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拥抱你》开拖拉机的赛先森

1、楔子

　　“再见。”——2018年5月19日23点33分来自微博手机客户端

　　祝安阳在失去意识前还努力地想睁开眼。

　　强效安眠药的药效之快，超过了她的想象。手上好像被坠了千斤坠，沉甸甸的。她艰难地拿着手机，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微信电话一遍又一遍的弹出来。她动了动大拇指，胡乱地在屏幕上划着，可是那个红色的通话键却始终没有被触碰到。

　　啪的一声，手机摔落在地。

　　她要死了。

　　在23岁的那天，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当我吃下两盒安眠药加一盒西泰普兰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医生给我开的药剂量远达不到致死量。我只是流着眼泪侧卧着。我想，在我平静的离开之前，在我安静地走向人生终点的时候，我至少不会在醒不过来的梦里，被我的呕吐物呛住。窒息而死实在不是一个好看的死法，人生已经如此的难看，至少我想死的体面一点。”

　　祝安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

　　白色的灯光猛的刺入她的眼睛，刺得她生疼。世界又恢复了它本来的色彩，不，世界从来是这样的色彩。

　　嘴里被插了一条长长的管子，眼泪、鼻涕合着口水在她脸上胡乱淌着。她狼狈地躺在床上，像个被电麻的傻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一波又一波地冲上来，顶地她脑袋嗡嗡作响。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像是有个真空泵把空气都抽走了一样。时间突然停止，连带着她的心脏也骤地一滞。

　　然后，剧烈的呕吐声撕开了宁静。急诊室的纷杂声在一瞬间全部挤进她的耳朵，几乎要把她的鼓膜压穿，胃部剧烈的收缩又被暖流粗暴的撑开，几近痉挛。生理性的不适折磨着她，而她却无力挣扎，只能被迫陷入一片腌臜，在肮脏中蜷缩、颤抖、啜泣。

　　“我后来在知乎上看到一个问题——洗胃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排名前几的答案都在竭力搞笑，用最傻屌的表情包，最风趣的语言，装作自己是最逗比的仔。可我却看着那些欢乐的字眼止不住地哭泣。我安慰自己，这只是因为想到了那次痛苦的经历。那天我来来回回地浏览着那一页，看她们一遍遍用幽默的语言调侃自己，我知道，那样的云淡风轻，只是为了以后提到那个无法磨灭的烙印时，可以让自己好过一点点而已。”

　　“当我们不能有尊严的活着时，希望自己至少能有权利选择有尊严的死去，可是我闻到那酸腐的味道时发现，我这样的人，就算死去，也只能死在泥泞里。”

　　医生在祝安阳旁边说话，她却怎样都听不清，只能听到什么在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深海中吐泡泡的鱼在叹息。

　　电话在她旁边的桌子上震动了很久，医生帮她接起来。

　　屏幕上闪烁着一串号码，号码的主人是她此时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她的导师，她的小老板。

　　“安阳？你还好吗？你在哪里？来我办公室吧，有什么不开心的，我们聊一聊。”

　　祝安阳动了动嘴唇，声音嘶哑的不像话，她不太记得她说了什么，景物飘忽之间，她就坐在了出租车上。眼皮还是沉沉的，她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把目的地说清楚。

　　下午的帝都不再那么拥堵，初夏的微风从车窗的缝隙中吹过，轻柔的拂过她额间的碎发。痒痒的。司机师父好像在和她说话，无线电台播着周杰伦的歌。仿佛回到了初中的时候。

　　她想，或许一切只是一个梦。当她再次醒来，她又回到了15岁的夏天，张家齐用他那难听的公鸭嗓，把死了都要爱唱得像是死了就再也活不过来。霍雨佳被季文东逗得哈哈大笑，阳光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入一片金褐色的海。坐在她后面笨手笨脚的混账，又一次把篮球转飞，砸在了她的桌子上，砰的一声，扰了她的梦。数学老师用三角尺敲着讲台，在飞扬的粉笔灰中大声喊着上课了，安静。教室因为这句话变得更加的不安静，似乎这样被占用的体育课还能被还回来。

　　回不去了。

　　不管是时间、人还是心态，都回不到那时候了。

　　“我时常在想，那时候的我，那时候还幻想着或许有一天自己也能被蜘蛛咬一口成为超级英雄的我，还期待着和喜欢的男孩子谈恋爱的我，拥有美丽梦想的我，如果知道未来的她是这个鬼样子，她，会不会对这样的我很失望？”

　　“梦终究是梦。我一直祈求着能够从这混沌的梦魇中醒来。可当我对着镜子整理着歪歪扭扭的领子时，我看见了23岁的自己，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原来15岁的夏天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梦。”

　　祝安阳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门。两年前，还是这扇门，当她推开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将会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