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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劝你转行 ...

  •   当李思愁重新站在省直立医院大门前,她已经痊愈十年了。

      一别十年,她天生楚楚可怜的面容如今更添几分沉稳的凄婉。
      瘦削的脖子上是棕红色的羊绒围巾,整个人像是深秋飘零的红叶。

      消瘦。
      艳丽。
      沉静。

      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路过的人忍不住用余光瞟她。
      倒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虽然她的确是个美人,但只是路过的话根本不可能看清她好不好看。真正让人忍不住注意她的,是她遗世独立的惹眼气质。

      太冷、太静,透着纤弱的易碎感,像个杵在医院门口的冰雕娃娃。

      她在这里等人。

      “李思愁——”
      不远处,一个裹着白色毛线围巾的、满脸大笑的女孩子出声喊她,并对她热情地大力挥手。

      她微微转过头,见她等的人正在向她跑来。

      袁乐书围巾上缀着的一排白色毛线球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像是一群好动的小白鼠。
      “抱歉啊思愁,明明是我约你在这集合的,可公交车在路上堵了,我迟到了十分钟,你没等急吧?”

      李思愁无所谓地笑了笑,声线清冷又温柔。
      “没事,反正现在也来得及。”

      她一边说,一边提步往医院大楼里去。
      袁乐书立即跟上她脚步,并亲热地紧紧挽住她的胳膊。

      在胳膊被挽住的一瞬间,李思愁的脚步微微一滞,但随即恢复如常,并没有反应大到立刻推开。
      其实她跟袁乐书真的不熟,了解程度仅限于彼此的名字。
      更具体的说,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昨天的实习生报道时。
      她们都是江夏省直立医院肿瘤科的实习生。

      江夏省直立医院不仅仅是在省内首屈一指,其肿瘤科更是国内闻名,基本上,国内每一个肿瘤患者的家属都会与医生有如下一类对话——
      家属:“医生,我家人这病还能治好吗?”
      医生:“不好说,建议你去江夏直立看看吧。”
      或者:“放心吧,这个我们能治,实在不行的话,你们还能去江夏直立看看。”

      所以说,能够进入江夏省直肿瘤科实习,说明她们在全国的同届医学生中都是出类拔萃的。

      李思愁的确同类拔萃。
      为了进入江夏省直的肿瘤科,她在高考前挑灯夜战。她本就是心思玲珑,十分轻易就将落下的课程补齐,成功考入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
      而在大学里,她比高三还要努力。人们常说,学医是逆天而行,她却仍能够在一群学霸同学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年年拿奖学金的传说级存在。

      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奋斗了十年,她终于在博三这一年,凭借优异的成绩,拿到了来江夏省直立医院肿瘤科实习的机会。
      在她二十八岁这一年,她终于回到了这里。

      李思愁和袁乐书来到肿瘤科室大门,看见四名同龄便装人士已经等候在那里。
      同龄、便装、脸上没有病患或者家属所特有的憔悴焦急……
      显而易见,是同批实习生。

      李思愁刚如是想到,袁乐书就在旁边对她咬起了耳朵:
      “戴着红色Beats耳机的,叫作耿康。”
      “飞机头的那个叫作杜帆。”
      “那个黑框圆眼镜的,叫作何逸。”
      “还有那个穿浅蓝牛仔外套、长得很帅的男生,叫作韩川柏。哦对了,川柏你知道吧,是一种中药,我估计他家应该是医学世家,所以才会给他起这种名字。”

      李思愁愣愣地看着袁乐书,只不过是昨天在人事报道的时候见过一面,袁乐书就将所有人的脸和名字都记住了?
      然而转念一想,她与袁乐书也不过是昨天才见过一面,袁乐书就跟她自来熟成这样了……
      所以说,袁乐书的确是很擅长融入新环境啊。

      同批实习生有六人,四男二女。
      李思愁想,或许正因如此,袁乐书才会跟自己格外亲近起来吧。

      一个顶着浓密爆炸鸡窝头的男医生大步走过来,发型看起来仿佛刚刚经历了十级狂风的摧残。
      他胸前挂着牌子,上面写有“医师-胡天东”。

      倘若换了位八面玲珑的人过来,即便只是接待一群初出茅庐的实习生,一定也会“哎哟,你们好你们好,是新来的实习生吧,来来来这边请”,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胡天东说话极其直接。
      “实习生们过来,别站在门口挡路了,都跟我走。”

      胡天东说完就又大步离开,他们六个实习生立刻紧紧跟上,跟着胡天东一路到了挂着“小会议室”牌子的房间。

      胡天东大大咧咧地倚着会议室的长桌,上半身半趴在桌子上,丝毫没有在医界后辈面前该有的矜持。
      “坐坐坐,你们都坐,来,我给你们讲一下你们实习期要做的事。那个带耳机的,把耳机从脖子上拿下来,医生要有医生的样子,要端庄整齐。”

      耿康一边悻悻地把耳机从脖子上拿下来收进包里,一边在心底默默吐槽胡天东明明知道要端庄整齐却还是顶着邋遢的发型。

      胡天东随意地拍了拍手,那声音震耳到差点都把李思愁吓了一跳。
      “来来来,听我说。我叫胡天东,是带你们实习的医生。这次医院派来带实习生的一共有两个,我是其中一个,另一个是关钰医生……”

      这“关钰”二字,让李思愁心中蓦地一震。
      她面上的清冷一点未消,像是冬季的冰雪,然而她的心却已经宛如被春季狂风卷在一起的柳树枝条。

      胡天东那仿佛需要气沉丹田才能发出的中气十足大嗓门继续在会议室里回响着。
      “……关医生现在在忙,所以由我来给你们讲一下你们要做的事。科里已经出了你们的排班表,你们自己去看,按照排班表上班,如果需要请假,要先批请假条。每天第一件事就是查房,你们自己准备一个小本子,查房的时候随时记录病人的情况……”

      虽然被科里安排来带实习生,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教师,与学校里的老师比起来,胡天东的话引导性非常差,而且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实习生们听过之后依旧十分懵懂,而胡天东丝毫未觉,已经自顾自地进入下一阶段了。
      他拿出六张叠起来的纸条,对他们说:“这六张纸条上,三张是我的名字,三张是关医生,你们抽纸条决定跟谁。”

      所有人都在消化胡天东刚才那番没有章法的长篇大论,李思愁一言不发,而袁乐书已经在她旁边念叨开了。
      李思愁听见袁乐书似乎是在祈祷抽到胡天东,因为她隐约听到袁乐书一直在那里“胡医生、胡医生”的念叨。
      察觉到李思愁的目光,袁乐书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解释说:“我最害怕遇到要求严格的师父了。胡医生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应该会比较好相处。”

      李思愁也笑了笑,并没有接话,因为她此刻心事万重。
      她也在祈祷,在心里祈祷。
      她状若冷静地抽了一张签,将纸条牢牢攥在手里,微不可查地深吸几口气,心如擂鼓。

      “都打开看看!”胡天东爽朗地招呼着。

      袁乐书比李思愁手快,打开之后立刻极其轻微地倒吸了一口气,听起来似乎很是失望,看来是没抽到她想要的胡医生。

      不过李思愁现在没心思关心袁乐书,她颤抖着打开自己手上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
      “关”。
      她几乎要流泪,觉得自己的血液疯狂地流动起来。

      胡天东带着抽到自己的耿康、杜帆、韩川柏走了,给另外三人指了个地方,让他们自己去换好白大褂然后等关钰过去。

      于是,李思愁、袁乐书、何逸迷茫地穿过肿瘤科的长廊,前往胡天东描述给他们的、属于关钰的诊室。晨光从窗户透进来,不得不说,他们都有些紧张。

      不远处传来哭泣的声音,似乎是病人家属的无助发泄。

      这里是医院,是肿瘤科,是生与死的界点。
      这里的肿瘤科往往是国内肿瘤患者的最后一站,他们既想来这里,又怕来这里。
      想来是为了抓住最后的生机,怕来是怕连这里都说治不了。
      如果这里说治不了,那就基本上等于宣判了死刑,由不得人不害怕。

      胡天东指给他们的是关钰的诊室,在走廊的尽头,门口的牌子上写着“主任医师-关钰”。
      李思愁记得,关钰比她大十岁,今年应该三十八岁了,三十八岁当上省直立的主任医师,应该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

      在关钰的诊室里,门口放着三件显然是准备给实习生的白大褂,李思愁沉默地系纽扣。

      一旁袁乐书已经跟何逸自然地攀谈上了。

      袁乐书说何逸的眼镜像哈利波特,又说何逸的下巴也像哈利波特。
      何逸随即接话,说他家人下颌骨都十分发达。
      袁乐书不禁心中暗笑,真是钢铁直男的聊天方式。

      然而袁乐书面上一点没露,继续热络地对何逸述说起自己第一天实习的紧张,感觉跟多年好友似的。

      何逸这时说:“听说那位关医生特别严肃,在省直立的肿瘤科里,就属他最可怕,是远近闻名的冷面佛。”

      袁乐书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学长学姐有曾经跟关医生实习过的,都怕他怕的要死,跟他一起值班的时候连话都不敢多说,连口气都不敢喘,简直被吓掉了半条命。”

      袁乐书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煞白的,随即来拉李思愁的白大褂:“思愁,你听见了吧?我最怕遇到严格的师父了,这位关医生好像很吓人的,我好害怕……”

      李思愁敷衍地笑了笑:“不至于吧,别害怕。”

      这时,本来关着的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一个身形颀长、容貌惹眼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男人面色极其不悦,仿佛根本没注意到突然出现的这三个人,直接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愁眉紧锁,宛如雕塑。

      他们三个实习生愣在那里,一声都不敢吱。
      诊室里的气氛仿佛冷到冰点。

      面面相觑。

      噤若寒蝉。

      几乎是两分钟之后,袁乐书才颤抖着声音,试探着问:“关、关医生?”

      “嗯?”那男人好像才从沮丧中缓过神来,随即转过头看着他们问:“实习生?”

      袁乐书点点头。

      “抱歉。”关钰无声地长处一口气,一边起身,一边随手拿了几个空着的胸牌递过去,说:“没有做实习生的胸牌,你们自己写名字。”

      他们接过关钰递过来的纸,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姓名,放在胸牌里,别在白大褂上。
      关钰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个,诊室里始终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低气压。

      李思愁始终低着头,假装在认真地整理胸牌,让头发遮住自己的脸,遮住自己如天雷一般的心跳。

      “你,叫作什么?”

      李思愁猛地抬头,见关钰正盯着自己,她霎时脸红到了耳朵,小声地说:“我叫李思愁。”

      “说话要大声,做医生的需要自信,不然得不到病患和家属的信任。”
      关钰冷冷地说,声音里丝毫不带感情。

      何逸和袁乐书心里都是一惊,深深理解了为什么来此实习的前辈们会“怕他怕的要死,跟他一起值班的时候连话都不敢多说,连口气都不敢喘,简直被吓掉了半条命”……

      “听懂了吗?”
      见李思愁不答话,冷面佛追问道。

      李思愁点了点头,脸更红了。

      其实关钰并不是故意凶她,他只是习惯性在工作中严肃,所以说起话来就显得有些过分严厉了。
      本来就是极其冷峻的声线,这样一来,几乎把李思愁吓得哆嗦起来。

      关钰的眼睛依旧盯在柔弱的李思愁身上,似乎对她的反应并不是很满意,但看了看她被自己吓到的模样,也没有进一步逼迫下去。
      他看了看墙上的本周值班表,看见今晚那一栏写着“关钰、何逸”的名字,于是指着李思愁,面对何逸问道:“你与她换个班,今晚就不用你了,行吗?”

      何逸忙点头,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根本不敢多问。

      关钰丝毫没有征求李思愁意见的意思,转而说:“你们现在跟我去查房。”然后就带头出门了。

      关钰的身影最先消失在诊室,身上的白大褂随着他的步伐有力地飘逸着,何逸跑了几步跟上,又回头看了看两名女生,对她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快点跟上,然后又跑着去追关钰了。
      袁乐书一边拍着李思愁的背安慰她,一边拉着她跟上何逸。

      他们跟着关钰往病区走,关钰的步子很大,步伐也潇洒生风,何逸还能勉强跟上,两个女生就费点劲了,一路连走带跑的,气喘吁吁。

      李思愁脸上红晕未消,又这样快步而行,更是急喘不停。
      在行色匆匆、众生百态的人群里,她就这样从后面望着关钰的身影,只见他长身玉立,白色穿在他身上颇有神圣意味,像是可望不可即的神祇,尽管他们相隔不过几米。

      十年前,她躺在手术台上,关钰站在一旁。

      她从手术中醒来,麻药劲还没完全过,她还没感觉到疼,恍惚间最先瞥见的是一个戴着口罩也能辨认得出的侧脸,鼻梁高挺,从口罩后面隐约透露出的下巴线条宛如雕像。

      关钰只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冷冰冰地对麻醉师说:“加大剂量。”

      那时他的身影也是这样,像是可望不可即的神祇。

      李思愁、袁乐书还有何逸一路跟着关钰到了病区。面对病人,关钰的态度并没有好到哪里去,或许只能说他这人天然冷漠,总之在病人和家属面前十足一本正经、不近人情,极其缺乏白衣天使应有的亲和感。

      不过他医术好,即便是远近闻名的冷面佛,也有无数人前仆后继上赶着找他治病。

      在一间双人病房里,关钰例行询问着其中一床病人的情况,当病人及家属一通发自内心的“谢谢关医生、谢谢关医生”结束后,关钰准备离开,李思愁察觉到,他看着病房里的另一张空床,似乎有一瞬间的迟疑。

      在那一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令他烦恼的事,总之他皱紧了眉,眼中似有疲色。

      他看着空病床,李思愁看着他。

      关钰挺直的鼻梁和下巴十分俊朗,线条颇有攻击性。十年前他就长这样,十年后也依旧没变。

      而在关钰收回目光的一刹那,李思愁也瞬间假装看向别处,心中却如被吹皱的湖水。

      十年了,她朝思暮想十年了。

      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实习第一日在手忙脚乱中过得很快,到了晚上,在关钰的指令之下,李思愁不敢有一丝怨言地留下来值夜班。
      何逸和袁乐书脱下白大褂,对她投去同情的眼神,然后就如释重负一般从冷面佛的眼皮子底下彻底溜走了。

      他们这一走,诊室里就只剩下关钰和李思愁。

      于是李思愁更愁了。

      害怕。
      更害羞。

      “终于回来了?”关钰突然问。

      李思愁几乎是吓得一哆嗦。

      她看过去,瞧着关钰背对着她写病历的身影,即便是坐着,都能看出关钰身影的挺拔,他压根没有回头,就仿佛刚才那句没头没脑的话不是他问的一样。

      诊室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李思愁双眼不自觉就显露出了可怜的神色,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双目天然含着几分愁,所以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不自觉地显出令人怜惜的可怜来,这份可怜从来不是故作姿态地邀人怜惜,而是宛若深谷幽兰一般的遗世独立,却能看得人不禁跟着她一块哀愁,徒然生出几分保护她的欲望来。

      “怎么?听不懂我问什么?”关钰冷冰冰的声线再次在诊室里响起。

      李思愁悻悻地回:“不是,我只是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心里更想说,您既然记得我,为什么白天里却又一副跟我毫无瓜葛的样子。

      关钰不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没再理会她。

      写完了病例,关钰似乎还有事要去做,拿着值班记录起身,冷冰冰地丢给她一句:“你不适合当医生,趁早转行吧。”

      李思愁一下子就懵了,随即茫然地问:“为什么?”

      “当医生是很辛苦的,就你这小身板,熬不住。”
      说完之后,关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回来。

      李思愁孤独地带着关钰的诊室里,这是属于关钰自己的诊室,现在只有李思愁一个人在这里。

      夜色从窗户透进来,李思愁不禁有些害怕。
      这里是医院,虽然有安保人员,但毕竟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她一个人被关钰留在这里,不由得不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想想关钰刚刚给她的轻视,有些不服气,心里更委屈。

      等关钰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了。

      当他推开门,看见了因为还没习惯值夜班所以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李思愁时,瞬间气不打一处来。
      她倒是心大啊。

      关钰从衣架上拿了自己的外套,披在那个单薄的身影上,神色间满是焦躁和恼怒。

      李思愁是被袁乐书叫醒的。

      天大亮了,袁乐书来交班。

      李思愁恍惚地看向关钰的位置,却得知,袁乐书来的时候,关钰已经不在了。

      李思愁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睡过了首次夜班,她看了看自己,身上也没披着件衣服,居然也没被冻醒。
      而关钰既没有叫醒她,也没有管她,就任由她自顾自睡过去。

      她看到门口的衣架,上面是关钰的外套,她的眼神里闪过一点点转瞬即逝的失落。

      “思愁,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常,袁乐书问道。

      “没事,那我先走了。”

      “嗯。”

      她孤独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来,到处都是赶着上班的人,刚下夜班的她神思恍惚。

      大学时代的好友发消息给她——
      “首日实习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带我的医生劝我转行。”

      良久,对面——
      “……为什么啊?”

      “他说当医生辛苦,我胜任不了。”

      “哪有第一次见面就说这种话的/笑哭/”

      她看着手机沉默,心想,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面啊。

      十年前她就见过关钰了。
      十年前,是关钰救了她的命。

      那时她以为自己会死。
      从家乡来到了远近闻名的江夏直立肿瘤科,得到的却是“治不了”的断言。

      而那时还只是实习生的关钰却在科里一众前辈面前多番坚持,坚决要抢救到最后一刻。
      他虽然冷面佛,但却对每一个病人都有着异乎寻常的、甘愿承担任何风险的、全身心奉献的执拗。

      当她从手术台上醒来时,关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随即对麻醉师说:“加大剂量。”

      在她再次失去意识之前,忽然看见,作风强势的冷面佛居然又眉目温柔地看了她一眼,她忽然就满心安稳了。

      然而之后的十年里,她渐渐意识到,那温柔的一眼应该只是她在被麻醉前所看到的幻影吧。
      可对关钰的那种依赖,却就这样绵延了十年。支撑她努力读书,努力来到他身边。

      她从前并不是一个有欲望、有目标的人,然而她心中的人太过出众,他什么都好,好得不似平凡人类,就这样激励了她十年,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靠近他、到他身边去。
      十年里,无数个夜晚,她挑灯奋战,就是为了这一天。

      她回来了,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她从未有什么奢求。
      她知道,关钰已经三十八岁了,他可能已经结婚,甚至可能已经有孩子了,她没有什么奢求的,她只是想要站在他身边,真的仅此而已。

      “值得吗?”知晓她心意的旧友问过她。
      在她决定学医、决定来到举目无亲的江夏省之前,旧友心急如焚地几番质问她。

      值得吗?她问自己。
      为了一个她永远都无法拥有的人,她决定了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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