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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太子在生辰宴上拒绝向白美人行跪拜大礼。
      皇爷的脸色在那一刻肉眼可见地沉下来。原本,他亲自在麟德殿赐宴于太子,可谓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不过,按规矩出席的皇后事前并未得到他的邀请,而时刻相伴左右的白美人则未单独设座,居于皇帝的旁侧。
      如此一来,她的位次反倒高过皇后了。
      下首的臣子当中便有人出列进谏,请白美人移座,以正嫡庶尊卑——皇爷不得不让步,但已然大为扫兴了。
      随后太子向帝后跪拜献酒,皇爷一饮而尽后,又叫他向白美人祝酒。
      白美人含羞推辞的话还没有出口,太子就躬身揖礼道:“恕臣难以从命。”
      宝珠就立在皇后身侧,执壶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她定定地看着太子,他躬身,却未曾低头,年少的骄傲一览无余。
      皇帝犹问:“为何?”
      之前进谏的官员身形微动,余光却瞥见皇后略略摇首,复又安坐。
      皇帝没有放过皇后的这一点小动作:“皇后身体不适?”他不给皇后辩驳的机会:“既然如此,太子,送你母亲回去吧。”
      太子应诺,上前来搀住皇后。宝珠则退后半步,交出手中的酒壶,从另一边扶着她。
      一行人向皇帝行礼告退,却行着还未转身,皇帝又道:“太子也不必再回来了。”
      宝珠分明感到皇后的手臂紧绷了一瞬。至于太子,他的脸上依旧宠辱不惊。
      宝珠心知,这不过是他成长的序幕。
      皇后乘肩舆,太子与宝珠随行,到了通往内宫的嘉猷门前,皇后对太子道:“不必送了。”
      太子抬起头,沉默着,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发现,在母亲辉煌的凤冠与雍容的面庞下,那不易觉察的衰老。
      他还没有想通。皇后权衡一瞬,吩咐宝珠:“天色暗,你跟他们一块儿送太子回去。”
      这是要她劝解太子吗?宝珠应一声“是”,接过一只羊角灯来,蹲身恭送走皇后,便替太子照着路:“殿下留神。”
      东宫中太子自己常住的是惇本殿。进了门,平日近身伺候的两个内侍便替太子解下外衣冠饰,换上家常衣裳,又一个去吩咐洗漱用具。宝珠立在门口,闻言叫住他:“殿下只饮了几盏酒,别的都没进,不如让小厨房做碗面片汤来,免得待会儿腹中难受。”
      小内侍受教地去了。宝珠待里头太子已收拾妥当,这才走进去,见他走到桌边要取茶杯,连忙接过手来,太子却摇摇头:“你坐吧。”
      他喝了口水,自己也坐下来,不觉皱起眉头,似是自言自语道:“臣子可以直言圣人的过失,儿女却不可指摘父亲的过失…”
      宝珠嘴唇微动,太子又道:“今日母后受责罚,是因为我的过错。”
      只这两句话,宝珠即知他转圜过来了,无须她再宽解什么。
      不过,有一点太子如今还不知道,皇帝今日如此对待皇后,并不是纯粹的迁怒。
      一时做好的面片汤端了过来,小内侍揭开食盒,盛出一碗奉于太子,太子看一眼,菲薄的面片沉浮在澄透的鸡汤里,另有几许香蕈丁点缀,甚为清爽,道:“再取一只碗来。”
      小内侍会意,连忙又盛一碗递向宝珠,宝珠站了一晚确实有些疲累了,便道谢接过来了。
      太子轻笑了一声,宝珠因问:“殿下笑什么?”他不答,只说:“看时辰宫门都下钥了,你一会儿便睡在西暖阁吧。”宝珠知道他说的在理,还没答应,他又改了口:“还是去皓然斋好了,你们更方便些。”
      宝珠无可无不可,只是隐隐觉得奇怪。往善善那儿去的路上,她还在回忆,上一世有过这样的对话吗?
      她不记得了。记得最深刻的,还是最后那几年,满是病痛与绝望的日子。
      她忽然喘不过气来,竭力想把那股无力感摈弃开——老天让她重来一回,难道是要她重新痛苦挣扎一回吗?
      “姑娘怎么了?”陪她去皓然斋的姑姑扶住了她。
      她掩饰好自己的口吻:“脚下没踩稳,还好有姑姑在。”
      姑姑便笑道:“姑娘当心些。这东宫除了常住的几间屋舍,其余的都没有重新大修,前朝留下来的地方,难免有青苔一类。”
      宝珠答应着。到了皓然斋,善善已经睡下了,门外上值的恰好是上回来找她的那个宫人,见到是她,又有太子乳母跟前的姑姑送,自然放心地带宝珠往下处去。

      次日一早,白美人被晋封为妃的旨意已遍传六宫了。
      “了不得,一连升了四品!”善善得知她来了,自然留她一同用早饭,二人说说话。
      宝珠笑笑,她又压低声音,凑近些道:“你说,她肚子里头怀的是男是女?”
      宝珠摇头:“这个谁能猜到?”
      善善若有所思:“常听人说,’酸儿辣女’,可看她那个挑剔样儿,竟没一样爱吃的…”
      宝珠制止她道:“你怎么真琢磨起这个了?长辈的事情,可轮不着咱们多嘴,还是守好自己的本分为上。”
      善善笑嗔一声:“我关起门私下说一句罢了,你竟这样煞有介事。”口吻活像皇后似的。善善暗想着,不觉瞟了西洋钟一眼:“时辰不早了,兴许皇后娘娘要叫你呢,我就不虚留了。”
      宝珠站起身来,蹲礼向她道别,末了到底嘱咐一句:“近日恐怕不便来,奉仪自己多珍重。”见善善点头,这才离开。
      但愿她是真听进去了吧。宝珠无声一叹,出了皓然斋,就见昨晚送宵夜的那个小内侍正等在外头,笑嘻嘻地朝她呵腰:“奴才送姐姐。”
      二人迈过东宫角门,甬道那头便是内宫的小门。名叫小篆的内侍取出一个象牙牌儿交给宝珠:“前头奴才就不便去了,这腰牌姐姐留着,往后进出都方便。”
      这必然也是太子的吩咐。宝珠没伸手:说来没道理,她可以不计较十四岁的曹眉舒的挑衅,却做不到对同样年少的太子多些宽容。
      何苦为他的态度反复耿耿于怀呢?宝珠明知,往后不会再有恣意任性的夏侯礼了。
      她深思一回,仍道:“主子们若有差遣,我自可奉命走动。私藏下腰牌,反倒徒增事端。”
      她坚持不要,小篆只得收回腰牌,却忍不住一吐舌头:“殿下的吩咐,奴才又没办成。”
      宝珠这才认出他就是上回来送八音盒的,一时无言。正好甬道那头有人影走动,她向小篆道句“有劳”,匆匆赶过去了。
      原来是守门的嬷嬷换值,下值的认得宝珠是凤仪宫的人,招手道:“姑娘快些吧。”就要让宝珠进去,上值的那位嬷嬷却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通,冷硬道:“今日罢了,下回可要依着规矩来。”
      宝珠自来还不曾在哪里碰过钉子,心下一时纳罕,面上还乖觉,老老实实地答一声:“记得了,多谢嬷嬷。”
      她走到凤仪宫门口,果然远远瞧见刘昭仪在门外徘徊。
      论礼,她应当上前去问安。但在刘昭仪身边的大宫女看见自己之前,宝珠侧身躲在了一株茂盛的牡丹后面。
      如果她不这样做,而是与刘昭仪攀谈,那么刘昭仪就会要求面见皇后——刘昭仪的梳月阁与白美人的瑞香阁同属于长禧宫,而今白美人得封贤妃,成为长禧宫主位,竟是跃居于她这样诞育过皇子的老人之上了。
      她的诉苦毫无益处,无非增添皇后的心烦而已。
      实则在昨夜,宝珠就尝试过阻止皇后赴宴。
      但皇后是心智坚韧的人,身为太子的母亲,她有权前往生辰宴,哪怕皇帝没有开口相邀。
      宝珠亦担心,没有皇后在场,太子会独自面对皇帝不自知的折辱。
      因为她的犹豫,上一世的场面重演了。
      那么,她至少可以从规避这些细枝末节开始。
      刘昭仪等了良久,凤仪宫门前仍是无人走动,她终于叹息一声,带着宫人回去了。
      宝珠这才去向皇后问安。皇后如往常一般坐在东暖阁里,柳芽儿正向她回禀昨日曹家送来的贺礼。
      见宝珠回来,皇后扬手示意柳芽儿暂不必说,问宝珠道:“太子昨夜睡得好吗?”
      宝珠答:“昨夜太子殿下用过宵夜,便让我往秦奉仪住处借宿。我今早起来时,殿下已上朝去了,问过伺候殿下的小篆,说殿下睡得好,神采奕奕。”
      皇后略略颔首,又说:“新裁的夏衫送来了,你去看着她们领。”
      宝珠答应着去了。柳芽儿因含笑道:“到底年纪小些,不够牢靠。”
      皇后却摇头:“昨日她劝说我不要去麟德殿,虽是小儿意气,但未必没有她的道理。”
      席上突生变故,随行宫人除她以外,倒没有更适合去照料太子的了。
      不过,既然太子仍将她当作姊妹来待,皇后自是乐见其成。
      真做了太子的姬妾,如今反而不方便多往凤仪宫来了。
      这一旬里,太子如常参政读书,到了休沐日,明琰长公主恭请皇帝驾幸别苑,皇帝欣然携太子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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