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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狐恋 ...

  •   白狐恋

      扬州花楼,我被书院的子弟们骗了去。
      我叫清风,士族的子弟。我不喜欢友人们的花天酒地,虽然士族子弟做得最多的也就是这些的事情。
      我们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读书只是一个过程。将来的路途爹娘们基本帮已经安排妥当。我只要在努力一点,或许还能有面见皇上的机会。
      楼上有无暇玉女,绝世名伶。踩了云板,脚底落下珠玉般的一串,哒,哒,哒,哒。喉咙吊起切切的商调,似怨非嗔:“浮玉飞琼,向邃馆静轩,倍增清绝。夜窗垂练,何用交光明月。近闻道、官阁多梅,趁暗香未远,冻蕊初发。倩谁摘取,寄赠情人桃叶。”
      刹那时间,我仿若为裙下之臣,迷了双眼。这戏子有张似曾相识的脸,导出我雾蒙蒙的思念,像来自千年前对灵魂的呼唤。我追寻过去,这样的熟悉,却怎样也忆不出,抓不住。她像云,无所去,无所形。
      她是谁?她是花老板,风风火火,兴兴隆隆。

      那日以后,女子的身形总令我魂牵梦绕。
      夜夜,我去那花楼,入厢房,捧她的场。解相思。送去金银翠玉,不知她可是欣喜。送去西洋参片,只盼她身健无恙。

      又一日,久坐楼台,待人散了,茶凉,于是依依不舍起身回归。
      夜归弱女春衫薄,竟是我日思夜思的神仙女子。
      欺身上前轻声唤她花老板。她错步跌坐,珠荡钗摇,显是受了惊吓。我连声抱歉,瞧见她去了浓妆,黛眉如丝,香腮胜雪,没想到女子这般娇悄,更是我见犹怜。
      “花老板可有受伤?”我心诚意切。
      “是你?”女子扇动她如羽翼一般的长睫,灵动的双眸里竟泛起由深深深海底浮起的暗涌。
      “小生束清风,让花老板受到惊吓实在过意不去。”是我是我,原来花老板早早记得我。 “不知道花老板香居何处,小生可以送你一程。”说话时,我心如鹿撞,面色绯红,只怕比女子更娇羞,却没注意她情动的面容。
      那时候,我看到了她的笑。
      她说:“你是清风,我就是流云。”
      我只想知那流云是否随着清风去。
      花流云广袖掩口,风情艳绝,纤指所向,是花楼外一别致小苑。
      我送她去,她没有拒绝,羞答答地颔首,引着我缓步穿过幽幽小径。两旁稀疏竹林,随风动。她的发丝飞起,扑上我的面颊,如蚕丝般细腻。
      屋内只有一盏烛灯,点燃时翩跹跳动,像她的身段,婀娜。
      “你是我的。”
      情浓时候,我不顾一切脱口而出。女子亦多情,身贴着身,脸靠着脸,欲拒还迎,半推半就。魂梦飘忽。

      日出,东方鱼肚白。
      花流云对镜梳妆,看见镜中斜斜倚在榻上的我,睨来一眼,怯怯低首。被我瞧见,于是起身来到她身后,挠她胳肢,闹得女子腰肢乱颤。
      抚她柔顺青丝,盘而做髻。“一夜一生,一生一夜。今夕何夕,永不负你。”
      流云牵我手,放至胸前,夺一发,与我的合而做结,幽幽道:“奴家再为你唱出戏,戏文是假,情谊是真,待到你金榜题名,换我自由身。”
      但见她舞红袖,衣袂飘飘,戏的是蝶恋花,凤求凰。

      金榜题名,惹来皇家姻缘。
      “错、错、错……”金銮殿上,我叩首请罪。
      “卿家乡已有妻室了么?”
      “没有。”
      “有父母指定的婚嫁了么?”
      “没有。”
      “那么还有什么问题。”
      “在家乡,臣,有一个山盟海誓的女子……”
      “私定的终身如何做数。朕的女儿会比不上平民娘子?朕不是不通情的人,去、去、去,和那娘子道一声,商量后再定。”

      过一月,信未归,心急。过二月,再寄,托亲人送,亦未归,心冷。过三月,无音信,心灰。

      洞房夜,我做了个沉重的梦。
      我看到了流云,花流云。她再为我唱戏,只不知是哪一出。伤得让心滴血,我在梦里哭了。

      三年,衣锦还乡,寻旧时花楼。楼还在,物是人非。戏台上只说评书不唱戏。我问楼中小二:“花老板还在?”
      他切切地笑:“官人还惦记着那小娘子么?虽然她绝美,却是个妖啊。”
      她怎么会是妖呢?我摇头不信,胸口像被刺一般痛。
      小二说,三年前,金山老僧路过扬州,进花楼,众人笑,却原来是打那狐妖显原型。难怪许多俊才商富痴痴迷恋,竟是她千年道行在作祟。狐妖赶出了扬州,这花楼自然便换了东。
      心似乎被鹅卵石狠狠撞了一下,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那一天的记忆虽然写在风中,却像千百年的顽石那么深刻。她怎么会是妖呢?她是妖,那我是什么?
      走在路上,我恍恍惚惚,感觉遗漏了什么,想不起来。因为没有目标,我渐渐偏离了大道,到了郊区。不似市井繁华,还有原始的农作。
      一支穿心利箭在草蒿间穿过,听见“吱呀”一声响,一只山鸡被刺穿了身体倒在丛中。
      似曾相识的画面。
      是了,是了。
      她是妖,千年的狐妖。化成了人,我的冤孽色相。
      她是狐,千年前我放生的狐。我忘了,我忘了,记忆沉淀了千百年。

      洞房夜,应不是梦。

      “清风,我喜欢你、我想你、我……” 流云缓缓地倾吐着,她曾经想说,却没说出口的爱恋。
      一滴清泪从眼底落下,断了她千年的修行和苦恋。
      她化了肉身,在夜里拖曳着银白的光痕,柔顺飘动的皮毛仿佛空中燃烧的雪白的火。
      她轻轻的轻轻的穿过红灯笼长廊,飘入新人们的喜房。
      熄了桌上的红烛,缠上青烟翩跹起舞。胭脂搽红吊捎眼,歌:“可记得那时的情话,可记得你农我农。醉了我的心,迷了我的情,可忍心落下我独自孤苦。情伤,情伤,淬了怨恨的毒,插在心上的刀。除非我死,除非你死,霏霏,比鬼还怨……”

      衣襟上淌了一滩血,是内伤。流云的伤,轮到我承受。
      千年孤独,千年等待。
      我化作蝶,亦去寻你千年……

      终
      2007.5.24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狐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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