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9、坐看云舒 ...

  •   “徐安和同志于1927年8月出生于浙江省乐清县仙溪乡花坦村,因病不幸于家中病逝,享年八十三岁。

      徐安和同志于1949年1月在浙江省领头自愿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分配至浙南游击二支队二大队四中队任战士。入伍后参加战斗二次,获三等功一次,四等功二次。1950年4月调到浙江省警备三团三营营部任运输员。1951年2月调浙江省警备七团九连任战士。1952年4月调到三一二团三营九连任副班长。同年6年,转到建六师十八团六连任副班长。1955年5月随部队集体转业调到西北三公司四工区任工人。同年9月调到西北三公司宝鸡工程处木工队任工人。1958年7月随单位南下来到省建一公司第一工程处木工队当工人。1968年调到省一建直属二队当木工。1980年5月9日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1988年1月光荣退休。

      徐安和同志参加革命工作近四十年以来,转战祖国大江南北,为社会主义建设付出毕生的精力和汗水。他工作任劳任怨、积极肯干。服从组织安排,带出一批又一批青年徒工为企业培养人才做出贡献。

      徐安和同志生活作风正派,生活艰苦朴素,平易近人。在□□70年代曾被评为五好工程队队员,在单位共计评为年度公司先进个人、五好职工六次,受到领导和职工的一致好评。

      徐安和同志的去世,使得一个家庭失去了一位好丈夫,使得儿女们失去了一位好父亲;也使得单位失去了一位好党员、好职工;在此我代表第二劳务分公司全体员工向徐安和同志的亲属子女表示亲切慰问并请节哀顺变。”

      耳边叙叙地传来熟悉却又陌生的悼词,舒云与家人一同站在灵堂前,听着退休办主任主持着外公的追悼会。

      一切似乎来得太快,快得让人没有心理准备。

      她还记得出院那天,阿公的精神还算不错。

      她和妈妈早早地赶到医院为外公收拾住院时用的生活用品,因为怕漏拿了东西,舒云没有插手收拾,而是给妈妈打下手。

      “把热水瓶里的水倒了吧!”妈妈一边整理一边吩咐。

      她“哎”了一声,便麻利地从床柜下方取出了热水瓶,刚到门口,姨妈便着急忙慌地提了饭盒走了进来。

      正低头整理的妈妈抬眼看是姨妈,于是问道:“老章呢?”老章是舒云的姨夫,在市政府给市长开车,今天说好了由他开车接外公回家。

      姨妈把饭盒放在了床柜,坐在了床边,开始动手喂外公吃早饭,边拿着调羹,边答:“得晚点儿才能来了。他们车队要开会,说是出发前的安全动员。”

      妈妈听了很是奇怪,“安全动员?”

      “是,”姨妈点头,放低了声音说道:“前些天山西那里不是出了矿难吗?上头牵头组织了一个指挥小组下去。可是,在回北京的路上,车队出了事,翻车了!据说出事的那辆车坐的是某某人的儿子,是上头重点培养的人物。可能是司机跟着他们连夜工作,精神头不足,开车返回的时候出了意外,一死两伤!”

      “那么严重?!”妈妈倒吸了一口气。

      “嗯,是很严重,司机死了,副驾和后座的人都受伤了,听说副驾伤的最重,送去医院的时候,差点儿也没缓过来。”

      “那么大的事,怎么没见新闻出来?”

      “不知道,听说上头压着呢,只是□□和他们是同系所以知道了这事。”

      “难怪老章他们要开安全动员会!”妈妈这才了悟,站起身拍了拍姨妈的肩膀:“一定要告诉老章,宁愿开车慢点儿,也不赶那一分半分的时间。今天送完阿爸回家,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老章明天不是要开车送市长去省里开会吗?你回家替他收拾行李吧,我来善后!”

      “哎,你放心,我知道的!”姨妈应了一声,继续喂外公吃饭。

      说话间,舒云提着热水瓶走进了病房,方才妈妈她们的对话舒云在门口没听太仔细,偶有车祸两字入了耳朵,想必又是政府机关的车队出了什么事,听她们的语气仿佛与姨夫没有直接的关系,于是便没有好奇去问个仔细的心思。

      见再没有自己可以插手帮忙的事情,她只好坐在病床边上,看着姨妈一口一口地喂外公吃完早饭。

      回来这几天,外公都没怎么和她说话,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大病初愈气力不足。最常的时候,外公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偶尔和她的视线对上了,他就会点点头,呵呵笑出两声,笑得那黑色的眼珠子亮晶晶的,带着一丝顽皮。

      真是可爱的老头!

      不自觉地,舒云伸手帮外公把额前的头发捋了捋,顺势往下看,瞧见眉尾处长出好些根很长很长的眉毛,头发早已银白,可眉毛却仍旧是正显壮年的黑色,长得那么长,长命百岁地那么长。

      她顽皮地用手捻,像孩子似的说道:“阿公,你是老寿星呢!只有寿星才有那么长的眉毛!”

      妈妈听了便凑了过来,然后打了舒云的手,笑说:“你看,都那么大了,还这么没大没小!”

      阿公倒没觉得什么,听了直乐,过了良久,待舒云放下手之后,他才开了口,浓浓的浙江乐清口音包含着深切的意味:“云啊,下次不要一个人回来了!”

      谁知,这竟然成了外公对她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本以为出院了就表示没事了,当天晚上她就坐上了去庐山的火车,她希望能陪着小鸥度过最沮丧的时刻,这是她作为小鸥的好姐妹必须要做的事情。而且还有一件事还必须由她亲自面对。

      可是一觉醒来,火车还没到站就接到了表妹的电话,“姐姐,你快点回来,阿公,阿公他走了!”随即,妈妈的嚎哭便传了过来,那样的凄厉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就像一把锥子在钻她的心似的。

      她忘记了她是怎么给小鸥打的电话,她也忘记了是怎么下的火车,怎么在陌生的火车站买的返程的车票,总之脑袋一片空白,总之她现在站在了灵堂前,机械地跟着家人做着逝者家属在追悼会上应该做的事情。

      她哭不出来,双耳麻痹,众多安慰慰藉的言语仿佛只是路过她耳道的音节,没有任何的含义。

      “市长马上过来。”姨夫从灵堂外接了个电话进来,在姨妈边上说道。

      除了呆滞在一旁烧着纸钱的舒云,众家人听到姨夫的话,皆有些愕然。虽说姨夫与市长上下级关系融洽,可是,堂堂市领导出席所属司机的岳父的葬礼,这面子也未免给得太大了一些。

      不过也来不及多想,姨夫通知了一声后便又走出了灵堂,在门外等候着市长的到来。

      ……

      “我已经和老章通了电话,追悼会还没有结束,我们现在赶去还来得及。”虽说是同系,可市长却从未有机会和傅家的人打过交道,这次傅思危的来访,多少有些意外,然而意外中却有着荣幸,市长不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招待,尽管他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麻烦你了。”简单地表示谢意后,傅思危便转头看向窗外,很显然他不打算继续将话题进行下去。

      市长讪讪地收了话,早就听闻过傅思危在基层时的执政风格,如今一见果真如传言中所说的冷面少语,只是没有任何随扈便独自一人来到M市,如此低调却果断的做事风格,市长心中一叹,别说顶着傅家长孙这一头衔了,就算是没有这个姓,他傅思危也必定是未来政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车行不久,便到达了M市的殡仪馆。下了车,傅思危扣上西服最后一粒扣子,表情肃穆地在市长的引领下走向了舒云外公的灵堂。

      “市长,您来了。”姨夫迎了上去,只见市长点了点头,却侧身让傅思危站在姨夫的跟前,正当姨夫不明就里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市长开口介绍道:“这位是特地从北京……”可话到一半,却被傅思危给打住了,只见傅思危伸出手,谦虚地说道:“您好,我是傅思危,在浙江警备司令部的时候,我的爷爷和徐老是战友,我今天来是替爷爷为徐老上一炷香的。”

      “哦?快请进,请进。”原来市长急匆匆地赶来是为了陪同眼前这位,这位,一时之间,姨夫的心中竟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眼前的这位男子,他有种不凡的威严气质,就连平时言行掷地有声一市之长站在他的身边也相形渺小。

      正如悼词中所说的,岳父当时也只是在浙江警备司令部担当一名小小的战士而已,况且才区区几个月,他怎么会熟识连孙子都能让市长陪着过来的如此高地位的战友呢?傅思危,他刚才是说自己叫傅思危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要说50年代在浙江驻守的军区司令不就是傅老将军吗?难道?

      姨夫不敢再想下去了,反正是来给岳父他老人家上香的,于是赶忙关闭了思绪,把二人请进灵堂。

      郊外的空气比市区要冷冽得多,寒意十足的穿堂风吹过火盆,将燃烧成烟的纸钱灰吹浮上来,弥漫在舒云的眼周。灵堂的光线不是很好,她只知道朦胧中走进来三个人,看衣着好像是姨夫带着他市政府的同事,无力费心琢磨,她旋即垂眼,继续伸手掏出更多的纸元宝放入盆中。阿公的老家有这种习俗,老人出殡的时候,纸钱香火必须一直烧着,一刻都不能断,直到老人家顺利安葬。而身边一袋又一袋的手工折纸的金银元宝,也是舒云赶回来奔丧后,不停手地一个一个同家人一起折出来的。还有什么比流不出泪更来得让人心伤的呢?她做不到泣不成声的哭丧,只能一刻不停地跪在外公的灵柩旁续烧纸钱来尽孝了。

      似乎姨夫带来的客人已经给外公上好了香,他们和家人一一握手致哀,直到最后走到了舒云的跟前。

      她机械地站起身,准备与来客进行惯例的握手致谢。可眼睛却始终低垂着,没有离开过那个不能中断燃烧的火盆。

      “节哀顺变,舒云。”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低沉,可偏偏就是那大提琴般的回响却使得舒云这些日沉寂的心海一时泛起一阵波澜。

      那天在医院,当电话那端传来机主关机的语音后,她就再也没有拨过他的电话号码。不再是因为摇摆不定,也不再是因为迟疑不决,又或者是曾经如此。可是,尽管犹如天平一般上下起伏是她最擅长的本领,然而当她用尽全力将心中积蓄已久的阴影通通发泄出来同时又被妈妈的斥责彻底打得粉碎之后,似乎那些所谓的问题已经不是问题,烟消云散了。

      只是没想到,他能来得那么及时。

      “云,下次不要一个人回来了。”那句期许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是一句预示。

      望着傅思危诚挚的双眼,她感到有一股温热的暖流从干涸的眼眶溢出,是因为烟灰的熏烤吗?不是的,她肯定地否决。只是,眼泪终于如哀伤的洪流决堤而出,止也止不住。

      他知道她会很努力压制自己悲伤的情绪。

      他知道她会昼夜不休地固执自己的孝道。

      他也知道她终会忍不住泪流满面。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能够想到,这也正是他为何不顾医生的劝阻拔掉插在手背上的针头,立刻赶去机场,在此刻出现在她的面前的原因。

      他朝她伸出了手,那只手原本是要拭去她脸上不停流淌的泪水的,可却在他还没接触到因泪水而冰凉的脸庞时,被她的手牢牢牵住了,牢牢地将他重新带回到了阿公的灵柩旁。

      “阿公,他叫傅思危。”

      “阿公,我没有一个人回来。”

      “阿公,我没有食言。”

      ……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