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依旧》深水鱼雷123

109、中选

　　因为有了这么一出，原本隆重热闹却中规中矩的千秋节乍然间刺激了起来。
　　云皇后兴致勃勃地拉着皇帝从高台上下来，近距离围观这新一版的“雀屏中选”。
　　皇帝看她那童心未泯的样子，不由得摇头，“孙子外孙都一大帮了，还喜欢看这种小儿女的把戏。”
　　云皇后越发地兴致盎然，“那是自然，我看着这样的场面啊，就觉得自己还不老。”
　　皇帝随步下玉阶，闻言轻笑，“说得好像我没为你打过架似的。”
　　云皇后想起来了，“是是是，我看见这些孩子啊，就回想到当年陛下的英姿。我这是高兴的。”
　　皇帝回身一笑，“这还差不多。”

　　诸人到校场之上各自分坐。
　　衡山长公主的兴致更加高昂，赶紧叫住纪霖和那个北国皇子，“不行不行，你们不能马上就比。休息半个时辰，我得先开个赌局。我做庄家，押胜业坊的一套三进院落和京郊的一个温泉庄子，赌纪霖赢，你们谁跟？”
　　永宁长公主嗤笑，“皇姐你这是欺负人家北国皇子远道而来，那我跟。我也押一套宅院一个庄子。我押北国。”随即转向上面的帝后，“皇兄皇嫂，你们呢？”
　　皇帝仍旧乐呵呵的，“你听说过裁判站队的么？”
　　永宁长公主无趣地撇撇嘴，吩咐人道，“在那边的柳树下设个局，问问诸位王爷大臣跟不跟着押。只有咱们这几个，东西未免也太少了。”

　　有两位长公主带头，下边儿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大家纷纷兴致勃勃地跟着下注，犹以武将阵营最为泾渭分明——在西境摸爬滚打过的全都押纪霖，和北国人打过交道的大多觉得北国这边儿的胜算大一点。剩下的人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将遇良才，胜负难料。一时之间，两边的筹码居然不相上下。

　　很快有内侍在远处竖起了两面绘着彩雀的木屏。

　　二人比试的是立射，站在原地，射中就算。

　　艳阳自己也是用弓矢的。往昔在西里战场之上，百步之外射人射马不成问题。
　　可这雀目太小了，艳阳跑到距木屏百步的距离之处看了一下，两只孔雀只有那五彩斑斓的尾羽分外瞩目，雀目几不可见。艳阳睁大眼睛看了半天也只能看清楚孔雀的头和雀翎。
　　天啊，这行么？这比百步穿杨还难啊，至少射的树叶子比那眼珠子大点儿不是？
　　艳阳自己也有点儿小激动了，扯了扯趁乱混到她身边的穆磊，一脸崇拜地看着场上的纪霖，“沛之他真的那么厉害啊？”
　　穆磊把她的脑袋扭回来看着自己，“我也行啊。”
　　艳阳坚强地把自己的脑袋又扭了回去，“可你又不是为我和人比的箭。沛之可真有情调啊，要是你也肯为我这样，我就……”
　　穆磊挑眉，玩味地道，“你就怎样？”
　　艳阳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晚上就好好犒劳你一回。”
　　穆磊的眼神越发深邃，“此话当真？”
　　艳阳想想这家伙，好像从来没和自己表白过一句啊。除了他们去游河西四镇那回，艳阳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他给了个肯定回答以外，他似乎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那三个字。更别说这样的公开求亲和示爱了。
　　艳阳当下笑眯眯地点头，“当真啊。你要是也来这么一回，我包你满意。不过可惜啊，没有人和你抢我。”

　　穆磊闻言，笑而不语，眼角瞥到刚走到他们身后的纪霆。
　　纪霆恰好站在下风口，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落，此时正站在原地进退维谷。
　　艳阳也看到他了，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啊？
　　这种夫妻间的私密话被人听了去，穆磊似是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拉着艳阳尴尬地告辞。
　　纪霆站在原地，仍旧能够听到微风送来艳阳那娇娇甜甜的声音，“你看看你，什么话敢都说。”
　　穆磊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你可真是倒打一耙啊，这是我说的么？”
　　“世子爷，您什么时候能学会顺着女人说话呢？”
　　“好好好，顺着顺着，不就是射雀目嘛，有什么难的？我们回家自己射。”
　　“回家射的这能一样么？”
　　………………

　　纪霆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只觉得这个地方的空气似乎都香甜一些。
　　许久，等空气中的甜味似乎都渐渐散开，一丝不剩，心中惆怅之意渐渐漫上，一时之间，只觉得场上的热闹分外令人烦躁。
　　喧歌乐舞之中，纪霆莫名地有些发冷，干脆见比试也不看了，抬步往另一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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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通擂鼓之后，纪霖与周嶙走到场中央，对帝后行礼致意，又相互见礼之后，纪霖退后三步，“来者是客，王爷先请。”

　　伸手不打笑脸人，周嶙按着北国礼数回礼，方才接过手下递过的弓试了一下力度。

　　周嶙随手拈起一支白羽箭，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嗖”的一声，一支箭飞驰而出，以艳阳之目力，也看不到他到底射中没有。转念之间，又是第二支箭飞出，稳稳地钉在了雀屏之上。

　　衡山长公主一抬手，立即就有侍者跑过去看靶子，“中了，中了，殿下正中雀目啊！”

　　场上瞬间叫起好来，永宁长公主对帝后笑道，“皇兄皇嫂瞧如何？我的宝是不是压对了？”

　　衡山长公主不由得打击她，“你急什么，威宁侯还没试呢。你等着赔本儿吧。”

　　永宁不以为意，“就这么一套宅院一个庄子，至于让我赔本儿么？”

　　周嶙这才转向纪霖，神色之中不无得意，“纪霖将军，请吧？”
　　随即命令身边的侍卫，“去把我的箭取下来。该纪侯爷了，别耽误人家。”

　　还没等那人动作，纪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从箭篓中一次取出两支黑翎羽箭，瞄准了远处的孔雀。

　　周围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如何动作，只见两支黑翎箭飞驰而出，直直破开了前面两只箭的箭尾，将白翎羽箭破成两半，稳稳地钉在了雀目之上。

　　现场霎时安静了一瞬，连北国人都有点儿呆住了。衡山长公主最先反应过来，“好！纪霖可真是好样的！”

　　皇帝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快！快去把那雀屏给朕拿过来！这，真的能够做到么？”

　　赶紧有人把雀屏抬到了帝后面前，只见红木的雀屏之上，不仅只插着纪霖的黑羽箭，连雀目上的箭痕都只有一个。

　　云皇后不由得喟叹，“这……威宁侯这是……射在了原来的箭孔之上么？”

　　周嶙也有点儿不信，跑过来围观了一下这个雀屏，看向纪霖的眼神都有点儿变了。
　　虽然两人都射中了雀目，但是谁的箭术高超，那不言而喻。

　　周嶙对着走过来的纪霖感慨道，“将军技高一筹。”
　　纪霖客气地还礼，“王爷承让。”

　　北国使团之中，当即有人出声反对道，“这不公平，皇帝陛下只说了让射中雀目而已，分明我们王爷也射中了。若是让纪将军先射，我们王爷也未必不能做到这样。怎么就判我们输了呢？”

　　周嶙的笑容一僵，回首扭曲地瞪了那人一眼。他是真做不到，刚才要是直接认输还能勉强说一句有风度，现在自己手下人都出来扎刺儿了，再让他认怂，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在北国混。

　　他就这么片刻的犹豫，北国使团之中已经有人纷纷附和，“对啊，只说要射中而已。现在这不是分明两边儿都射中了么。”

　　衡山长公主爽朗一笑，“这也好办啊，把雀屏再移后五十步，不就行了。可以移到其中有一人射不中为止啊。”

　　永宁看着这个北国皇子的脸色又是一僵，就知道他这个距离大概是射不中的。当下正在思索该怎么样能够让北国人脸上好看一点儿，就听尴尬立在那里的四皇子周嶙落拓一笑，而后朗朗出声，“不必了，小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无论把靶子挪前挪后都是一样的。”

　　纪霖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这位北国皇子继续补了一刀，“小王的确技不如人。不过，这几位说得倒是也有理。小王倒是想知道，若刚才是纪霖将军先射，将军有没有稳赢不输的方法呢？”

　　眼见周围诸人都把眼光投向他，纪霖思索片刻，方才答允道，“愿意一试。”

　　皇帝眉头一挑，期待地看着纪霖，“哦？还真有啊？来人，把雀屏放回去，让纪霖试试。”

　　纪霖招招手，示意左右换了一把弓来，箭支似乎也比原来的粗一些。纪霖走到原来的地方，一言不发，默默张弓搭箭，左手微托，右手虚抱，一目微闭，一目炯炯，刹那间，冰弦犹带破石声，两支羽箭好似流星脱手，直朝着雀目而去。

　　艳阳伸长了脖子望着，一时间只听得“哆”的一声，两支箭自雀目之处而过，直直穿透了那绘着彩雀的屏风。

　　整支箭一下子穿过木板，连带着箭羽，全都没入了后面的石墙之中，屏风上孔雀双目的位置只留下了空空的两个洞，原先的雀目早已不见了踪影。

　　周嶙被这射术惊得目瞪口呆，怔愣了片刻，竟然率先鼓起掌来，“精彩精彩，纪将军真英雄也，丝毫不逊色于那位‘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的飞将军李广。没想到，如今在大夜，小王还能见识到这样神乎其技的弓法。”

　　纪霖淡淡一笑，面上毫无自得之色，眼眸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多谢王爷谬赞。”

　　那北国皇子还颇有肚量，见自己输了倒是也不恼，一脸的羡慕神往，“小王恭贺大夜皇帝陛下得此佳婿。可惜了，可惜了，若不是这位纪霖将军已经有了心上人，小王真是想把自己妹妹也嫁给他。能和这样的英雄做亲戚，小王可真是求之不得啊。”

　　纪淑妃听到这句话，眼珠子一转就要开口，太子妃离她最近，赶紧出列行礼，朗声对皇帝唱贺道，“恭贺父皇得此佳婿——”

　　校场边的人纷纷起身行礼，“恭贺陛下得此佳婿——”

　　皇帝似是没察觉到那边的暗流涌动，仍旧乐呵呵的，也没有赖账的意思，“众卿平身。”随即转向那边的镇南王纪涵，“辅机啊，这以后，咱们可又是儿女亲家了。可不就是天作的缘分么？”
　　这便算是答应了。
　　纪涵起身对皇帝谢恩，“承蒙陛下不弃，纪家定然会好好待公主。”

　　周嶙越看纪家人越顺眼，还是想要和纪霖做个亲戚，“纪将军，此次我们北国使团出使大夜，还有两个庶出的宗室女陪媵而来。若是将军不弃，小王给了将军做个伺候梳洗的妾室，咱们也结个亲家可好？”

　　纪霖心里的小人咆哮不已，这人怎么净出馊主意。
　　眼见上方诸人反应不一，皇帝意味深长，皇后眉头微蹙，贵妃不动声色，淑妃神色忿忿，显见大家都在等着他的回答。纪霖想起林家的事情，索性现在一块儿解决了。

　　纪霖当下整了整自己的袍服，对着皇帝拜谢，“王爷厚爱了。只是臣蒙陛下不弃，王爷气量宽宏，能够迎归公主，已是万幸。臣心愿足矣，万万不敢得陇望蜀。忠臣不事二主，臣万万没有福气同时迎娶两国金枝玉叶。就是以后，臣亦愿好好侍奉公主，终身不纳二色，以报陛下今日慷慨许婚之厚意。还望陛下恩准。”

　　此言一出，台上又是一片唏嘘，纪淑妃冷冷地嘲讽他道，“不纳二色？威宁侯你可别说大话，这种誓言最是难说。要是你自己说嘴又打脸，陛下可是要治你罪的。大伯父，我们纪家，有过不纳二色的男人么？”

　　纪涵对着这小子都没脾气了，他能说什么，只得对着皇帝笑道，“这都是这小子对陛下的忠心，还请陛下恩准。”
　　要是自己的儿子说这话，皇帝一定嗤之以鼻；但要是女婿呢，他当然是乐见其成。

　　皇帝摸着自己的胡子，笑得更乐呵了，“纪霖，朕可是记住你今天的话，记住你们镇南王府的承诺了。纪家子孙从来一诺千金，若是你他日食言，或是平阳回来哭诉你对她不好，朕可是不依的。”

　　周嶙闻言，都有些气闷了，这次求亲怎么处处都不顺。

　　皇帝见状，不由得出言安抚他，“皇子也别恼。皇子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定能在我大夜觅得良配。请皇子满饮此杯，以贺来日之喜。”

　　周嶙接过侍从递上的酒樽一饮而尽，还是好想和纪家结亲，遗憾地感叹道，“要是纪霖将军还有个兄弟就好了，我也把妹妹嫁给他。”

　　刚入席的纪霆听到这一句话，差点把酒喷出来，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骄阳公主这下子是看戏不怕台高了，“纪霖将军的兄弟，有啊有啊。镇南王府还有一位纪霆将军，那可是镇南王世子，也是少年英雄。”

　　“纪霆”的名字在北国军队之中那是如雷贯耳，周嶙找了一圈儿，终于发现了纪霆，他们还是老熟人呢，“将军，好久不见了。纪家真不愧是大夜第一将门啊，儿郎都是个顶个的出色。”随即指了指那边的两个女子，“那是此次我北国公主的陪媵之女，若是将军不嫌弃，可愿纳为侧妃，与小王结个姻亲啊？”

　　纪霆，“……”
　　纪霆心下无语，这干他什么事，只得婉转一点拒绝，“承蒙王爷厚爱，只是，纪霆已经娶亲了。”

　　周嶙听得奇怪，纳个侧妃而已，这跟娶没娶亲有什么关系啊。于是试探着问道，“您，也对夫人发过不纳二色的誓言？”

　　北国使团之中认识纪霆的人不少，知道镇南王府家事的也不少，马上有人嘴快接口道，“纪霆将军不是已经娶了四个了么？哪有什么不纳二色一说？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北国？怎么，南国的郡主纳得，我们北国的贵女便纳不得？”

　　陈贵妃心中记着纪淑妃的小黑账呢，现下自己女儿的婚事解决了，便不怎么有顾忌，“王爷与贵使多心了。纪霆将军的意思是，纪家的亲戚儿郎有许多，让王爷不要着急，不妨再仔细挑选挑选，也许还有更好的，更让王爷欣赏喜欢的呢。”说到这里，陈贵妃顿了一下，“像城阳公主，不就是二位纪将军的侄女么？”

　　纪淑妃心中“咯噔”一下，这可不行啊。当下赶紧祸水东引，把话题扯回纪霆身上，“纪霆，北国使臣一片好意，要不，你还是纳一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