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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相处(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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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相处
子柚很意外地得到了十几天假期。
其实是她跟进了大半年的项目,因为内部的各种不便明说的原因,被上级莫名喊停了,根据新考核方案,她的业绩和奖金都会受影响。也许为了补偿她,她们单位今年唯一的献血名额派给了她。这完全是福利性质的指标,有机会做全身体检,有补贴可拿,还有七个工作日的假期可休。
她献过血后,想起体检做超声检查时,医生在她子宫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囊肿,建议她去复诊。她在家静养兼作了一整天的心理斗争,终于做了预约,在两天后去了一家地点偏僻环境幽静口碑不错的专科医院,经过了漫长的等待,迅速的诊断,只得到医生一句话:无大碍,定期观察。她无惊无喜地向医生告辞离开。
医院后花园的向日葵开得正盛,金灿灿的一大片,在阳光下朝气蓬勃,欣欣向荣。她升起难得的兴致,走上前,用手机认真地从各个角度拍摄,突然觉得背后生凉,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她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儿时她的这种能力曾助她躲过几次灾祸,只是不知为何在最需要的时候这种能力却失了灵,没有及时提醒她远离惹不起的人。可是现在这能力似乎又回来了,因为当她回头时,那位似乎是院长的人,陪着一位身材修长西装革履的客人从医院主楼的后门边走边聊着出来。尽管那位客人一出来便戴上了墨镜,但那不是江离城又是谁?
院长停下来接了个电话,江离城避开几米,站在一株杨树下,他站得比那棵树更直。这本是一幅很美的画面,树荫葱茏翠绿,树下的男人挺拔俊朗,但是看在子柚眼中,倒像日全食突至,天地瞬间转黑,只见一个黑黑的影子,周围是一圈刺目耀眼的光芒,透着鬼魅之气。那个黑影子就是这个男人。
子柚立即把自己隐藏到那些向日葵中,不敢再回头。她今天为了让心情亮丽,恰好穿了浅黄色衬衣与浅绿色的长裤,很具有伪装性。谈得专心的他们不应该注意到这么不起眼的角落。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江离城实在太自贬身价,如果病了就直接飞帝都魔都或者国外,怎能与她沦落到同等档次。但是她见院长与他讲话时恭敬有加的样子,分明将他当做贵宾,又心下生寒,疑心这家医院有他的投资或赞助。再后来,她心生恼意,他那么一副干练的商务打扮,却不走正门偏走后门,连这种小事都处处与她过不去,果然天生与她相克。
几分钟后,没发现新敌情的子柚迅速地撤离这个看似安全其实隐藏危机的地方,重新穿过医院大厅,快步走到停车场。她将车内空调打开,闭了一会儿眼。日光太毒,车内热得像蒸笼,而她刚才出去时没戴墨镜,被太阳晃了太久,此时眼前的景象黑一团亮一团看不分明。当她的眼睛与车内温度都调整到正常了,她发动车子准备迅速驶离这家本来印象甚好如今觉得气场诡异的漂亮的医院。
可是怎么会那么倒霉,就在她认为警报已经解除的时候,她却从车镜里看到,本该早就走掉的江离城又在老院长的陪同下从医院的附楼里走出来,与院长握手,微微欠身行礼,一副道貌岸然的斯文模样。
子柚将油门狠狠地踩到底,冲出车位。她与他们相隔几百米,她的车子也不起眼,江离城应该发现不了她。但愿如此。
她顺利地把车子开出医院大门,驶过第一个交通灯,警报似乎解除。她刚松了一口气,手机却好死不死地响了起来,而屏幕上没有号码显示。这真是可媲美惊悚片的桥段。她设的铃音本是她最喜欢的乐曲,如今这乐曲也变得令人难以忍受。她开车时极少接电话,因为怕出事故,所以她尽量装没听见。
终于那铃声停住了。子柚刚刚自由地呼吸了几口气,那铃声又再度响起。她在心里默数着,一直数到十二,终于不得不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只响起冷冷清清不带情绪的三个字:“陈子柚。”然后就挂了。她瞬间想起老辈传说中那种在夜里喊人姓名招人魂魄的某种鬼怪妖兽。
欲求不满随时发情的种猪!陈子柚在心里将这恶毒的字眼默默地念了两遍,对着车上的梳妆镜将一脸懊恼的神色变换到淡然的神色,然后她把车在路边停下。
这完全是状况之外。子柚在放假两周前刚与江离城“小聚”过一回,这意味着如无意外,她本来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自由时间,所以她本以为这个额外的长假会十分清静自在。
最近他出现的频率与存在的意义,与她的生理周期越来越接近了。本来她经血不调,每到那个之前总要喝一堆的中药冲剂。自从这两年他出现的频率基本固定后,她的生理周期也渐渐正常了。通常他先来,等他滚蛋,某亲戚随后到,时间准得既不用喝中药又不用吃避孕药,接下来又是她清爽又清静的三周自由时光。如此反复。因此只要江离城不要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她在心中已经把他等同为某药材某治疗仪或者诸如此类的物品。
子柚一边低眉顺眼地坐在江离城的车后座上对手指,一边在心中继续编排着“一株长势很好的益母草吸取日光精华在千年后终于化作男形但修炼不精所以祸害人间”的仙妖故事大纲,江离城则在看一份文件。“你到医院去做什么?”他毫无预兆地问。
“呃……看望朋友。”正陷入自得其乐冥想状态的陈子柚险些被他的突然发问吓到,随口编了个理由。她懒得多作解释,更不习惯当着陌生男人的面说她去检查子宫,今天的司机不是江流。
“下午还回单位吗?”
“我今天休假。”这一次她诚实地说。既然躲不过,那就不如早死早超生。
“既然身体没出毛病,那下午陪我去游泳吧。”江离城把文件翻过一页,用交代工作的口气说,目光仍然停留在文件上。
子柚从脚趾到脊柱都开始瘫软,连鼻腔与口腔都有了溺水的感觉。
江离城明明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认定他不会有什么兴致,所以才敷衍应对他的问话。如今她懊悔得咬自己的舌尖。
子柚忘记江离城具体是为了什么事件执意要教会她游泳了,或许是发现她看完一部与海有关的电影后像晕船一样去吐了半天,又或许是某次发现她套着泳圈在游泳池里一泡几小时却根本不会游泳。反正,她在这方面不是有悟性的好学生,他也不是有耐心的好教练,折腾了几次,每次她都被呛到水并且腿抽筋,而他也被她在挣扎过程中抓伤过几次。即便如此,她唯一的成绩也只不过是学会了在水里闭气。
此时陈子柚又死死地抓着泳池边的栏杆不放手。江离城说:“奇怪了,你不是很喜欢洗澡吗?”
“洗澡跟游泳不一样。”她回答这问题时,江离城在她一走神间握住了她的脚踝,轻轻一扯,就把她从栏杆上拖了下去。
子柚非常痛恨江离城握她脚踝时的这种感觉,全身汗毛竖起来,肌肉有轻度的痉挛,好像被擒住的不是脚而是心脏。因为在床上时,他总喜欢在她差一点就要逃开时捏着她的脚踝,像捉小鸡一样轻轻巧巧便将她拽回来。那是她最屈辱无力的时刻。
而眼下性命攸关,她再也顾不得矜持,转身紧紧攀住他的脖子。他去掰她的手时,她连腿都绕到他身上,把他当成浮木。这泳池很深,可以没过她的下巴,又很变态地制造出人工海浪荡来荡去,她单单看着就晕。她喜欢干净的水不假,可是她很怕太过宽阔的不平静的水面。
她把头贴在江离城胸前,听他从胸膛里发出一声闷笑:“你若哪次在床上也能这么热情,我会多么受宠若惊。”
子柚终于发现自己的动作太过暧昧了,立即把腿松开,但还不等稳住身子,整个人已经被江离城丢进水里。她在惊慌失措间总算没忘记怎么闭气,呛水的滋味她再也不想受第二次了。上回她呛得格外厉害,一整天说不出话来,连耳朵都疼了整整三天。比起这种罪,她宁可接受江离城那种正常一些的凌辱与虐待。可他居然也是保守派,从来不会在卧室与浴室以外的地方胡来。
子柚憋着气静下心来,身体竟然浮了起来。这种被水托着的感觉很异样,很缥缈很温柔也很恐怖,仿佛整个人漂浮在漫无边际的宇宙洪荒之中。她一动不敢动,发现自己又在渐渐下沉,情急之下乱划了几下,竟然发现整个人向前游动了一段距离,然后耳边传来江离城的声音,隔着水,不甚真实:“就是这样,继续。”那声音距离她十分遥远。
子柚一紧张,挺身想从水里站起,但是因为没掌握住要领,脚踩了几次也没踩到池底,一慌乱又重新跌进池子里,池水无边无际地朝她的口鼻和耳朵漫过来。她挣扎了几下,被人又拦腰提出水面,胸口的压力一减轻,她大口吸气,结果又被水给呛到了。
“你想淹死我!”她狼狈地爬到岸上,趴到泳池边缘一边拼命咳嗽着,一边指控。江离城悠哉游哉地在水里游了一圈又一圈,姿态优雅身形矫健。
子柚披上自己的浴巾,拿他的浴巾擤鼻子里的水。有人送来冰镇的饮料以及新的毛巾。她喝完自己的,嗓子还在冒烟,把他那杯也喝了。
江离城游过去,从她手里取过饮料喝了几口,无视她眼睛和鼻尖都泛红的模样:“再下来游几次,否则你下回又得重新开始。”他抱住她的腰就将她往水里拖。泳池边上没有她可以抓住的东西,子柚只好使劲地抓着他的肩膀,死活不肯再下水,她的手指一直扣进他的肩胛骨里,他缩了一下。
“我不想被淹死!”她一边挣扎叫。
“我不会让你淹死。这泳池子我很喜欢,花了不少钱。你若淹死在里面,以后我就不能用了。”江离城说。
(原稿09年4月,09年10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