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丹书》CXS

84、<白大大系列•嫁娶•外一篇>

　　<白大大系列•嫁娶•外一篇>

　　颜丹书并不是头一次做这个噩梦了。
　　天空一片晴朗，阳光遍撒大地。风景优美的山谷这一天张灯结彩，所有房舍都粉刷一新，大白天的就噼里啪啦地又放鞭炮又放烟花，四处都扎满了红绸子，到处都能看见欢快地日日叫的红鬃白马以及其他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穿着一身说不上什么料子的红色袍子，有些不安又有点尴尬地坐在桌边，在他的对面是白枝和林华，姑嫂二人正在说说笑笑，她们俩都穿着一样的红衣衫，看起来分外喜气洋洋。不过这会儿颜丹书可顾不上欣赏这两个美人儿，因为他心里总是隐约盘旋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的，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从一个月之前定下婚期时就一直持续到现在，而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果然，到了今天，从早上开始颜丹书就在不断地与他未来的马亲戚们做斗争，他坚持不同意按照白枝的审美往自己的头上戴大红花，也把白任送来的据说他们新娘子都要穿的鞍辔和嚼子都扔到了门外，同样也婉拒了白礼不远千里地送来的那件绣着数十匹活灵活现，呼之欲出且极其之胖的马驹的外袍——据他说这象征着多子多孙，结婚时穿这玩意是好兆头。
　　“新媳妇脾气大，以后老二可难办喽。”
　　最让他气急败坏的是，出去转悠一圈透个气，还能听见有人在那说他坏话。要不是听着是两个老太太，看着是两匹老马，他这少爷脾气，早打上去了。
　　等他回了房，林华给他搬了个蒙着红布的树墩儿过来。看起来好像又是什么他们马家的规矩，颜丹书也懒得问了，没等林华说话就一屁股坐下，结果下头嗷一嗓子惨叫，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他已经被掀翻三步，一脑袋扎进了林华怀里。
　　他还没来得及享受软玉温香呢，就被她给一把拨到一边。林华急切地走上前去，蹲下握住那个树墩儿伸出来的两根树枝：“怎么样？”
　　树墩儿没好气地用颜丹书怎么听怎么像是他们家临街那个王媒婆的声音回答：“屁股挺大，能生个三四匹的。”
　　林华喜形于色，立刻吩咐丫鬟过来搬着树墩儿去静室，又转过来认真鼓励了一番颜丹书，思想主题大意是，如今吉量数量稀少，你们要努力创造后代，虽然说如果你生了个人出来按吉量规矩算你们家的，不过还是努力多弄几匹马驹出来，啊，是不是？
　　颜丹书噎得喘不过气来，但好歹林华是个标致美女，他那点怜香惜玉的小心思在这会儿还是蠢蠢欲动个不停，结果他压抑了半天自己的感情，艰难而和蔼地回答：“呵呵，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林华一副过来人的神情笑了。
　　“别担心！”她豪爽地拍拍颜丹书，“我嫁阿任那会儿也这个心态！新媳妇嘛，都这样。没事，今晚上不就有米了？”
　　她含蓄地挤挤眼，脸上突然一片飞红，笑出了声音。
　　…………………………………………谢谢啊。
　　颜丹书又艰难地干笑了两声，好不容易才把仍然兴致勃勃想给他做新婚教育的林华给赶去和白枝聊天儿了。
　　白枝跟执碧是前两天定的婚约，白任的意思是干脆就一块儿办了得了还省得挪地方，你瞧咱们白家跟龙宫什么关系，阿枝跟四太子那都是姑表亲，多好的亲戚，谁嫁谁家里不是嫁啊。结果执碧自己好像也对入赘白家没什么抵抗之意，不过幸好他大哥手疾眼快把他给敲晕了然后婉言谢绝，并把正式婚期定到了九个月之后，还特意咬准了是龙宫迎娶，这才把事情给定下来。
　　白任看起来分外遗憾，不过颜丹书对此表示庆幸。倒不是说他不爱看见执碧倒霉，只不过自己不得不嫁到白家已经够惨无天日了，再多执碧这么个妯娌，那日子肯定过得比现在更惨绝人寰。
　　他正在发着呆，突然肩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只见白枝跟林华一边一个，乐呵呵地搀住了他的手臂。
　　“这就到时候了？”他的心头七上八下，也说不清什么滋味，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她们俩出了门。
　　刚出门，迎面扑来的便是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的阳光，以及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嘶鸣，差点没把颜丹书给掀个跟头。他定睛一看，不远处小山谷里头被开辟出来接待宾客的场子，已经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边——白的红的看着特好看的，是白家以及其他众多沾亲带故的吉量家族；花花绿绿看着也特好看的，是其他乱七八糟谁知道是个什么玩意的各种家族。
　　“我能不能回家？”颜丹书问。
　　林华又是一副过来人的神情笑了。
　　“我那会儿也跟你一样，别紧张，用不着那么害臊，一会儿就好啦。”
　　她轻轻一推，把颜丹书推开三步，而白枝则凑在他耳边小声说：“这可是正经迎新妇的古礼，大哥可是下功夫啦，你可别给二哥丢脸！”
　　说着，就扶着颜丹书，娉娉婷婷地乘风滑下，一路衣袂飘飘，引来下方各种叫好声不断。
　　颜丹书也不想丢脸，毕竟他在家就是个老爷们，上头还有爹娘哥哥替他操心，哪儿搞得清什么婚事什么乱七八糟规矩的，所以在婚礼开始前，他还特意排练了很多遍过程——原本这也是不合规矩的，但毕竟他对此一无所知，所以白任叹了口气，宽宏大量地叫了个人带他去临时特训了。
　　颜丹书一开始还觉得白任是在小题大做，后来才明白，这次这家伙真是在以防万一。
　　吉量是神兽，白家是天庭有名号的世家，这两种迎娶新妇的规矩都不一样。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就是白家人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拿白义他爹来说，他爹娶白任他娘的时候，夫妻两个都是吉量，成亲时用的就是吉量古礼；等换成白义他娘的时候，一个是吉量一个是龙公主，所以成亲时用的是仙家正礼；但是话说回来，像白任跟林华成亲时，林华是麒麟，但用的也是吉量古礼。因此到底该用什么规矩，说到最后还是得让大家长也就是白任发话。
　　白任冥思苦想三日后给出结论，人乃天地灵气之所钟，因而正礼不可废，白义又是正统吉量出身，家里亲戚那么多，所以古礼也要行。
　　一圈人统筹规划了半天，最后拍板结果是，因为古礼吉量需要是原形，正礼要穿衣服，所以古礼在先，正礼在后。
　　折腾颜丹书的，就是这么个古礼。
　　吉量是至阳神兽，因此定的开始时间是正午时分跟大太阳底下。他刚落到地上，白枝鼓励地拍拍他，退到一边，化为原形。看着底下满场子的马，他晒得头有点发晕，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不容易战战兢兢地站好，做司仪的那匹马叫了一声“跑”，一匹披红挂彩的大白马，顿时从角落里撒了欢儿一般地狂奔而出。
　　就算是颜丹书有了心理准备，也是给震撼得差点给坐地上，还好白枝反应快，跟后头踹了他一蹄子，这才让他反应过来，掏出张符往腿上一拍，转身就跑。
　　这是古礼第一道，所谓古礼，其实就是模仿当年吉量祖先的各种行动。但颜丹书看来，这个所谓的第一步，整个的大致程序都十分接近印象里种马圈养母马的奔跑过程。
　　白义原形奔出，颜丹书在前头跑，他们俩至少得绕着山谷跑个二十五里，这还是最起码的，中途白义还得时不时踹他两脚以展现马族……啊不，吉量英姿；过了二十五里还能接着跑，想跑多久都是他们俩的事儿，反正宾客都爱看。
　　用林华羞答答的话说，当年白任整整追着她跑了半个月，那叫一个四蹄生风，要不是最后天庭里急着有事得赶紧让人回去办，他们小夫妻俩肯定还能再跑个十天二十天的。
　　考虑到颜丹书的身体状况以及白义的脚力，白任特意为他提供了多达二十五张神行符，免得让他刚跑个五丈就累死在路口，太不吉利了。
　　饶是如此，等跑完全程，颜丹书还是给累得趴地上半天动不了——身为司仪兼家长的白任善解人意地宣布开始第二道程序，拜日。
　　吉量禀日而生，身为至阳，作为上古神兽之一，头顶上的大太阳是他们最传统的信仰。马嘛，也不懂什么三跪九叩的道理，崇拜就是跪卧低头，换成人身也就是趴着。所以颜丹书正好趴地上，白义卧在他旁边，二人先对头顶太阳趴着半刻钟，然后转过身来再跟台下所有吉量亲戚一起又一次趴着半刻钟，最后他们俩再一次趴着半刻钟。
　　颜丹书趴在那儿自我安慰，行，好歹没嫁一猫精，听说他们崇拜是仰着肚皮在那扭，拜的还是一条鱼干，一条耗子干，一条鸡肝。
　　歇了三刻钟，也算恢复过来了一点儿，他爬起身，白义也站起来，白任过来，叼给他们俩一人一根火红如玉，拿在手里隐隐发烫的棍子。
　　这是扶桑树枝，也是太阳的象征，更是在吉量看来特别神圣且具有象征意义的代表物品。颜丹书伸手接过，白义则是叼了过来，一人一马面对面站好——这又是重现上古时吉量求婚的动作——俩人现在得比划着互相跳一段野马求偶舞。颜丹书可以两只脚跳。
　　接下来白义叼过来一只血淋淋的老虎，一只血淋淋的豹子，一只血淋淋的狼，丢到他跟前。这是古礼里的捕猎献礼，就跟人界下聘差不多。颜丹书面带微笑，一具尸体上头撕下指甲盖大的一块肉，闭着眼睛憋着气囫囵给吞了。这也是白家的宽容，要是娶的是吉量媳妇儿，这三个得当着大家面都吃完才算给夫家面子。
　　不过即使如此，底下还是嗡嗡地响起一片议论声，大致来自年长的吉量老太太，正方认为吃的这么少的媳妇儿会持家过日子，反方认为媳妇儿吃太少生的驹子会不够胖，两边瞬间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更要命的是，明明刚刚看跑步的时候都是马声叫好，这会儿你一句我一句的都说的是人话，是说给谁听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算是对人生已经认命的颜丹书，也只能脸上带笑心头滴血，等着进行下个程序。
　　随后白任跺跺蹄子，白义转过去，对他恭谨低头。两匹马随即高一声低一声，你一声我一声地叫了起来。只有在这时，原本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场内才会安静下来，每匹马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来，不过既然很安静，应该都是很认真的神情吧。
　　这是古礼里的与族长宣誓。一般来说，娶了妻子之后，吉量就该离开自己的族群分家单过，但毕竟吉量不是普通马（颜丹书真不好意思说他们），所以总有成亲之后还不能分家的时候，所以此时的程序就是对白家祖先以及血脉的一段类似宣誓。
　　颜丹书作为新媳妇自然也逃不掉宣誓，不过白任仍然很宽容地没要求他学马叫，只不过给了他一篇艰深晦涩至极，别说意思，颜丹书连字都只能认识二成的文章，让他背下来，到时候拿人话说就是了。
　　磕磕巴巴背完，古礼也算进行到了尾声。夫妻交颈三次之后再各退九步，白义化为原形，整个仪式就到此为止。所有宾客化身人形，开始天庭正礼。
　　天庭正礼跟人界结婚……至少拜天地这一节还是像的。先拜天，再拜地，拜三皇，拜五帝，拜乱七八糟鬼知道哪来的一堆神仙，各自再背一堆誓词，中间穿插一些活跃气氛的歌舞，一直到夕阳西下，白义拿出信物交给颜丹书，就算礼成。信物也好办，现成的就是那根还沾着口水的扶桑树枝。颜丹书接过来，虽然被白任瞪了无数眼，还是鼓足了勇气，把上头口水给擦了擦，这才插到腰带上。
　　古礼和正礼至此都已成，之后就没什么规矩了，毕竟是马嘛，别忘了洞房就行。
　　宾客们已经欢笑着开始了吃喝，白义也高高兴兴地开始下去敬酒，累得半死的颜丹书不禁松了口气，正当他瞅着四下无人，打算找个地方先歇会儿的时候，肩膀突然被拍了一拍。
　　“哎呀，弟妹，真巧。”白任口角含笑，声音温和，“说起来，之前我与令兄也曾商议过一些小事。”
　　“何、何事？”虽然不知道他跟自家哥哥到底谈了什么，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颜丹书还记着自己是刚从家里回来就被白任给抓去瀑布底下浇了起来，美其名曰练仙法，原本放的狠话是一百年，不过白任没什么耐心，刚三个多月就腻了。结果刚把他放回来，不言不语的，直接就准备开始婚礼。颜丹书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也能知道，他绝对没安好心。
　　“弟妹身为人族，单行天庭正礼似乎仍然有些美中不足。”白任含笑道，“为兄考虑了一下，既然身为我白家新妇，行人族之礼也是应有之意吧。”
　　“…………何礼？”
　　颜丹书心头不祥的预感不断地盘旋着，越来越强烈。
　　“听令兄说，人族新妇是要向夫家母族敬茶的。”白任温柔一笑，“我白家虽如今由我执掌，但家父仍尚健在，所以两边都需弟妹一一敬茶，不知可否？”
　　颜丹书吞了口唾沫，白任笑眯眯地递给他一个茶杯。
　　“虽说我正妻只为阿华，但白家妻子有正室，吉量妻子却不分大小；无论多少都是平辈，所以不得遗漏。还望弟妹千万努力，不要丢了颜家的颜面。”
　　最后那句话无论语气腔调还是口音，怎么听怎么像是他大哥的口吻，就是有点咬牙切齿。
　　颜丹书眼前差点一黑，他握着杯子，艰难地问白任：“敢问……呃……令尊……娶妻几何？”
　　“家父甚为专情。”白任柔声说，“一百五十上下。”

　　啊的一声，颜丹书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身上当睡衣穿的T恤都被冷汗湿透了。
　　每次这个梦做到这时候就会惊醒，大概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想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总数接近二百五十人的敬茶经历。这段漫长的时光导致他跟白义的洞房一直拖到了七天以后——后头四天他腰酸背疼腿伸不直，纯拿来休养了。
　　而且就算不提这个，前头的那一大串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傻事也实在是让他都不好意思再回想。自己那会儿怎么就老老实实地都干了，之前还听白任的排练了半天？！
　　而且最后准备的洞房还是传统的，古典的，披红挂彩的马厩！连稻草都没有！
　　自己肯定是让人给玩了。
　　……每次想起来都气得肝疼。
　　颜丹书正喘着，腰上突然搭了只手。
　　“怎么了，丹书？”白义睡意朦胧的声音响了起来，“睡不着？”
　　“没有。”颜丹书赶紧平息了呼吸，重新躺下，往白义那边靠了靠，“做梦了。”
　　“哦。”白义说，凑过来，把他往胸前搂得近了一点，迷迷糊糊地说，“那睡吧……”
　　“嗯。”颜丹书回答了一声，把头凑过去，贴到他胸口。这个家伙一睡迷糊了就顾不上化形好不好了，身上又烫，头发又长，几缕长发垂落下来，搭在他身上，跟以前一样热乎乎的让人难受。
　　真是的，又烦，又蠢，又让人憋屈，还特难受。从过程到对象都累得人要死要活。
　　颜丹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白义，他呼噜呼噜睡得正香。于是他忍不住抿嘴笑了笑，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非常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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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六级过了！
哈哈哈哈，我六级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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