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夜半琴音（三） ...
-
害怕当然是假的。
牧鱼对鬼魂存在格外敏锐，五感超越常人，轻易就洞悉彭怀孝的小算盘。琴声响起代表十二点，外面这只鬼是什么身份？
纵使很多事未知，不妨碍她利用现有的学生身份横插一脚。
“牧鱼别怕，老师马上回来！”
牧鱼的叫喊给有意披上好老师外皮的彭淮孝一记响亮耳光。考虑到鬼魂陶故的特殊性和神出鬼没，他不得不暂停继续沟通的计划，依照树立的外在形象做事，应声后拔腿往回走。而在他身后，先前原地消失的男生再次显形，隔着墙壁及诸多障碍与牧鱼进行了一次诡异“对视”。
彭淮孝迈出几步心有不甘，忍不住扭头看一眼，只见交谈时的两张红胶凳已经重新叠好，男生依旧不知所踪。
彭怀孝安心了。
*
如果把黄昏的前一段时间称作“逢魔时刻”，十二点的午夜就是“百鬼夜行”。辨不清一个副本有多少鬼，午夜却无疑是他们的主场。
校园广播播放的钢琴曲依然动听，身处小大厅的两人只觉通体僵硬、如坠冰窟。
“我明明割破了你的喉咙，为什么你没死，甚至没有流血？”
温明镜难以置信地瞪视端坐在钢琴前平静按键的男生，手里水果刀“哐当”落地都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十分不解。一开始，他就把自己这段经历划分为游戏副本，因此对杀.死一个NPC内心并无抵触。刚刚夏琳熏率先冲下来，无须指挥，他毫不犹豫按计划动了手。
——讲道理。他在这里的五感如此清晰，明明是疑似全息的游戏，击.杀npc的画面不应该一样制作精良吗？再不济，流点绿色的血或者糊点马赛克也可以接受。现在这，这么彻底、显眼、深可见骨的刀.痕，对方别说流血倒地，怎么还能继续弹琴？
不科学！
等等，难道是自己方法不对？
再或者，任务给出的目标其实不是正常人？
温明镜脑子飞转，种种猜测不断翻涌，浮想联翩中愣是忘了处境；一旁的夏琳熏脸色极度苍白，双眼近乎睁大到极致，盯着男生无法移开视线。
被割.喉却毫发无伤，非人类。再结合十二点、灯光骤灭、教室时钟与真实时间不匹配、方才自身行动记忆缺失等信息，她想要尖叫，半张的喉咙偏偏发不出任何音节。
她怕鬼！
这竟然是恐怖游戏副本！
“因为我的弱点不在喉咙，血早就流光了啊。”
平阳高中的校服分男女，男生白色短袖、白色外套；女生绿色短袖、绿色外套。说话间，钢琴前男生缓缓转身，原本干净整洁的白色校服瞬间变得破破烂烂、布满干涸血迹；一张脸到处焦黑成块，空洞洞的眼眶不见眼珠。相比之下，脖颈上那条白骨森森的口子便谈不上多吓人。他将扭曲成奇怪模样的手臂下垂，安坐不动，血液如河流自凳底溢出，潮水般翻腾逼近。
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烧焦味，令人作呕。
嗅觉视觉同时遭受巨大冲击，夏琳熏内心惊恐逼至临界，反而流畅地问出一句：“那你的弱点是什么？”
“……弱点？”
男生歪歪头，隐隐有焦黑的皮肤脱落，无比瘆人。他像不曾预料这种问题，迟疑着把手指重新放回琴键，琴音却始终未停。他状似认真思考一会，满脸恐怖的伤口被一层模糊感取代。
“我也不知道。”
这回答说了跟没说一样，算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偏刺激得夏琳熏脸庞微微扭曲。男生发出不知轻快还是嘲讽的奇怪笑声，突然道：“好久没人留到十二点听我弹琴了。你们研究夜晚花草为什么要在走廊跑，是在找我吗？”
他知道？
他居然知道！
他为什么会知道？
他知道了多少？？
夏琳熏脑海疯狂刷屏，嘴唇哆嗦不止。他们最初构思借口把学校晚上关闭摄像头考虑在内；合理化说辞足以敷衍留校工作的老师；研究课题出结果更不急于一时，短时期无人追问……他们今天晚上是第一次行动，但眼前这只鬼到底观察了多久？为什么这样清楚他们的计划，甚至对他们行踪了如指掌？
总不会有深夜在走廊奔跑，概率召唤出弹琴鬼魂的游戏设定吧！
“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两厢沉默不久，男生再度开口。他的语调称得上平淡，夏琳熏却由衷感觉出一种恐怖的窒息氛围。身前血液不断逼近，问话催促如变相利.刃。老实回答肯定要死，不老实回答——该怎么说才能圆过去？
它究竟了解多少东西，又如何才能分辨它不知道的信息？这恐怖游戏里玩家是不死的吗？
夏琳熏想得越多，心里越慌。尤其回忆起自己进入游戏十分突兀，系统从来只提供任务、不提供帮助，自己生命安全根本没有保障。她浑身血液冰凉，寒气从脚底窜向全身。
真真正正的生死时刻，她重新想起了温明镜。
是，是了。
温明镜也是玩家，而且是向鬼魂直接出手的人，拉仇恨值应该很稳。如果今晚注定有一个人要死，她肯定选择将温明镜推出去。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冷静、冷静下来，她现在应该先撇开问话，然后说两句、说两句关键的好转移对方目标，摆脱这死亡威胁……
奇怪，为什么温明镜完全不吱声？牧鱼遇到危险他这么积极，如今自己遇到危险就哑巴了？
“对、没错，我对夜半琴声非常感兴趣。我，”
“女的就算了，你们最擅长八卦和说谎。”
夏琳熏压抑内心忿忿，勉强鼓点勇气开口。刚想吹捧两句，男生直接打断她的话语，“嘻嘻嘻嘻嘻”的格外毛骨悚然。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当然，男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
夏琳熏感觉自己快被眼前鬼魂一惊一乍玩得心脏崩溃，连原本生气羞愧尴尬难忍的情绪都淡了三分。既然对方把男女两种最大流的性别骂个遍，那男女平等，代表自己还是有存活生机。但缺少实力说话，缺少对付鬼魂真正手段，自然也缺少挺直腰板对峙的勇气。
冷静！
就算憋屈，一定要想办法，想办法逃出这里。
至于那劳什子杀鬼的任务，她短时间不想再碰了。
月光拨开云层。
透过玻璃门，小大厅同样分享到一点微光。夏琳熏眼睛余光往下看，尖叫声直接荡出回音，爆发的求生欲逼她拖着软绵绵的腿艰难后退，脑海空白。
那些血，血！好多血！
冷汗沿额头发梢滑落，掉进眼睛一阵刺痛，视线片刻模糊。紧绷到极致，昏暗的场景仿佛荡出一点星光，又进一步黑暗吞噬，大有天旋地转的征兆。光怪陆离间，她看见温明镜莫名其妙站在原地不动，脚下被鲜血浸染。最后一点情谊在心头翻涌，促使她不顾任何过往形象大喊：“温明镜，快跑啊！你怎么一动不动？”
你怎么一动不动！
别犯傻！！
没有勇气伸手去拉，喊叫已经是最后提醒。温明镜依然一动不动，恍若未闻。直到鲜血构筑的长河掀起不科学的高浪，将他整个人覆盖其中，他才后知后觉般声嘶力竭惨嚎起来，刺耳又突兀。
声音之凄厉，生生把夏琳熏吓退几步，倒磕在小大厅的前玻璃门上。
“哇啊啊啊啊啊啊！！”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