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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街小巷馥香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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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妖捉妖,捉了十年的妖!到现在妖没捉到,开始捉人了,哎…作孽啊!”
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提着篮子,手里牵着三岁孩童,看了看榜上的告示,气都要从肺里叹尽了。眼瞅旁边那着“川”字青色长衫的男子横了她一眼,剐人肉似的恶毒,妇人的两瓣唇被施了法术一般粘了起来。
“少说两句吧,这修灵的修士,可不比咱们寻常百姓,耳力目力好得很,多说什么,听见了被一并抓去,你家娃儿谁来养啊。”
伯伯倒好心相劝,也不敢大声言语。妇人听了,似是想到了已经被抓去的丈夫,蹲下身子抱起那三岁孩童,眼泪簌簌的往下流。
娃儿一见娘哭了,也不问别的,跟着一并哭。这一哭,告示栏前里三层外三层围的老弱妇孺,接连叹气,却谁也不敢讲话。
一着“川”字青色长衫的修士见状嘲笑,嘴角几乎歪到天上去,冷哼一声。
“又不是使唤死谁才放回来,这观岛台建了还不是为了抓那精怪,现在不抓,等它出了谷,吃你啊?还是吃他?”
说着那手就随意指指点点,配上一脸邪相,众人都不肯抬头多看。
这三翅蝴蝶精已经被谈论了几百年了,从那次屠杀之后,各大宗门开始暗地联合,如今几大宗门,数上川宗势力最为庞大。
几百年过去,完善了很多东西,各路修士也比那时不知厉害多少倍。可要说起抓这精怪,没有一家敢贸然出手。
上川宗被其他宗门捧了三两代宗主,上川宗修士中又出了三个仙灵丹,有一个才十三岁,不过天妒英才,年幼失踪。纵使如此,上川宗也是人才济济,财大气粗。
除了辰斗盟与长冠宗附庸之声微弱,其余宗门都去贴这上川宗的冷屁股。
上川宗被吹捧的心中骄纵,用一副狗眼看人底的嘴脸应了坐下几百家宗门的附和,扬言“三翅蝴蝶精的末日要到了”。被捧了这么久,自然要做出几分成绩的。那宗主一道密书下令,以顾及百姓安危为由,强行抓人修建观岛台。
寻妖便寻了,还要建观岛台,本与普通百姓无关的事,却因此抓了不少壮丁。凡是年岁在十六到二十五,身强体壮者,一并抓去开山。所以这长街上做买卖的,都是些带孩子的妇人,三个女人一台戏,坐在那卖些东西,偶能听到三五成群的婆子们议论。
“那妖精没见祸害人,倒是这狗屎宗门抓了我家儿去。”
“不过听说那妖物在林中毒死了几千修士。”
“还不是书上传的,都传了几百年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下一个就到文城了,咱们这秀城的壮丁抓的差不多了吧?”
“可怜孙家媳妇,刚成亲就赶上这事。”
“哎操心操心自己家吧…”
言也不敢大声,只不过书上没错,杀人没错,毒死几千修士也没错。这三翅蝴蝶精是存在的,也还活着,现如今早就出了那谷,在街上溜达呢。
文城与秀城相隔不太远,策马加鞭,五日也能赶个来回。但文城比秀城繁华的多,文城的馥香堂,占了最繁华的一条长街,小半店铺全是他家的,那老板叫周不解,远近闻名的病美人儿。见不得风,尝不得凉,夏天穿三层锦缎那不是新鲜事。
他手下三名大将在江湖上是相当有名气的,“鬼刻”,“天工匠”,尤其那“神手李”,传闻此人医术了得,不过此人空有一身医术却不喜欢到处游历,嫌麻烦,扬言只医周不解一人。
听说有人去馥香堂,就是去为了看一眼周不解,可都知道是美人儿,也未必能见得,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什么都交由伙计去做。
但你可别觉得亏了,馥香堂又岂是俗物能撂的地方?物美,人也美。花女各个水灵秀气,伙计各个精神利落。所以见不得老板周不解,去了也能养养眼。
不过这样一想,馥香堂中如此之多的年轻力壮小伙子,要文城真抓起壮丁来,可不就是数他这馥香堂抓的多?
有人想着就念叨了出来,旁边一白胡子老头儿,点上烟草,吸了一口,“哼”了一声,鼻孔里霎时喷了好些白烟,呛的离得近些的人直扇鼻子。
“那馥香堂的伙计,想抓就抓啊?馥香堂只是表面上卖些花花草草,女子喜欢的东西,实际这店呐,嘿!连修士们都惹不起!”说着又吸了一口,腮帮子缩了老大的坑,一吐气,直接熏跑了离得近的几个人。
还有几个扇着风,来了兴趣,皱着眉头也想听,便问:“这馥香堂不就是卖些女孩子家用的玩意儿吗?香囊吊坠发饰簪子什么的,虽说我没去过,但这秀城都这么传的,怎么连修士都不敢惹?”
“你可知那‘神手李’——李献,是何人?那店里的伙计花女,又都是何人?”
众人听了这问题,你看我我看你,转了一圈,眼神又回到白胡子老头脸上。白胡子老头见状得意极了,跷起二郎腿,把那烟斗冲着鞋底子磕了磕,掉了好些烟灰渣出来。三角眼一撇,那人们的眼神都跟私塾学生似的,等他解答,于是故弄玄虚长叹一声,继续道。
“想当年我在馥香堂做伙计…”
话没说完,众人齐齐的“切”了一声,还拖着老长的音。
白胡子老头啧道:“怎的,不信啊?”
“哎得了得了,大爷,这馥香堂才建了七年,您七年前贵庚啊?”
“七年前我六十三!”
“馥香堂可不要老头,您那腿脚,运了鲜花过来,瓣儿都干的不用晒了。”
说着一人为首,拎着自家板凳回去看摊了,这人一走,好像谁都不愿意听那白胡子老头继续说下去,聚在一起的妇人们各回各摊,散干净了。
白胡子老头在没在馥香堂做过事暂且不提,可这馥香堂里,还真有老头。
何止是老头,还是个腿脚极其不利索的老头,翘二郎腿啊?跷上去就得听响儿了。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发量稀疏,样子邋里邋遢的,双手倒稳当得很。此刻也不知拿着跟针在那专心致志的刻什么。纵使周围的人再吵闹,看见这幅认真样子,也得闭上嘴,赶紧走,别打扰人家。
那老头旁边的躺椅上,坐了一位身着素色锦缎的美人,罗纱遮面,留了一双春水般的眼在外面,容貌看不真切。只见肤色白皙发亮,如月光笼身,美是美的,似乎美中不足,缺些血气。
已是清明时节,香堂伙计着单褂的大有人在,不过这在躺椅上的美人本就穿了不少,竟还差遣香堂伙计去阁楼取了自己的狐裘过来裹着。
这一裹,暖和起来,竟睡着了。
纵使老头刻的专心,也瞧见旁边这位睡过去了,费力起身,锤了锤坐僵的老腰,一步一步挪去里堂,敲敲那半掩着的门。
“小献啊。”
“鬼伯?”
年轻男子起身,放下手里的酒盏,神志清醒,也不知是喝还是没喝。鬼伯见他喝酒,张口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没说出来,只摇了摇头,道:“周主儿睡着了,你抱他上去吧,厅里风凉,是要落雨的。”
眼见太阳落山,夕阳西下,长街之上的小摊,客者丝毫不减。这文城繁华,但凡入了夏,丑时之后才街上无人。放水灯的,吹火的,说书的,卖糕点的,除了馥香堂打烊早,别家店铺净有人走绝了才关。
比如眼前这家卖糖葫芦的,几乎回回是这条街最后一个关门,饶是如此,巴掌大的小店此刻也挤满了孩童。
街上一着宝蓝色交领长衫的少年,外穿白色绫罗料子的羽织,此刻也站在那糖葫芦小店前。这身上衣物样式不晓得几百年前的了,总要引人寓目一番,好在那少年样貌俏的很,瞳仁灵动不染尘俗,不知长大了得是何等俊朗。
有人看了,也只叹这少年长的好了,衣物穿在这等姿色的人身上,也没什么能挑的。
少年是寻着花香来的这,花先没寻到,这店里的味道先让他走不动脚了。不过这说不上来的气味,他从没闻过,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竟如此好闻。
眼见店里的男子摇着锅里琥珀色的东西,晶晶亮亮的,非得等着那东西冒了泡,消了,再顺手拿起串红彤彤的果子,在锅里一滚一翻,糖葫芦就成了,从锅里出来的时候像穿了水晶般好看。
旁边有人交了银子,拿上一串晾好的糖葫芦,塞到嘴里,一口咬下半个红的晃眼的山楂,酥脆的声音传来,炸糖之声直往少年心里钻。
街上正热闹着,忽而狂风大作,那老板匆匆放了帘子,挡了少年的视线。少年醒过神来,看了看天空,闻得到不远处就有一片花朵浓香。遂迈着步子,一路寻找。
还没找到,这雨就下起来了,少年只得跑着,宝蓝色的长衫像两片蝶翼般扬了起来。雨越下越大,少年的衣裳尽数湿透,碎发强行被贴在额头上,看着有点狼狈。
馥香堂里有伙计见下了暴雨,匆匆去关大门,眼见要合上了,“蹭”的窜进来一只蓝乎乎的东西,钻着伙计的胳膊就跑进去了。馥香堂里还有客人,眼见进来个落汤鸡…还是个挺好看的落汤鸡,都多看了几眼。
花女伙计们面色稍有紧张,却也只是一下的功夫。堂里安静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热闹。
少年身上的雨水一刻不停的往下落,地上的绒毯全被他弄湿了。
馥香堂里,一头戴芍药小簪的花女,正挎着篮子要去偏厅,样子穿的像个佣人,但一举一动却像足了书香门第的小姐,面庞秀气,着实文静。此刻赶巧路过,见这么可人的少年被淋成这样,先放了篮子,腿脚利落的跑到隔间,取了条干净帕子过来。
“快擦擦吧,仔细着凉。”
少年接过帕子,听那芍药花女又说了一句:“干净的,用吧。”
她说完冲少年笑了笑,提着一篮子花去忙了。
少年很想跟过去看看。
可这堂里的伙计们还在用余光盯着他。
帕子被少年展开糊到了脸上,水滴被帕子一下吸走了,连着丝丝点点的寒意,也被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