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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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萧遇站在淮阴侯墓前。
导游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通过扩音器传出来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沙哑。
“大家看一下这就是著名的韩信墓了，可以看到，淮阴侯韩信的墓志铭是一句‘生死一知己，存亡两妇人’。‘两妇人’是指韩信年少落魄时救助过他的漂母和后来将他处斩的吕后，‘生死一知己’则是大家都知道的萧何。大家都听说过那个著名的故事，萧何月下追韩信。可以说韩信的一生和萧何是分不开的……”
萧遇低头点开相机拍了张照，静静地听，没有表情。
萧何月下追韩信。
他当然是记得的。
他素来知道那人胸中沟壑，奈何总也不被重用。
某一个月夜他和韩信坐在一起喝酒，月光落在酒杯里，那人喝得有点多，醉醺醺地喊，“萧何！早晚有一天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韩信这个名字！”
萧何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你不信么？”韩信转过脸来看着他，“萧何你不信我么？”
萧何想，我大概也是喝多了。
才敢借着半分醉意伸手抚过那人发红的眼梢，低声说，“我信。”
我信你会匡正天下，信你日后横扫千军，势不可当。
可我……
韩信走了。
将士们只见平日沉稳冷静的萧丞相疯了一样跨上马疾驰出军营，马蹄扬起的烟尘消失在山路间。
待他骑着马回来，身前多了个男人，背对着所有人，脸埋在萧丞相颈间。
萧丞相仍是一脸的冷漠。一手执辔，一手抱着那男人。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男人，只看得见他并不宽阔的脊背。
没人发现萧丞相的手在发抖。
——那是失而复得的后怕与狂喜。
——仿佛劫后余生。
萧何一改往日的谨慎寡语，闯入了刘邦的营帐。
他跪下请刘邦赐韩信上将军之位。
刘邦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笑了起来。
“丞相这是做什么？”他笑着说，“我答应就是了。”
此后，韩信果真成了刘邦手下最锋利的剑。
最好的时候，刘邦也曾握着他们两个的手合在一起，笑言，“你们两个，一个是吾的矛，一个是吾的盾……”
但那时已经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了。
萧何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凝滞了一瞬，抬眼看去，正对上那人的眼睛。
韩信对他眨了眨眼。
萧何怔了一下，倒是百年不遇地笑了。
刘邦登基以后，萧何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韩信。
他总是称病，谢绝一切访客。
最后一次见他，是他站在淮阴侯府外，一动不动地站着，等了很久，淮阴侯亲自开了门。
他站在门后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低声说，“回去吧萧相国。别来见我了。”
萧何张了张口，韩信盯着他看了一会，笑起来。
他笑起来还是多年前的样子，带着熟悉的狡黠。
他往前迈了一步，抬起头来在萧何唇边很轻地碰了一下，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僵成了木桩。
“回去吧。”他说，“真笨啊，萧何。”
2.
萧何永远记得那天。不管是在几千年后，沧海都成为桑田时。
他站在长乐宫的暗门处静静地等待。
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这个沉默寡言了一生的人想了很多的话要对他的爱人说。
我会马上向陛下提出告老还乡，那时候你已假死，我也不受朝廷官场负累，我置办了好多田产，到时候我们做一对普通的山野村夫可好？
不管皇权富贵，不管天下风谲云诡。
——只要你在这里就好。
可他只等到了吕后。
她也老了，只有垂下眼睛的时候，眼角的纹路才不那么明显。但她穿得很漂亮，五彩斑斓的锦服上大片鲜艳的红。
那是未干涸的血液。
萧何看着她，低声问，“……韩信呢？”
吕后和他平静地对视，“淮阴侯密谋造反，已斩于长乐钟室。”
萧何无声的扶住了身侧的墙。
“你……”
他想说，你明明不是这样答应我的。吕雉。你告诉我如果我召他进宫，你会让他假死，会让我带走他。
你清楚，他那样聪明谨慎，除了我，他谁也不信。
可话一出口，萧何突然发现他的声音原来这样沙哑，低沉晦涩得几乎听不清。就像缄默多年的人发出的第一声呢喃。
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也苍老了。
没有说出口的话有什么意义呢。该听到它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慢慢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沿着来路走回去。长长的甬道尽头是惨白的天光，他听见吕后在身后唤他。
“萧相国。”
他没有反应。
吕后问，“他知道么？”
萧何没有回头。他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终奔跑起来。
他奔向那片天光，像是离开这甬道，就能在光明里死死拥抱住某个人。
就像多年前一样。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抓住。
他站在那片阳光里低下头去，肩膀无声的耸动起来。
3.
萧遇想，他应该是知道的。
知道刘邦恨他，也知道萧何爱他。
为什么还是义无反顾地进宫了呢？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在相信萧何爱他么？
没有答案了。
结局就是这样。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苍老的灵魂度过几千年，在年轻的皮囊里跳动。
习惯就好了。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转身想要离开。
可这一次，有人在身后笑着唤他，
“萧丞相。”
他顿了一下，转过头去。
他的少年将军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冲他微笑。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