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如若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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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时齐国处于摇摇欲坠的局面，正是君王后力挽狂澜，最终保全了齐国。天下大乱，群雄争霸亦永无宁日，因此她并不打算让自己的国家与其他六国中的任何一国有过多的牵扯。君王后引椎击碎秦国所赠玉连环显示了她的决心，自此秦国不敢轻视，与齐结盟。
虽说如此，齐国对待其他五国依旧持友好态度。直至君王后去世，齐王建重掌大权，相国后胜却开始把持朝政，齐国又渐趋衰弱起来，但是经过多年沉淀，国力雄厚，且人才辈出，齐在七国中的实力仍旧不容小觑。
齐国的王后是当今韩王的胞妹韩毓，被人们尊称为毓后，她生了三公子田桓和九公主田染，十几年来恩宠不断，稳坐钓鱼台。
前阵子韩国传来消息说她的两位哥哥安平君和龙泉君去世，适逢多年未回故国省亲，得齐王恩准，毓后便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到了韩国吊唁。
长子纨绔，使得毓后对女儿的管教甚为严格，但她不求孩子出人头地，只希望她能够成人。
田染和她的亲生哥哥有着云泥之别，作为齐国唯一的公主，她承袭了一个不得了的封号——中和。
令毓后甚感欣慰的是她这个女儿名副其实，自幼性情温和，待人谦恭有礼，为人真诚，且不拘小节，有宗室风范。
不过，中和说到底还只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女孩。
情窦初开之际，她第一次见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则是在韩国都城新郑。
数日奔波，齐国使团昨夜才抵达了新郑，赶不及进宫便下榻于昔日的公主府。
中和还小，对于死亡没有体悟，再加上和两个舅舅没什么感情，倒没有很伤心，见母亲也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她就放下心权当此行是出来游玩了。
所以今日一早，随母亲去祭拜过两个舅舅后就来了韩非府邸欲拜会几个月没见的表哥。谁知却吃了个闭门羹，一转身，她就去街市上溜达了。
中和贪玩，平日里便作男装打扮，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毓后也随她去了。
新郑是个繁华的地方，和临淄很像，又有些许不同。
“公……公子，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吧？”比公主年长五岁的侍女纯熙亦女扮男装陪她闲逛。
“好。”
嘴上答应了，中和却没有任何动作。
顺着人的目光看向对面街道上的小摊，纯熙也就明白了，“那我们再买一块枣糕就回去了，今晚韩王设宴款待，公子可不能缺席。”
“嗯！但是纯熙不可以告诉母后。”中和扬起小脸，左边面颊上浮现出了可爱的酒窝。
“是。”毓后不允许公主吃过多的甜食，纯熙一直谨遵命令，但是时常拗不过这个嗜甜又爱撒娇的小姑娘，已经为她破例多次。
然而，刚刚准备穿过街道，天空中却落下了雨，且越来越大。
“该死，居然忘了带伞。”纯熙免不了自责，她淋雨无事，公主金枝玉叶，可不能让她遭罪。
“那就待到雨停的时候再回去吧，反正现在还早，而且无尘之后定会给我们送伞的，纯熙安心。”中和倒很是乐观。
“那个混蛋现在指不定缩在哪里喝茶看戏呢，而且王后一定会担忧的，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没事，其实都是我不好嘛，我绝对不会让纯熙替我受罚的。”
“你啊。”纯熙轻轻按了按她的额头，宠溺非常。公主是有些顽劣，却调皮地明明白白，每次犯了错都是自己担着，绝对不连累底下的人挨骂受累，这点她犹为欣赏。
转身带着人走进了旁边的一家店铺，中和眨了眨眼睛笑得十分灿烂。
琳琅阁，恰好是卖珠宝首饰的，是她最喜欢逛的店。
“啊呀，贵客，贵客！不知道您要看点什么？项链、手镯、簪子……小店什么都有的。”看到客人的穿着打扮，掌柜赶紧笑脸相迎。
“我先看看。”
“是要送给令堂还是尊夫人啊？或者是要挑选定情信物？小的……”眼见纯熙越来越黑的脸，掌柜不敢吱声了。
这些个奸商，就是废话多！
纯熙一脸冷漠的站在边上时刻保持着警惕，看着公主拾起一串项链细细端详，原本凌厉的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
她家的小公主就喜欢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到一处新地方就喜欢搜罗各种奇珍异宝，不知不觉已经囤了一小箱。
真的是……
不过谁都有些小癖好嘛，齐国公主爱财，亦无可厚非。
“公子真是好眼光啊，这可是今日刚到的货，就这么一个，您看看这宝石，这做工，多漂亮哪。”看到人似乎有了中意的东西，掌柜忙不迭地推销起来。
明知对方说了谎，中和却没有揭穿。老实说这项链款式很常见，装饰用的玉环也很普通，但其上镶嵌的最主要的蓝宝石却色泽透亮，沉稳大气，是稀罕品种。
最重要的是，几个月前，它还在韩非哥哥的身上。
想必又是丢三落四没有钱喝酒就拿去典当了吧？听哥哥说，这是红莲姐姐送他的，一想到表姐的个性……中和就忍不住莞尔。
若是自己买下还给哥哥，红莲姐姐就不会生气了吧？
“掌柜，这个要多少钱？”
“一口价，二十金。”
糟糕！慢了一步！
踏入店内，眼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举起了那串项链，张良心里暗叫不好。
韩兄在城郊把这项链抵押给了一个小摊贩，身为司寇，如今左司马刘意一案又让他忙得抽不开身，这找项链的事就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先前派人去城郊赎回项链，没想到那摊主等了好几天不见人来就那将项链卖给了珠宝店，折腾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真是没想到啊……
韩兄，你可是害惨我了。
张良无奈，开始盯着此人的背影细细打量。
这是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少年，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身着白色衣衫，式样简朴但是用料上乘。
是绨！比丝绸要厚实粗糙，但是比一般的棉布要光滑细腻得多，仔细看还会发现银线暗暗编织其中，佩饰皆为华丽的紫色玛瑙。齐国尚紫，桓公时期服紫之风盛行，历经几百年仍旧不减，此人，很有可能来自齐国。
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侍卫，似乎已经注意到自己在观察他们。看来，这个少年定不是寻常百姓。
不知道好不好说话……
揣摩了一番，张良还是决定试着与对方协商一下。
大约是察觉到旁人的目光，中和抬眉，与他四目交汇。
张良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淡淡的琥珀色，柔和而温暖，就像一汪清澈的泉水，令人甘愿深陷其中；又如天空中明亮的星星，一眨眼便似微风拂过，星辰闪烁，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颤动起来。
他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虽然年幼，却可以预见将来的好相貌。
这个人，他见过的。
只不过，之前看到这张面孔，是一个女孩子的。
莫非——
是她？！
正值金钗之年，中和稚气未脱，却也渐显娇妍，张良本就观察力过人，自然一眼看穿，适逢齐国王后归韩省亲，她很有可能随行。
而且娘亲在世时和他说过的。张良微微一笑，心中了然。
既然她乔装打扮，自己也不好拆穿。
“你也想要这个吗？”
听到软软糯糯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是的。这原本是在下一位挚友之物，所以想赎回来，不知阁下能否割爱。”
挚友？
中和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是韩非哥哥还是红莲姐姐呢？还是两个人都是？
她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的少年，眸子里熠熠生辉。
这小哥哥生得一表人才，举止得体不凡，韩国尚绿色，他的佩饰是极为罕见的绿玛瑙，想来不是达官贵人家的少爷就是皇亲贵胄，不过这绿色玛瑙质地过脆，极易折断，她倒不是很感兴趣。
近日新郑流传着司寇大人破解鬼兵劫军饷一案的英明事迹，看来他很有可能就是协助韩非哥哥破案的张家嫡孙张良。
昨日偶然听得府中侍女谈论说韩王已经有意要为红莲寻个乘龙快婿。难道，此人是红莲姐姐的心上人？那可不就是自己未来的姐夫了？
不错，韩国公主、相国公子，真是极为般配的。
这门婚事，她同意了。
“这明明就是我家公子先看上的。”纯熙直接替主子拒绝了。
“没关系，如果你也喜欢，当然可以给你的。不过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下，你身上带了二十金吗？如果现在没有，还是让给我比较好。”中和拦住了纯熙，微笑看着面前的人善意地提醒道。
闻言张良愕然，他的确不曾带够钱。
先前那个摊主也算实诚，他说自己一介布衣不适宜长久留着这种奢侈物品才拿去卖掉了，最后他留下了酒钱，将剩下所得的金子也都交给了自己。
不过，也只是不到五金而已。
“莫掌柜，这项链你花五金买下，却要二十金卖出，如此坐地起价，可是目无王法？”张良也不是会吃亏的个性。
掌柜自然不依，但是眼神明显闪躲，不敢与之直视，“这位公子可不要乱说啊，我明明花了十五金才从别人手里买下的。”
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说了谎，刚才与自己对话他一直躲躲闪闪，目光朝下，张良基本可以认定是谁在欺骗他了。
“这项链做工复杂，用料考究，显然出自宫廷巧匠，莫掌柜，你现在应该知道要如何做了？”
“这……”掌柜额头沁出了不少汗，不知所措，民间商贩自然不能贩卖官造的首饰，他以为没人会注意这种事的，谁知……
“呐。”眼见要起争执，中和拿出了一块赤玉举到掌柜面前，“这个，买这串项链够吗？”
“够！够！”莫掌柜连忙伸出双手接住，如获至宝，有人愿意买走这个烫手山芋，他可是求之不得。
见此情景，张良不免感慨良多。齐国盛产盐铁，在七国之中最为富裕，只是这小姑娘实在是有些傻了，他明明可以做到五金就买回的，甚至更少。
只可惜，韩兄交代的事情是没办法了，若是两个公主会面，不知会不会因为这串项链起争执……
那场面，张良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等等，这个给你。”走到店门口，中和却将手中的项链递给了张良。
“这——”对方的举动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公子？”纯熙也不懂了。
“看上去你很需要它，若是能帮上你也很好。”中和带着无害的笑容，言辞恳切。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张良也不推托，坦诚地接下了，“在下张良，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果然是张良，韩国相国张开地之孙，听说还是韩国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而且这人一口一个阁下、在下的，看上去就好厉害的样子，她也不敢多问。
不过，他是在问自己的名字吗？这……如果告诉他自己叫田中和，他肯定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嗯？为什么不能告诉他自己就是齐国公主呢？不，果然还是不要暴露身份比较好……
晃了晃脑袋，中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
“叫我中和就好了。”反正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叫这个字。
“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是很好的名字。”这下，张良已经可以确定这就是齐国公主了。
“彼此彼此。”
“还请中和留下住址，稍后良便派人将钱送至府上。”
“不着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其实中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她想着到时叫韩非哥哥，或者是让红莲姐姐和这个未来姐夫补偿她一个更值钱的，岂不更好？
张良想的却完全不同：韩王今夜在王宫设宴招待齐国来宾，他们自然还会再见面的。
不知为何，向来不喜欢这种聚会的他心底却突然多了一份期待。
“多谢！”
“没关系呀。”
“方才无意听到中和在忧愁下雨的事情，若是不介意，良可以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中和伸出手，接了几点雨，“这雨，也不是很大。”
“或是这伞，你拿去用吧。”
“真的没关系的。” 如果给了她，张良自己也得淋雨，反正她也不着急回去，没有必要。
“可是……”张良不想看她淋雨。
纯熙则是默默地站在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一对少男少女，张良嘛，她也是早有耳闻的。可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小公子有着什么别的打算。
“无妨，总之还是谢谢你啦。”
“应该是良感谢你才对。”
“对了，这串项链的价值，其实远远不止二十金，反而是我那块赤玉，不过是最为寻常的种类，只是其中杂质呈现白色纹理，形似红缟玛瑙，这才瞒过了那个掌柜。”中和眯眼笑道，毕竟，她可不想被人当作是笨蛋，“实则价值不超过五金。”
“原来如此。”张良和纯熙皆是恍然大悟。
“有时候，能用钱财解决的问题，那就不要动嘴或者是动手了，何况，生活不易，这位掌柜也有他的苦衷，没必要逼迫他到绝境的。”中和朝他挥挥手，笑着道别，“那么，就再见啦。”
再见。
看着在雨中跑远的身影，张良的嘴角禁不住上扬。
其实早在四年前远远地见过她了，自此这张笑脸就印入了他的心间。
那时自己年少，却也忍不住发问：为何世上竟有如此可爱之人？
以前读诗经看到“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一句，如何也体悟不到主人公的心境。
那日见过她，霎时间就明白了。
可她是齐国人，而且，他本以为——
同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却与红莲殿下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情，他不禁对这个齐国公主好感倍增。
如今与她这般交谈，是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中和？
中和。
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一定。
时辰还早，看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横竖赶不回去了，再说王后也不会真的拿他们如何。纯熙就带着自家主子去附近的一家酒楼用午膳了。
这芳华酒楼倒是造型别致，特别是坐在三楼，视野极佳，新郑街道上的景致都能尽收眼底。
“公主。”
“嗯？”
“我又看到了那位公子……”纯熙眼尖，记忆力又好。
“哪个？”
“就是方才在琳琅阁遇到的那个小公子啊。”
“是他。”
一匙冰糖梨汁入口，甜到了心底，新郑美食众多，中和心满意足。
“他好像……进了紫兰轩。”
“紫兰轩？那是什么地方？”以为是酒楼客栈之类，她只是随口一问。
“嗯……”斟酌了片刻，纯熙有些尴尬，“一个，风月场所。”
什么！？
“咳咳——”
中和被呛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如若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