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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吹奏 ...

  •   皇帝把玩着业伽带回来的婆达州犀牛角,“为什么会选这件?”他问。

      业伽回道:“因为你的乐器库里没有。”

      “乐器,这是用来吹的吗?”皇帝打量手中怪模怪样的东西,它像个被硬物磕下来的残废品,从质地能判断出来自动物身上,从宽度能看出不是鹿类,从颜色能看出不是象类,但也跟犀牛没多大关系。

      “松希赞维鲁嘎尔的山地居民,常用它来代替语言,偶尔也拿它吹些表达心情的音乐。”业伽从皇帝手中拿过婆达州犀牛角,将嘴放在参差不齐的尾部,轻轻吹了起来,那东西真的开始发出嘶哑唔鸣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刺耳。

      “这是告诉别人自己在这儿,定方位用的。”

      “那里的山很多,植被很茂密吧。”皇帝猜测道。

      业伽点头,因为山多,行走不便,松希赞维鲁嘎尔才会使用这种传声方式。她又吹了几段,有的表示自己捕到了猎物,有的则是告诉对方此地危险,不要前来,这原始的吹奏工具,发出的每一种声音都不算好听。当业伽演奏他们用来表达快乐的音乐时,皇帝则发现,之前的调子还算可以的,这快乐委实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业伽把犀牛角递给他,示意他也可以吹时,他看着那被业伽嘴唇碰过的地方,没有进行下一步行动,只说:“犀牛很难被狩猎吧,吹出来的声音不够好听,音域也不比植物做的乐器广,为什么要用它来做日常工具,因为犀牛难以捕获,拥有它便象征着自己能驾驭犀牛,有着比犀牛更大的勇气吗?”

      帝国古代有以犀牛为名的勇士称号,业伽说的那个地方,他没有听过,但世界上的民族总在某些地方有共通之处,尤其是对力量的崇拜,所以他才这么猜测。

      业伽点头:“的确如此。”

      “这个民族还存在吗?”皇帝心中有了些答案。

      业伽也如他所想的回答:“不存在了,几百年前就消失了,那里的犀牛越来越少,他们最后只有去平原才能见到犀牛,但平原是其他人的地盘,他们去了,只能被驱逐。同理,山上的动物越来越少,犀牛没有了,鹿也没有了,他们被困在山上,饮食成了问题,后来有一些人死了,有一些人放弃了山,去了其他地方。”

      “那是长河的哪一段?”

      “东戴南部的壹彡镇,再往南三十里。”业伽从皇帝的书架上掏出相关地图,简单搜索后,找出了那个民族的所在,“我在这里有条支流,这里的生态现在很好,出现了不少新的动植物。”

      “你很喜欢这里吗?这里除了婆达州犀牛,还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东西。”皇帝看着地图,那里的山的确多,海拔却都算不上高。

      “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那里的声音总是很多,犀牛角被吹动的声音,狒狒的尖叫,鸟儿的莺啼,满山的树在风的作用下唰唰地响着,掉落的枝叶砸在地上,动物们的脚也砸在地上,远远的,从水里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最清楚的,还是他们落水的声音,那里的山不高,却很陡峭,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要从上面跌落些什么,摔死在河里。”

      皇帝看着业伽,他已经习惯了业伽用平静的语气给他讲述那些血腥与死亡,虽然他跟大臣们说皇后经常给他讲童话故事,但实际上,没一个童话,只有业伽那永远淡然的神情。

      她真的很会伪装河流,皇帝想象那些不幸死去的人和动物,他们幸运些的直接晕了或者挣扎着上岸,不幸的却会在河里失去所有力气,于绝望中,肺部作痛,难以呼吸,艰难地死去吧。

      “是这么吹吗?”他把婆达州犀牛角放在嘴边,学业伽的样子,轻轻往里吹气,可惜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业伽再次演示了几遍,直到皇帝学会怎么吹,当局者迷,旁观时他觉得这声音非常难听,但当他自己吹起,他却觉得这东西十分有可取之处了。

      门外的大臣们焦急地等待着皇帝,业伽去黑市的照片已散布得满天都是,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偷偷去了见不得人的场所,并把别人给她的礼物卖了,这些本属私密文件,不该传出来的。

      如果只是流言,那无视就好,可惜偏偏带了证据。

      新连为最近的面色明显凝重了起来,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先前仰慕的埃利阿斯将军,因为黑市是他的地盘,他又公然站出来反对皇后殿下,要说这事幕后没他的指使,恐怕傻子都不信。

      皇帝陛下肯定也知道这些,虽然为了殿下,已对埃利阿斯将军做了惩处,但那不痛不痒的力度,明显是单纯做给外人看的。

      新连为很多时候,都觉得皇帝陛下对皇后殿下充满了不信任,他甚至要自己时时汇报皇后的每日言行,巴不得殿下露出马脚似的。可又很在乎殿下的样子,给了她最好的一切,时时维护她。而且,皇后殿下是长河啊,身上充满了自然界的神奇之处,陛下无论如何都该为她倾倒的。

      全帝国没有一任皇后比得上殿下,陛下则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新连为万分期望他们能长长久久,小隔膜尽早消失。

      可惜大臣们明显不这么想,他们以人头担保,信誓旦旦地说业伽是异类,就算不是间谍,而是某种河流的化身,也不该做皇后,河流在河流态时,是纯净的,河流不安分,硬要化作人形,那便说明河流不单纯了,这种不单纯的事物来到帝国,只会给帝国带来灾难,它的品性更是无法与贵族女子相比较的。

      皇帝惩处了很多人,今天,就在议会大厅,有大臣要以死明志时,皇帝似乎终于不准备继续跟他们闹了,他走出议会厅,径直地来到收藏室。大臣们原以为他是被吵到了,想安静安静,心中还起了些愧疚,觉得不该这么为难皇帝,他虽然英明果断,登基后颇有建树,未出过大错,但毕竟是年轻人,难免对爱情执着。

      只是他们的愧疚心并未持续多久,因为里面传来了皇后的声音,侍卫们讲,她早被皇帝交待,要在这里等他。

      两个人,宛如不知道外面充满焦急的人群一样,顾自地谈起从黑市带回的藏品来。那难听的噪音传入大臣们耳中,他们根本不信皇后的鬼话,那种绕口的,从未出现在帝国历史书上的小民族,很可能是杜撰的。这婆达州犀牛的角,八成也是她自己买后加工的,所以声音才这么难听。

      乐器?哪种乐器会是这种声响。

      皇帝却好像完全相信了,这让他们的心揪了起来。

      他们已经为了皇帝,不再说业伽是间谍,而强迫自己改称她为河流的化身,只是终不肯承认她是伟大的,像母亲一样的长河,他们觉得那是对长河的侮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也因为,他们是要往业伽身上泼污水的,天下河流那么多,有的充满淤泥绿藻,臭不可闻呢,业伽不是人,是河?那好,她究竟是来自哪里的恶河?不迷恋水,却迷恋人间的富贵,要来当帝国的皇后。

      里面的音乐及交谈声直到深夜才停止,大臣们在外面站累了,他们中途都没有吃饭,此时困顿交加,人人耷拉着眼皮,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许。

      收藏室的门此时打开了,皇帝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他拉着业伽的手,温柔地问道:“各位不累吗?还是回家休息吧,不要管皇后的事了,皇后去黑市,卖掉那些东西,是我允许的,她在皇宫待久了,为什么不能出去?河流本身就是自由的。那些无用的衣服她不喜欢,拿出去让其在市场流动,总比糟在仓库里强。皇后敢于打破俗见,各位又何必套住她呢。还是这并非套住皇后,而是以皇后暗指我,我不该自由,也不该得到处理一件衣服的权力呢?”

      大臣们齐齐跪倒在地,汗如雨下,但相似的话他们已听了太多,所以还是勇于反驳:“陛下,卖他人的礼物,无关俗见,而是伤送礼人的心啊。”

      “道理我是知道的,可送礼人哪里有心呢,给皇后不合身的衣物,在里面暗藏些毁人身体的药,皇后心善,不愿追究,偷偷地去黑市卖掉,已算天大的仁慈,各位非要将事扩大,彻查这些人吗?里面也有你们的一份吧。”

      “陛下!”磕头声不断响起,皇帝从内心深处感到了巨大的喜悦,他看着这些人的丑态,满足于自己的言语,他对扮演一位合格的丈夫真是拿手极了,其他的参与者们表现得也都很好,只有业伽,太无动于衷了。

      他不仅希望欣赏大臣们的痛苦,也希望欣赏业伽的痛苦,可惜总不能如愿。

      拉着业伽的手离开,他知道,大臣们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就让他趁热打铁,为自己谋一些福祉吧。

      “下个月,我将带皇后去葛萨尊故地重游,葛萨尊是帝国重省,皇后去是理所应当的,皇帝当然也该对此地表示关心。”说罢,他彻底走远了。

      黑市三个月举办一次,而下个月便是又一次举办时间,大臣们竭力劝谏,但皇帝不为所动。

      这次的黑市简直不像黑市,它进行了大整顿,为了让皇帝玩得开心,违禁物没有了,倒是添置了很多新鲜的玩意。

      皇帝买了很多,最出乎意料的,则是一根镶了钻的拐杖。

      这是皇后的骑士新连为小姐当年典当的物件,帝国讨厌业伽的人虽多,想要巴结奉承她的人却也不少,皇后带新连为去黑市,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号,既然皇后本人什么都不缺,便给她身边人送礼。

      只是皇帝殿下显然是意外的一环,他的消息太过灵通,对于帝国所有,无论是都城,还是葛萨尊这种边境,都了如指掌,送礼一事当然也瞒不过他。

      皇后是他的心头爱,他当然乐意别人为其送上礼物。不过送的礼太好,送礼人就该由投机取巧者变成皇帝自己了,他安排了人在黑市进行交易,并当场买下礼物送给了业伽,而业伽在看到新连为的眼神时,则明白了这东西的来历。

      于是该收到礼物的,最终收到了礼物。送礼的,虽未搭上皇后,却也得到了来自皇帝的赏赐,中间多个环节,让皇帝讨了皇后欢心而已。

      这被众人理解成了皇帝特意动用人力物力寻找旧物,只为让皇后身边的人开心,进而更用心侍奉皇后。他对皇后的爱实在到了极点,不光关心皇后本身,也关心皇后身边所有。骂业伽的人更多了,巴结业伽的人也更多了,皇帝对业伽那无微不至的爱,则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传扬。

      新连为得到家中旧物,恍惚了好几天,她知道这是陛下特意寻来的,心中对皇帝及业伽充满了深深的感激,就算知道这是收买人心的一种方法,可对方好歹是愿意花心思的,这已让她很知足了。

      拐杖是家中鼎盛时期,皇帝赏赐的。爷爷曾说过,就算把结婚戒指典当了,也不能典当这东西,这东西没了,他们家族光辉过的证明便彻底没了。

      但爷爷病重,她觉得生命总是比虚无缥缈的荣誉重要的,如果那荣誉来自她跟她的家人,她会舍不得,可这东西来自两百年前,她对老祖宗们没那么重的家人感,也不觉得紧抱过去的荣誉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守着过去的荣誉,永远不如自己去创造新的荣誉。面对结婚戒指跟拐杖,她选择了典当后者,爷爷虽然生气,面对结果却只叹息了一声。他是想活的,也是舍不得孙女的,看着小小年纪就为家里操劳的孙女,他最终没有说出重话来。

      新连为卖掉这东西时一点不伤心,也从未想过哪一日把这东西典当回来。但当它失而复得,她还是难免激动。

      只是喜悦无法冲淡忧心,她已有很长时间未和格温联系了,对方去抚森后,只联络过她一回,是报平安,除此外,完全没说其他。

      如果只是不联系,还没什么,但抚森大剧院的首席名单里,根本没有格温,她等了一天又一天,每天都看相关消息,却完全看不见格温的名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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