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手失忆后》久不悲

43、漫天萤火虫

　　因为疫乱，朝廷下令，下垭城内百姓只进不出，成天的烟雾缭绕，烧毁尸体的味道随风飘散到邻城，在城外人眼里，下垭城几乎是一座死城一般的存在，因为这里死亡随处可见，可就在前几日，一位白衣女子蒙面而来，她带来了大量的药材，组织百姓熬药，不过几日，那些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无不起死回生，那些刚染上疫乱的人瞬间痊愈和常人无异，一时间，关于这位白衣女子的传闻四起

　　一袭白衣，出尘胜雪，墨发轻挽起，阿离在这四处透着死亡气息的城里，有种窒息的美感，尤为显眼。

　　忙到半夜的阿离看着同样忙碌着的江寒衣，她一直有一个不解的疑惑，每次都是先生和当归熬制药材，可是他们却从不在人前送药给百姓，最奇怪的是，每次布药，先生都不允许任何人去帮忙，只让她一个人布药

　　“累了吧？”，江寒衣抬头看了看满是星辰的天空，对着阿离问道，阿离摇了摇头，这点辛劳，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

　　“先生为什么不要朝廷那些官员帮忙”,她不明白先生为何总是事事亲为，明明这药有奇效，却还是在药汁里面兑入大量的水，生生将药效减半？她不懂，先生这样做的用意思是什么

　　“这人多手杂，他们帮忙了也没什么用”，语气里的敷衍如此明显，阿离听后，也不便再问，“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就在这时，明明前一秒还在靠着柱子睡得东倒西歪的当归不知怎么就听到了歇息二字，立刻站立起来兴奋道：“歇息！歇息！可以歇息了？”说着解下腰间围裙，一股脑的向后向着休息的屋子里跑去，见此，两人皆是摇了摇头，相视一笑

　　“这几日累坏他了”阿离淡淡开口，江寒衣看了她一眼，却是意味深长道：“不出三日，这里疫病便可全部消除”，说完，打算起身回屋，走到半路却又转身顿住

　　“阿离，我见那城西有很多荷花都开了，陪我去看看吧！”，阿离皱眉，她感觉到，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带有了一丝冲动

　　“先生既然想看，阿离自是乐意奉陪”，江寒衣闻言嗯了一声，那闷在胸腔里的声音像这夏夜的风一样轻盈。

　　下垭的盛夏并不炎热，到了夜晚，更是微风阵阵，月色星空，蛙叫虫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荷田，在这样的夏日夜晚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阿离跟在江寒衣身后，前面的人，似乎比这夜晚还宁静。

　　不知从什么是时候起，原本黑暗的景色，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月色入水，波光粼粼，微风一过，荷香暗起，这里竟有成片流萤，翅膀微振，上下浮动。人高的荷田之下，荧光色的小灯飞跃又停留，受不住内心的欢喜，她走了过去，可是不过瞬间，流萤便吓得到躲得的远远的，阿离觉得甚是有趣。

　　江寒衣看着她脸上那不加掩饰的兴奋，心里却是一惊，他第一次见她脸上有着如此少女的表情，瞬间猛然反应过来，她不过还只是一个刚满十八的少女，他想起一个人，在她这个年纪满脸堆笑，心思全是怎么才能天天吃到街边阿婆卖的桃花糕点。

　　就在这时，只见她步履轻快的走了过来，微微埋怨道，“想来它们定是不喜欢我这一身的药味”，回答她的是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蛙鸣，江寒衣没有回答她，阿离也不恼，看着远处四处飘荡的小家伙由衷感叹，“真美啊”，这是似乎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东西

　　“跟我走，里面更好看”，江寒衣突然出声，阿离一眼过去，他已经走到了很前面。

　　负手前行，却迟迟不见后面的人跟来，他停下，不解的看了阿离一眼，示意她跟上，阿离无奈，只能跟上，很快，江寒衣便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小舟前，“上去，坐前面”，阿离闻言，心下微微惊讶，点了点头乖乖照做

　　船头破开人高的荷叶，阿离看着那些粗壮的荷叶梗，瞬间有种置身于茂密的森林之中感觉，透过萤火虫的点点微观，荷叶是好看的墨绿色，偶尔见到一两朵荷花穿插其中，粉嫩柔美，江寒衣撑着船，看着少女兴奋好奇东张西望的脑袋，一瞬间，他感觉这美丽的背影和十多年前的那个美丽的女子重合起来，他似乎从未看见阿离有如此少女的一面，心，在此刻融化

　　“啊，这么多萤火虫！！”，一声惊呼，面前的是成堆集聚在一颗荷叶茎上的萤火虫，它们相互堆积形成一团巨大的光源，那些忽明忽暗不断闪动着尾灯的小家伙，像是流泻一地的金光，阿离白袖轻扇，它们一惊，不断的向上飞，穿过阿离的视线，将她的脸照的如梦似幻

　　荷海深处，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之中，白衣少女轻摆衣袖，她美得像是误入人间的精灵，船后的男子，眼光如水，若是少女回头便会发现那双眼里是包裹不住的爱意，可惜少女至始至终都不曾回头……

　　次日，阿离照旧来布药，突然，一位老妇人跑了过来。扑通的一下跪下，激动的的哭喊到，“天女娘娘，姑娘你是传说中的天女娘娘！”，接着，成群的百姓皆是跪下磕头，就在这时不知谁说着，“前日，城中半夜飞花，花中带信来告诉我们天女传说的故事”，这时一位书生摸样的人道：“信上说了，传言呐，上古有神，曰天女，白衣，蒙面，掌管世间草药，济世救人，天下没有不归她掌管的药草，天下也没有她治不了的病！”，阿离听着身下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心却是无比凄凉，抬眼，只见不远处的江寒衣也在看着她，那眼神含有太多东西，阿离却是看不懂。

　　他看着她，只见她表情冷漠，眼里的情绪毫不掩饰，眼一闭，她跨过匍匐在她脚边的百姓，孤寂走开，江寒衣见此，追了过去，直到一处无人的街角，才顿住

　　“先生也要这样对我了吗？”开口，只见话语凄凉，那是她唯一放下戒备，只靠感觉不计后果信任的人，竟然也是这般精于算计？对面的人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一言不发，苦涩开口：“先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离，我不会害你的！”

　　阿离闻言，却是一笑，“先生不会害我？先生可知作为杀手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能活下来？”，空气很安静，和这早晨的阳光甚是不符，“因为杀手从来不见阳光，他们躲在暗处，杀了人，就变成影子，从不出现”

　　“可先生说不会害我，却连夜制造神女传说的飞信洒遍千家万户，不会害我，却在来之前故意叫我身着白衣，头戴白纱，不就是为了让人们知道天女到来了吗？先生，你来之前就早已算计好了的！你不会害我，又将我推向世人眼前，先生是要将我暴露在这阳光之下”说完这些话，眼里犹如寒潭。

　　对面的人神色不变，眼神像是穿越了万年的时光，他始终淡淡的站在原处，压下内心情绪，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原来阿离早就知道了”，那些信，那些花，确实是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的。

　　“那夜先生的飞信，我在你身后看着，我没有上前去一探究竟，只是因为我相信先生罢了”，只是因为信他！江寒衣神色微变，身后的拳头紧握，他要多克制才能不冲上去，将实情说出，才能让自己不后悔此时所作所为，也几乎是瞬间，阿离收起所有情绪，冷冷开口：“先生能来这救人本就是阿离求来的，先生想要借助阿离做什么，先生尽管开口，阿离定当义不容辞”，这语气里的客气已不再是平日里的客气，说完，微微抱拳，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离开

　　若是之前的的人所有情绪他都可以接受，那么此时这瞬间冷淡的面孔却又一本正经的面孔却是让他有些慌了，眼前的人是望月山庄的庄主，不是她阿离。

　　阿离，有很多话，有口难言，我既希望你知晓，又希望你永远不曾知晓……

　　从那日起，百姓似乎就是认定了阿离就是那传说中的天女，疫病渐好，天女一说已经越发被证实，现如今，天女这一身份已经落实，她成了人们口中的神

　　传言，她眉目如画，她冷艳高贵，她白衣飘逸，她妙手回春，慈悲缅怀，人们将她画了下来，四处传阅，渐渐的，对她的敬佩日益加倍，他们给她立生祠，每日跪拜，以求祛灾无病，这些传言像是一阵风，很快在东楚传开扩散……

　　次日，阳光洒进屋子，整个简陋的室内，温馨四溢，阿离和往常一眼醒来，经过昨日的事后，阿离就再也不觉得这光有何温暖，渐渐痊愈的人越来越多，不出两日，他们因该就可以离开了吧

　　推开门，阿离一愣，一双棕色眸子轮廓分明的脸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将他整个人显得柔和又温柔，不用想，阿离也知道是谁告诉他，他在这里的

　　“阿离”，温柔又有些缠绵的开口，阿离心微微一颤，眼神下意识的却是逃避，她打心底里有些受不住，她如此温柔的眼神，正要转身，衣袖却被轻轻拽住，“我想见你”，闻言，阿离顿住，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反应

　　“进来吧”

　　而在后面端着一碗白粥准备赔罪的江寒衣，看着那轻轻关闭房门，风吹过挂帘，将他脸上的表情挡住，只见他脚步缓慢，过了很久才转身回房，角落处的当归看着他，将那张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纵是他再过愚钝，这一刻，也会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