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良药甜口》笑梦得

13、第十三章

　　管事许妈妈在一旁失笑，“夫人，您如今是长辈，人来了都是要拜见您呢！您紧张个什么劲，怎么弄的像是您要见公婆似的。”

　　“可别说，”裴母拾起一件湖色团花如意织金缎绸褙子，上下抚着胸口道：“这种忐忑的心情，许久不曾有过了，还真像呢！哈哈哈。”
　　许妈妈又再劝慰了几句，主仆二人你言我语，氛围祥和而安谧。

　　天边微微泛白时，小楼外各种细碎的声响渐渐多了起来。裴战醒来，转头看了熟睡的二丫半响，而后起身自行穿戴好了衣物。
　　他本不惯人近身伺候，贴身丫环一个没有，平日这些事都是自己来。如今二丫在，他便更不愿让人进来。

　　收拾好，他出门唤人端盆热水来。

　　在走廊外丫环细碎的脚步声中，偏屋的张妈妈顶着个黑眼圈也起了身。前半夜为裴战与二丫的事所扰，她一眼未合，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火速穿戴好，张妈妈打了一个哈欠，入了内室等二丫吩咐。
　　新的一天，继续惆怅。

　　接过热水入屋，沾湿一方锦帕，裴战在床沿边坐下，勾着腰，轻柔而缓慢地擦拭起二丫的脸。

　　二丫眉头动了动，在一片温润的热气中从清梦中醒来，迷迷蒙蒙睁开眼，乌黑的眼润泽又懵懂。

　　裴战知她还未清醒，只轻柔地从额头到颈部细细擦过一遍，并未开口。

　　擦拭完，二丫眼中恢复了清明。裴战才抖了抖手中的帕子，有了新的‘命令’，“我马上要去向母亲请安。你是我的丫环，自也要同去。”

　　“嗯？！”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二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目光有着不敢言露的抱怨。

　　二狗子这几日待她不过，她就忘形了，二狗子还在记她仇呢！既然要去为何不早说？他自己都穿戴好了才唤自己起床！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丫环，抱怨自家大人也只能在心间唠叨两句。

　　二丫立马下榻，边穿鞋子边呼唤，“张妈妈，你可起了？快些进来，帮我梳个发髻！”

　　张妈妈闻声立马进了屋，帮着二丫梳洗打扮，其间用凶狠的眼神‘驱逐’了裴战。

　　两人动作很是利索，不到一会儿便换好了装。
　　二丫今日穿了件品月色银丝绣折枝玉兰的襦裙，青丝间单插了枝繁花碧玉簪，画了一点淡妆。清新又可人。

　　张妈妈立在旁侧，瞧着眼前出落地亭亭玉立的二丫，感慨万分。
　　原先躲在那小村庄，未免生事，两人怎么不惹眼就怎么装扮，怎么简陋怎么来。小姐全是些粗布麻衣，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如今不再束手束脚，稍作打扮，便是人比花娇，明媚夺目。

　　张蘅心中有些骄傲，同时又难免忧愁。
　　这样好看的一朵花，独自在山间自开自落，无人欣赏，却是可惜。可裴战到底是不是一个可托付的护花人，张蘅心里也没底。

　　但见到这样一座小楼，看到了裴战花的心思，她也难免劝慰自己。至少往好了说，小姐的性情与病症，裴战早已知根知底，她们无需刻意隐瞒也是好的。

　　春日的清晨还有着幽幽凉意。
　　裴战等在小楼外，身披一层天地将明未明前特有的淡蓝色天光，薄唇轻合，眉目冷清，周身萦绕一种难以接近的淡漠疏离。

　　丫环嬷嬷们路过都不由放轻了脚步，有些畏惧不敢惊扰。

　　然寂静中，蓦然响起了一段不合时宜的脚步声。

　　裴战闻声回望，眸光乍亮，如见明日，一身疏离之气皆化了去。

　　二丫跨步向他跑来，带着夸耀的得意，浅笑道：“怎么样，我动作很利落吧！”
　　但见二丫穿戴着自己亲手置办的物件，裴战双眼微垂，唇边不自觉扬起一段弧度，点了点头。

　　张蘅后脚跟来，瞧见此景，不满地撇了撇嘴。
　　这样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不知要惹多少风流债，怎么能让人安心！幸得他平日不爱笑。

　　裴府与都尉府比邻而建，如今两家主人又是至亲，便直接打通了中间的隔墙，建了一道院门。裴战领着二丫与张妈妈，直接从内院过了裴府。

　　柳林轩。
　　裴母早早收拾妥帖，在内堂走了一圈又一圈。
　　“夫人，人来了！”
　　不知走到第几圈，许妈妈忽的进来通报道。裴母吸了一口气，捏着锦帕，立马在堂中落了座。

　　一会后，伴着细碎的脚步声，堂前的竹帘被人掀了开。裴战步入内堂，朗声问候，“母亲，儿子来向你请安了。近来又让您挂心不少。”

　　“你可还知道！浑小子！”裴母笑骂着对裴战伸出了手，“快过来让我瞧瞧胖了还是瘦了……”

　　拉过裴战的手，裴母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无恙后，余光落在了悄声入内的二丫身上。
　　二丫叠手垂眼立在角落，低眉顺眼，瞧着极为规矩。

　　扯了扯裴战的衣袖，裴母一脸急切，示意裴战想让人上前来瞧一瞧。

　　裴战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手背，递过一个眼神，截过话道：“母亲，我新收了个丫环，名叫二丫。”

　　裴母愣了一下，然后顺着裴站的话，迅速接过了戏，朝二丫道：“哦，是吗？丫头，过来让我看看。”

　　听到喊话，二丫走上前，学着丫环们请安的样子做了一福，甜甜一笑，“二丫见过夫人。”

　　裴母这才看清了二丫，标致的鹅蛋脸，圆润的杏眼，明媚又清丽。看上去恭顺得很，却也不畏缩局促，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她感到非常意外，一时说不出话。

　　之前听裴战讲过有关二丫的只言片语，她想象中的二丫是个性情古怪不好相予的姑娘，这也是裴母忐忑的缘由。她烦恼过，而后暗下决心，即便是个再不讨喜的，裴战喜欢，那她就喜欢。

　　谁知如今一瞧，倒是个合眼缘的姑娘，和她料想中的人更是南辕北辙！

　　裴母顿时喜上眉梢，心中欢喜得不得了。

　　若换作五六年前，她还有门第之见，非要大家闺秀，高门贵女才配得上裴战。可经过了朝廷变迁，裴府衰败又崛起，她终于明白。

　　人生在世，喜心第一。
　　难得欢喜，难得糊涂。

　　细细瞅过二丫，裴母满意地直点头，还不忘自己加一点戏。她拉着裴战暗示道：“你身边确缺一个照顾你的人。放眼烨城，哪家公子像你，到了这般年纪还未成家不说，连个贴身丫环都没有……”

　　“母亲……”怕裴母再说出不适宜的话，裴战赶紧出声拦下，母子随即拉起了家常。

　　裴母这话的言外之意二丫没听明白，不过她倒有了一件在意的事。反倒束手立在一旁的张蘅，明白过来，眼中有着显然的诧异。
　　听夫人的意思，竟是首肯了小姐与裴战的事，怎么会？!

　　母子刚说过几句家常话，竹帘影动，长子裴林掀开帘子也来请安了，跟他同来的是着秋香色云纹绸衣的妻子，罗楚梦。

　　罗楚梦是裴林第二任妻子，同他三年前在宫闱之变中丢了命的发妻一样，也是位侯府千金。如今这位罗侯家的小姐，才新婚不到一年。

　　见到裴战，罗楚梦心中有些意外，他家三叔得有一月不曾来柳林轩了。
　　而后看到二丫，心中疑问乍起。这是哪家的小姐，好生面生，近日可不曾听闻有哪家亲眷来访？

　　裴林心中对二丫也有好奇，不过他向来稳重，如今又是裴府当家，绝不会做出失礼之事，遂目不斜视步入了正堂。

　　两人请过安，裴母留裴战与裴林入内院一叙，估摸着是想细问一下关于二丫的事。

　　裴战应下，走到二丫跟前，微微弯腰，小声道：“你若饿了，就和张妈妈先回小楼用早膳。”
　　二丫抬眼看他，有着身为一名丫鬟的觉悟，直摇头，“我是你的丫环，我在这等你，与你一道回去。”

　　闻言裴战摸了摸鼻子，没说什么，只出了院门对门外的嬷嬷吩咐了一句，而后与母亲兄长入内院。

　　厅中一时只余下三人，二丫、张妈妈与罗楚梦。

　　方才并无人介绍二丫，罗楚梦身为侯门嫡女，自知按礼数不该问闲事，言多必失，立即离去才对。
　　可她心中好奇极了，捏着团扇，忍不住同二丫搭的话，“这位小姐，敢问府上是何处？”

　　二丫礼了一福，笑吟吟回道：“夫人叫错了，我不是小姐。我是裴战的丫环，名叫二丫。”

　　罗楚梦眼中愕然，后退了半步，团扇遮面，不由上下打量了二丫一番。若非二丫亲口讲，罗楚梦如何也猜不到眼前姑娘的身份。

　　不说二丫的容貌气度，就她身上这一件价值不菲的缎衣就不能让人信服。她自幼穿金戴银，眼尖得很，决不会认错。这样好的衣料，烨城中也是少见。

　　对于二丫的话，罗楚梦半信半疑。哪家丫环能穿这样的衣料？哪家丫环胆敢直呼自家大人名讳？
　　除非……
　　想到一种可能，罗楚梦不由皱了皱眉，有种莫名的失落。

　　难道是他家三叔新收的通房丫鬟？还是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