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江之树》竹夭君

36、第 36 章

　　艾达早早的就到了伯顿咖啡厅，她坐在可以很直接看到正门口的地方，他直觉能令江行止上心的人一定是与众不同的。
　　没过多久，夏树进来了，这个年轻高挑的男人马上给艾达一种矛盾的感觉，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明显的表现出既冷漠又温暖的质感，尤其那双眼睛，平和的好像谁都可以和他搭上话，可是那平直的唇线分明在说，旁人无法轻易的走进他的内心。
　　艾达笃定，这个人，就是夏树。
　　她站起来，对着夏树招招手，“夏医生，这边。”
　　夏树的目光对上艾达时职业性的勾了勾唇角，江行止说过，对待委托客户要尽量微笑，就算做不到发自内心的笑，也要改变一下嘴角的弧度。
　　艾达承认这是个好看的男孩，好看的与每个人都不同，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即使这个笑容有几分违和。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艾达优雅的伸出手，夏树怔了片刻，才递出右手同她握了一下。
　　艾达微微一笑，“没有迟到，是我来早了，你好，我叫艾达。”
　　很是耳熟的名字，夏树想起了他从江行止的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她是江行止的前女友，夏树一时吃不准对面的女人与他见面的用意，顿时心虚起来。他坐下拿出笔和纸，正如他对待所有的委托客户一样，按部就班的问，“您想要什么类型的梦？”
　　艾达没有从夏树的表情里得到自己期待的，仿佛夏树真的没听过艾达这个名字，也不知道艾达和江行止的过去，她微扬起下巴，状似随意的问，“夏医生师从江教授吗？”
　　她还是提到江行止了，夏树神情依旧，淡淡地说，“是的，你对委托有什么要求吗？”
　　“我听说，你只用了一年就获得从业资格了，很厉害，和江一样都是天才。”
　　夏树放下了手中的笔，安静的看着她，一言不发，他知道，今天的委托只是幌子，既然是这个女人的主场，无论他想还是不想，都得把这出戏听完。
　　艾达的视线落在夏树搁下的笔上，轻轻一笑，“我今天确实有委托的，我想委托夏医生劝劝江，这里不是他的池塘，他属于大海。”
　　夏树了解过江行止的过往，自然知道艾达的意思，“那是江行止的自由，我无权干涉。”
　　“夏医生和江关系肯定是很好的，不然以江的性格，绝对不会和别人住在一起，作为挚友，应该在对方迷途的予以点播，怎么能叫干涉呢？”
　　挚友，艾达说出这个词令夏树稍微松了口气，然而这并不意味他可以对艾达放松警惕，“抱歉，这不在我的业务能力范围之内。”
　　说罢，夏树收起了一直没派上用场的纸笔。
　　艾达敛干净了假笑，傲慢地说，“夏医生，你不要以为现在留住江就能继续享受他给你好处，江本质是个冷漠的人，他只对工作和病人热心，尤其是对病人，无微不至的给予照顾，你现在享受到的，我也得到过，我的爱情都没留住他，你一个男人再有才华又留他多久？”
　　夏树古井不波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异样的神色，“病人？”
　　艾达嘲道，“难道不是吗，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你以为只有你特殊得到他的眷顾吗，你不想江行止离开不就是因为他的恩惠吗？他早晚都会抛弃你的，当他觉得他的病人达到康复标准的时候，倒不如你主动让他走，你还能留几分尊严。”
　　夏树脑子空白了一瞬，这股空白僵直住他的手脚，良久，本体的知觉同周遭的环境才缓缓回归他的意识，他轻启淡了色的嘴唇，“我没有留他，也不是他的病人，我只知道他很珍惜如今的工作，除了他本人，谁都没有资格夺走他所珍惜的，去或是留，我都尊重他的意愿，希望你也能。”
　　夏树起身要走，只听艾达冷笑了两声。
　　“呵呵，真是冠冕堂皇，我去过你之前的实习公司，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了解，一个孤儿心理多少都有缺陷，而你似乎格外严重，还说他没把你当病人，是你命好，有了遇到了江行止，他带你走出黑暗，给了你光，你为什么不能帮他走出人生低谷就当是回报他不行吗？”
　　夏树心中最薄弱的地方就这样被狠狠的刺中，他不是没想过江行止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但是他没想过会是如此羞耻的原由，是因为他有病，心理上的疾病？
　　不止如此，夏树重新审视着自己，没错，他现在的一切几乎都是江行止给的，依赖着他的给予生存，如果这一切的开始真的只是因为江行止认为他有病。。。
　　夏树嘴唇颤动着，终于迈出了步子，出了咖啡厅，他在路上直愣愣的走着，天色渐暗，下班高峰，行人也多了起来，人们不愿忍受冬天的寒冷，走的都格外着急，他们擦过夏树的肩膀，有时候夏树会被带一个趔趄，他们见夏树没什么反应，就安心的发起脾气叫他一声不长眼的。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住脚步，在汹涌人潮里茫然着，哪里才是他真正的去处，曾经他不止一次的想过与江行止将生活的界限划清，偿还他的给予，然后两不相欠，平等的交往，可是处在极寒的人哪能轻易地离开来之不易的温存，离开他会难过，不离开他会沉重。
　　他想或许他真是自私的，他确实不想离开江行止。
　　那个人早就刻进了他的灵魂，无法剥离，他爱江行止，爱他胜过世间的一切，他想过，即便是命运不允许他的爱有结果，只要允许他爱就足够了，即使江行止以后会有妻子会有孩子，只要能看着他活成想要的模样，就够了。
　　但是，如果说江行止要消失在他目所能及的地方，他该怎么办？
　　夏树从没想过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江行止的，当他正式用爱来定义他与江行止的关系时，才发现，早已无可救药。
　　而江行止呢？真的是把他当成病人才对他好吗，他仅有一次的爱情，竟是如此被怜悯着开场吗？
　　身后有人猛然拉住了他，一点都不温柔，“夏树，你在干什么，我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夏树空洞着眼神缓缓回头，“抱歉，我没有听见。”
　　江行止的心被夏树的模样痛击了一下，好像下一刻夏树就要消失，他着急的问，“出什么事了？”
　　夏树摇摇头，眼神里渐渐恢复了光亮，“江行止，你是因为我不算个正常人才接近我的吗？”
　　江行止凝起眉头，“你见谁了？是谁告诉你的？”
　　“你先回答我。”
　　“不是！”江行止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
　　夏树不留一丝缝隙的盯着江行止的眼睛，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如果开始就是错的，它就不该有结局。
　　江行止没有骗他，他确实不是因为那样随意的缘由接近夏树的，但是如果被夏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被原谅？
　　江行止的怀里一沉，夏树撞进了他的胸膛，人海里，夏树紧紧的抱住了他。
　　街灯一盏一盏的亮起，霓虹开始闪烁，汽车在马路上鸣叫着排队，人群流淌在人行道上，严寒不散，白昼不长，人，从来方寻着归处，从白天到黑夜，从年初到岁末，从出生到死亡，模糊了终点还可以回到原点重新来过，而他们。。。已然是，谁都无法回头。
　　原来怕失去的不只是我。
　　我已经没有归处，除了你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