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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欲上青天揽明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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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个人跑回来?”
“我本来就是鹰族的,跟去凤族是听信了谣言,现在知道姐姐嫁的是太白,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狄仁杰低着头,没有与李白目光对视,“倒是太白,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白静静地望着他,目光柔和,彷如过去的数十个夜晚,在昏暗的夜灯下看向狄仁杰的目光。只因此时是白天,狄仁杰又离得那样近,看得比往日更为分明。他清楚地看到,那水蓝的双瞳里,带着温柔、怜惜与悲伤。
悲伤?狄仁杰觉得自己的心像被谁的手捏了一下,胸中难受。为什么,太白会露出这样的目光?
“我陪你姐姐回家。”
狄仁杰眼睫微垂,在目中投下一片阴影,没有说话。这时不远处一人走过来,娉婷玉立地站在廊中,向李白施礼,“殿下。”
张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原形,在草地上没有引起注意,狄婉带着些宠溺地看了狄仁杰一眼,对李白介绍道,“殿下怎么来了这里,这位就是婉儿的胞弟仁杰。”
李白露出促狭的笑,“你的弟弟很可爱。”
狄仁杰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狄婉笑笑,道,“殿下,父王已准备了家宴,时候不早,我们该过去了。”
李白瞥了眼狄仁杰,目光比往日更温柔了些,“那我们过去罢。”
李白说完转身往回走,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看向跟在身侧的狄婉,又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狄仁杰,带着些疑惑对狄仁杰问,“你不去么?”
狄仁杰一愣,扭过头道,“我还在关禁闭,不能出门。”
“没关系,我带你去。”李白要走回去,却在抬步时被狄婉拉住了袖角,李白尚未说什么,狄仁杰已经开口,声音蔫蔫,“你快走吧,我不想去。”
李白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转头看向狄婉,狄婉垂眸,脸上带着苦涩。李白没说什么,带着狄婉顺着回廊走远,狄仁杰望着二人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张良不知何时出现,站在狄仁杰身边,和他一起看着二人离去,一语不发。
李白与狄婉一同出席鹰王家宴,郎才女貌可谓是绝配,不少女眷在看到李白时目中都露出了羞怯之意。
这场家宴也算疏松平常,没什么波折就过去了,晚宴后李白携狄婉离去,一路无话回到宫中,才开口问,“狄仁杰为何不能出席?”
狄婉脸上再次露出苦涩,语气却是平静,“因为小弟还在禁闭。”
李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王妃休息吧。”说完他转身离去,并没有留宿的意思,狄婉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没有说什么。
李白回到自己的屋子,在里头转悠了一圈,出门往狄仁杰的住所而去。他没有让下人通报,想看看狄仁杰在干什么,他顺着记忆中的路来到那条长廊,正要迈步而入,却在瞥到廊外一株花木时停下了脚步。
“居士准备何时回去?”
那花木一动不动,仿佛只是寻常草木,李白又问,“居士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李白此语落下,那花木迎风见长,变作一青年,正是张良。张良看着李白,有些苦恼地开口,“仁杰一直觉得我是个文弱书生,我觉得我应该证明一下,本想揭了他的房顶给他看看,但是似乎有些失礼,而且今夜有雨,我也不想淋着他。”
李白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居士去白那里拆就好了。”
张良眼睛一亮,“真的?那你——”
“我有地方去。”
张良想到李白是有妻室的人,也觉得自己多虑,便不再多言,身形一晃消失不见。李白勾起嘴角继续往前走,来到狄仁杰房门前。
李白推门而入,并没有遮掩自己要进去的意图,进屋后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狄仁杰。李白的目光落在左侧巨大的屏风上,迈步朝屏风后走去,在氤氲稀薄的水雾里,李白看到了半个身子泡在浴池里的狄仁杰。
他靠在浴池上,浴巾搭在眼上,上身水迹半干,露出少年白皙平滑的胸口。李白缓步走过去,
伸手碰了碰狄仁杰的脸,狄仁杰被惊醒,浴巾从眼上掉落,落入水里。
“太白?”狄仁杰错愕地看着李白,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泡在浴池里,脸上有些烧,李白无声地笑了,“在池子里睡觉?”
狄仁杰脸更烧了,连忙推着李白转过身去,从浴池里爬出来,擦干水迹往自己身上套衣服,边套边问,“这么晚了,太白来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李白转头,仍是带着笑意,“子房为了向你证明自己不文弱,把我房间的屋顶拆了。”狄仁杰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顿,睁大了眼,“什么?”
李白叹了口气,“今夜似乎有雨,白没地方去了,想来怀英这儿借宿一宿。”
“可是,”狄仁杰系好腰带,有些困惑,“你为何不去姐姐那?”
“王妃近日不宜侍寝。”李白给狄仁杰拉了拉松垮的领子,“你不欢迎我吗?”
狄仁杰马上摇头,“自然不会,既然这样,太白就先住我这儿吧。”
狄仁杰说完,正要去给李白安排客房,李白却是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狄仁杰困惑不解,李白却是直接拉着他进屋,脱了外衣来到床边,对目瞪口呆的狄仁杰道,“你睡外边还是里边?”
“我……外边。”狄仁杰并没有和人分享床铺的爱好,不过既然是李白,那也不是不可以。
李白依言躺在里面,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狄仁杰摸摸鼻子,熄了灯爬上去准备睡觉。
半夜的时候,李白被狄仁杰推醒,睁着眼睛迷糊地问,“怎么了?”
狄仁杰看着他,指着地面郁闷地说,“你已经把我踹这儿来三回了。”
李白从床上坐起来,面色尴尬,“不然我还是睡外边。”“那你会把我踹墙上去罢。”
狄仁杰叹了口气,爬上床熄灯,“罢了,算我倒霉。”
李白想了想,拉过狄仁杰抱在怀里,狄仁杰大惊,正要推李白,便听李白道,“我抱着你,就踹不着你了。”
话说这么说,可是被李白这么抱着,狄仁杰哪里能睡得着。狄仁杰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那近在耳畔的呼吸,心跳快得有些离谱,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许久之后,狄仁杰听到一声低喃,“狄仁杰,你心跳得好快。”
“我又不是死人,当然有心跳。”
“跳得这么快,如何安睡?”
狄仁杰深吸口气,微微抬起头偷瞧李白,鹰族的眼力让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视物,他能清晰地看到李白眼皮下慢慢转动的眼珠,能看到合上的眼睑中露出的睫羽,能看到那俊逸的脸上微小的绒毛,狄仁杰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那双阖着的眼睁开,露出里面冰蓝的眸。
李白轻轻勾起嘴角,“睡不着?”
“啊。”
“那出去走走如何?”“去哪?”话一出口狄仁杰不由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喜欢半夜出门散步了?反应似乎被某种东西无形地放慢了,直到被李白拉着出了门,凉风卷着雨丝吹在脸上,他才回过神来。
狄仁杰看着外头的雨,叹了口气,正要叫李白回去继续睡觉,见李白抬头望着天空,便也学着他的样子仰头往上看。无尽的雨丝从天而坠,带着些许凉意,狄仁杰低声喃喃, “今晚没有月亮。
“谁说没有。”旁边的李白转头看过来,眼里带着光,“我带你去看。”
李白说完,揽住狄仁杰的腰,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立刻朝廊外飘去。
雨丝迎面而来,狄仁杰下意识将脸埋在了李白肩上,然而预料中的湿冷凉意并没有传来,他抬起头,正见李白低眸看他,浅淡却明动的笑意出现在李白眼底,雪亮的剑光在夜空闪现,在李白脸上染上莹白,如雪夜里地面折映的月光。
仅凭剑气就能破开这天地间的雨幕,这人的剑术究竟要强到什么程度。
尽管这雨不大,可李白手里的剑也并非仙剑,那剑气如一柄锋利的剪,以一往无前的气势一路划开雨幕,狄仁杰身上半点没沾到。李白一手挥剑,一手抱着他往上飞,圈在腰上的手如此地稳,似乎并不感到吃力,不仅如此,看此人模样,分明还有余力。
这就是李白,凤族年轻一代中不世的天才,真正的天骄,这样的人……
胸口泛起不知名的刺痛,狄仁杰低下了头,抓着李白衣角的手不自觉握紧,沉静的目光中带着执着与坚定。
他修行天赋极差,什么术法神通都学不会,他不受父王喜爱,纵有才能也得不到看中,他人微言轻,哪怕以为自己的姐姐要嫁给恶人也无力阻止。
但是,他不甘心,他绝不相信,这是他狄仁杰的命运!若是天赋不佳,那就以十倍百倍的努力去换,若是不给他施展才能的机会,就自己去用命争取,他要得到认可,要保护自己的亲人,要守护鹰族子民,他有那么多事情想做,而这些事都需要他有足够实力。
“到了。”李白的声音响在耳边,狄仁杰怔怔地望着他,李白撩起狄仁杰额前的发,柔声问,“不是要看月亮吗?想什么呢。”
狄仁杰收回心神,转头四顾,不由为眼前所见而吃惊。李白已不知何时带他穿过了云层,滚滚云海在他们脚下翻涌,而不远处的天幕上,一轮明亮的月挂在其上,似一柄弯刀,散发出圣洁而清冷的白光。
二人无言,狄仁杰就这样看着,他望着那月,李白望着他。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手去,似乎想触碰那虚无的月光,李白同样伸出手来,握住他凉凉的指尖,将人抱在怀里。
“冷么。”李白的话语响在狄仁杰耳边,令他身体颤了一下,李白以为他冷,便抱得更紧了些,“回去?”
“回去。”
李白正要带人回去,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等一下。”他让狄仁杰在一朵云上站好,自己则飘在空中,缓缓闭目。
几息后,李白睁开了眼。
他抽出了剑。
浓烈的剑气缭绕剑身,破开云雾在空中一道道划过,片刻后,云层被剑气强力破开,露出下方漆黑的夜,这夜的黑与云的白组成的是一行诗: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以剑为笔,流云为纸,暗夜为墨,留下一句神来之笔,这便是李白。狄仁杰盯着那人瞧,又盯着诗瞧,直到流云重新恢复原状,才笑道,“该是阅览的览罢。”
李白含笑不语,走上前来揽住狄仁杰的腰,带着他从云上一跃而下,语息温柔:
“白觉得,揽字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