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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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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
赶不走。
陆青蓝捏着一角衣袖帮他擦了擦眼角,刮了刮他的鼻子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么倔的脾气,怎还这般爱哭闹?若是让你山上的前辈看到了,可是要笑掉大牙。”
方荀脸微红。
不哭不闹你赶我走了怎么办?
方荀垂着脑袋小声道:“我怕…怕你不要我。”那我可就没饭吃了。
陆青蓝见他小模样可爱的紧,揉了揉他的脑袋,结了饭钱牵着他的手往山上走。
还不忘哼着小曲。
说不出是哪的小调子,配着林间不知名的鸟叫声,却莫名的让方荀感到很熟悉。
方荀被盯着陆青蓝牵着他的大手,心情有些难以平复。
活了十三年,从有记忆开始,是没有过同人这般亲近的。
当鬼都的鬼兵冲上断青崖时,本以为会命丧黄泉化为一捧埃土,或是侥幸逃过一劫,一个人带着伤痕孤孤单单的游荡在这世间,但万万没想的,是老天爷给了自己这么大的变故。让自己体会了一把曾遥不可及的温暖。
和煦,清浅,又恰到好处。
断青崖一夜之间被灭门,自己还是消化不了的。倒不是因为什么感情,而是恐惧。
方荀怕血。
暗红的,蜿蜒在皮肤上,一点点蚕食着人的生命,遍布着死亡的气息,留下的是一种来自深渊般的威压,孜孜不倦的敲打着本就绷紧的神经…
那个女人…
“狗崽子,你恩将仇报!我、我诅咒你…”
方荀不自觉的收紧五指,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回忆潮水般大股大股涌进脑海……
“小方荀?方荀?”陆青蓝着急的嗓音传进耳朵,方荀回过神来,颇费力的抬头看他,目光疑惑。
陆青蓝将他额间的碎发撩到耳后,轻声问道:“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不回一声。伤口崩了?怎么一身冷汗,捏了我一手。”
方荀下意识的松了手,摇了摇头。
陆青蓝又捏着袖袍给他擦擦额头:“想到什么了?还是累了?不然我背着你走?”
方荀心口一暖,牵强的笑笑,摇了摇头,攥住了陆青蓝给他擦汗的袖子。
陆青蓝一哂。
这个倔脾气,真是容易让人心疼。
陆青蓝双手从方荀腋下穿过,不管不顾方荀愿不愿意,仗着个子大一把将他提起来。
方荀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闭上了眼。
待到眩晕感消失后,方荀悄悄将眼睛眯开条缝。
陆青蓝把自己抱起来了!
陆青蓝把自己抱起来了!
陆青蓝把自己抱起来了!
方荀脑子煮了开水一样咕噜咕噜响,烧的他脑中一片空白。
方荀僵硬的抬起手死死的摁住胸口,以防心脏不听使唤的跳出来。艰难的动了动嘴皮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不成句子的字:“我、自己、自己…你放我下来…我、我、自己能走…”
陆青蓝将他往怀中带了带,促狭道:“怎么?你不让背的,走路又这么慢,那我不只能抱了。”
方荀脸烧红了一片,算是完完全全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僵硬的瘫痪了。
活像条晒干的鱼。
陆青蓝看他局促不安,心生快意。一条小山道,蹦蹦跳跳,转圈圈,哪难走挑哪走,无所不用其极的逗这涉世未深的小公子。第八次“差点”将方荀不小心摔到地上时,方荀终于忍无可忍,惊的环住了陆青蓝的脖子。
陆青蓝窃喜。
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全城没人斗蛐蛐斗得过自己,还会舞剑,还会治病,还会……简直能干又有趣。
但陆青蓝最喜欢的,还是逗孩子玩。
死的东西哪有活的好玩。
蛐蛐?是活的。
但它又没有脑子。
大人?脑子太大,一眼就能认出自己的把戏,就像陆禹。
陆青蓝越想越快活,走路带风,衣摆带的呼啦啦响。
而方荀却不怎么快活。
渴望和人亲近是一回事,亲近过头自己害怕又是一回事。
就好比现在,自己那颗无处安放的心,也不知跳到哪去丢人现眼了。
想逃避,却又贪恋对自己来说陌生又温暖的怀抱。如同无底的深渊一般,危险,恐怖,却又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吸引着人小心翼翼的去探索。
还未想清楚该不该逃避,方荀便不争气在陆青蓝怀里睡着了。
很安稳的一觉,梦里是铺满绿树的山坡,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在地上织出了一张漫无边际的明晃晃的大网。树林中热闹的紧,鸟叫,蝉鸣,风略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各种不知名的声音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唯恐不乱一般。
意外的,很好听。
有个落拓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方荀还未看清,便被一声悠长又粗犷的“明牙”惊的虎躯一震,醒了。
方荀呆呆的望着陆青蓝,疑惑这人怎么恁大的嗓门,吓人。
陆青蓝察觉到方荀的动作,将他轻轻放下,笑吟吟道:“醒了?这还没叫你呢。”
方荀嘴角抽了抽,一板一眼回答道:“睡好了。”
心中却道:嗓门恁大,但凡耳朵还未聋的透彻,都得被你吓醒。
远远的跑来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剑眉星目,眼睛亮的出奇,笑的欢快,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
“先生,您回来了!”
陆青蓝敲了敲来人的脑袋道:“来来来,看看,给你带回来个小弟,脾气跟你一样臭。”
明牙围着方荀转了几个圈,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将他打量了个遍。看的方荀心里发毛,呼吸困难,想抬脚走人,脚又千斤重,只得僵在那一动不动。
陆青蓝佯怒道:“你可还知礼义廉耻?”
明牙恍然大悟,伸长了手一把将小个子方荀揉进怀里,玩世不恭的解释道:“小弟长得太俊,我这一时看傻了。”
方荀一边不动声色的将冷汗抹到明牙的腰带上,一边腹诽:吊儿郎当的,等我长高了,也要把你的头摁到腰上。
让你也感受感受这是如何喘不过气来的。
陆青蓝丢下一句“将我们的小宝贝安顿好”便扬长而去,任由方荀在明牙怀里凌乱。
小宝贝。
噫!
一身鸡皮疙瘩。
明牙热情似火,恨不得将方荀栓在腰上,带他观望陆青蓝院中的花花草草,小瓷罐中黑的发亮的蛐蛐儿,从陆禹那偷来的书画,用竹子仿的竹君剑……马不停蹄,虎虎生风,将方荀颠的眼冒金星,看什么都是一大片摇摇晃晃的重影。
“这、这位大哥,我、我、我有点,难受!!”方荀用尽力气歇斯底里道。
明牙闻言急急停下脚步将方荀放下:“啊?难受?来你坐,这是先生的凳子,铺的有软垫,我去给你倒水喝。”
脚踏实地的滋味太突如其来,方荀眼角差点溢出泪来,一步三晃的坐下后,真心诚意道:“我不渴,你让我一个人歇歇就好。”
明牙一拍脑门:“对,我怎么给忘了!先生路上肯定折腾你了,累坏了吧?大哥抱你去床上歇歇!”说完又一把将方荀提起来,脚不沾地的向客房跑。
方荀:……
不知阁下怎么有这番误解。
在拒绝了明牙要帮脱衣沐浴,讲睡前故事,唱唱安眠曲后。方荀终于体力不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感慨万千,然后一头栽进被子里,睡昏死过去。
明牙敛了笑容,轻手轻脚的出去扣上了门栓。
夜幕降临,明牙点上一盏油灯,顺手抄起一本不知名的古籍,细细的翻看批注,安静的与方才判若两人。火光打在脸上,晕染了一层薄薄的光圈,将眸子映的越发的亮。
看起来恰到好处的疏离,又温柔的不成样子。
屋内的火光渐暗,最后也撑不下去,明明灭灭的扑腾了几下后彻底的失了最后一丝光泽。
明牙揉了揉眉心,不禁失笑。
先生总是如此处事的。
对于把关切放在嘴上是最不屑的,什么事总是暗地里处理的妥妥当当。
老早的通灵自己新家伙腼腆话少,得聒噪些吵闹他一番。不然这般的人最是懂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还不知得憋出什么奇怪的毛病。
惨遭灭门,就算是随便的一个阿猫阿狗都多多少少会委屈迷茫,何况一个几乎未离过家的小孩子?
不愿说,做些旁的耗费耗费他的精力,再转移注意力,虽是惹的人脑仁子疼,但的确是能让人在如山般的压力下缓一口气。
明牙不知不觉中回忆起了些往事,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自己是第一个被捡回来的孩子,那时好像十岁出头。
每日闭眼都是眼眶里燃着绿火的骷髅,伸着白骨森森的手一个个的残害自己的家人。冰天雪地的冬日,明牙被塞进厨房的水缸里,里面还盛着过半的水,冰冷刺骨,明牙听着外面的喧嚣与嘶吼,牙关打颤。
恐惧与痛心整日整日蚕食鲸吞着自己精神。
那时候山上没有闲着的人,陆青蓝每日亲自变着法的折腾自己,一刻也不闲下来,还要拉着掌门和严姑娘跳大神给自己看。
当时他们那脸色,活像生吞了苍蝇。
严姑娘抄起戒尺死活要将陆青蓝赶下山,还是掌门黑着脸咬牙切齿的拦下来的。
自己被折腾的无法他想,可算是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好觉。
再到后来,那些往事都被一腔凉了的热血打散了。
屋内,方荀无意识的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