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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月冷烛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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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汴京的街道上各家各户都挂了火红的灯笼,人们心中充满了对新年的期待和幸福的向往。雪纷纷扬扬地下,瑞雪兆丰年么?
一个年轻人一身素色的衣衫,手里提着一个锦盒,里面可能是高级的糕点。他欲行又止,徘徊不前,知道沈府的小厮武福开门看见了他。
“李大人,我这就去通传。”急急转身进去,门却又关上了。
李冰宇苦笑,什么时候沈府的人管自己开始叫“李大人”了?什么时候他来沈府开始通传了?武福啊武福,是因为月香恨我还是因为老师疏远了我,你也给我吃了闭门羹。
门又开了,是沈清迎了出来,话语急切:“冰宇兄,我怕你今日不来了呢,却来得这么早。”
李冰宇尴尬地笑道:“大年初一,学生理应向尚书大人拜年的。”
沈清一听是“尚书大人”而非“老师”,不禁心下一寒:终是闹翻了么?又接着道:“先去我那里坐坐,爹昨日醉酒还未起身。”
坐在沈清的书房里,李冰宇感到了温暖,这世间只有眼前这人理解自己吧,随手拿起书案上一本书,里面密密麻麻是蝇头小楷作的注释,开口说道:“才华横溢的尚书公子,作了私塾先生,那些孩子们也真是好福气。”
沈清叫文砚倒了热茶,便坐下来说道:“一介书生,武不能安邦文不能治国,略尽心意罢了。”
李冰宇的心被触动了,不禁问道:“位列朝堂就一定能得偿所愿么?”
“看是什么样的人。”
“我呢?”
沈清起身拍了一下李冰宇的肩头,说道:“你会的,你比我爹更会保护自己,你懂得进退取舍,不是吗?”
李冰宇摇摇头,道:“我都不相信自己,你就相信我?所有人都在鄙视我,老师他们怪我卑颜屈膝,孙丞相交待我办的事我也办不到,被人小瞧,就连你家的那一对小冤家也是因为林霜的事心里骂我呢。”
“我爹怪你是他自己处事太过偏执,孙丞相的事不是你没能力办而是你心里根本不愿去做,至于那一对小家伙眼界终是太窄,怎么能懂你的想法呢?”
李冰宇感动了,眼里涌上了泪却不曾掉下。
静默了许久。
“冰宇兄,林霜她…”沈清背对着李冰宇,突然问道,看不到表情但声音在颤抖:“好吗?”
李冰宇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两个人都知道那个昔日里聪慧坚强的女儿现在一定过得不好,可是一个人还是问了,另一个还是答了:“还好。”
“哦,那就好。”沈清的这句话微不可闻,像是自言自语,李冰宇只听见紧接着的一阵剧烈的咳嗽,看见沈清已经站不直的身子。
“清,你这是…”李冰宇一阵慌乱。
“没…没事…夜里…有些受寒。”沈清扶着桌角,喘息着。
此时文砚端了药冲了进来,瞪了李冰宇一眼,扶了沈清坐在床边,抚背顺气,故意大声地说:“少爷,罗大夫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怎么就起来了?”
李冰宇闻言,不免有些自责,便准备退出去。却听见沈清对文砚没好气地说:“把药拿过来,你去忙吧。”
“少爷?”文砚没听过少爷这样说话。
“去。”沈清仍是很严厉的语气。
文砚只得依命行事,给李冰宇一记眼刀是少不了的。
李冰宇知道这是沈清给自己面子,不免有是感激。
沈府的厅堂叫守忠堂,是沈尚书自己提得匾额,此时就在这守忠堂上,沈松年看着前来拜年的门生,眉头一直不曾舒展: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骨气,一个个攀强附会,自己得志时一个个对老师尊敬有加,如今知道孙丞相有意要对付自己,而皇上对自己的信任也渐渐淡了,这些人就避之犹恐不及。当见到李冰宇时,竟然再按耐不住,扔下一句:“何必装样,此时你该是丞相的座上宾吧!”拂袖而去,让李冰宇呆立当庭,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转身走了,是应该去给丞相拜年的。
初一的晚上是没有月亮的,沈松年仍是推开窗子看着漆黑的天空,大年初一的晚上皇城是放烟火的,华丽却稍纵即逝,为官多年,累了么?怎么感到难以言明的空虚?面对日益昏暗的官场,自己的坚持可还有意义?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守忠”啊,二十年前的开封府尹包文正不是坚持到最后了么,自己怎么能遇到困难就退缩了呢?
“爹,我能进来么?”敲门声响起,传来儿子略显低哑的声音。
“清儿,快进来,有事么?”沈松年立即整理了纷乱的思绪。
沈清进了门,见父亲开着窗,便说道:“这外面冷得紧,爹莫着凉了,”边伸手要去关窗:“窗户还是关上吧。”说完自己倒咳嗽起来。
“清儿,晚上你也没好好吃什么,不舒服么?”沈松年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下午吃了凝香带来的点心,吃饭那会不饿。”沈清立即就编了个理由,接着又说:“爹也没怎么吃,怕是心里不舒服吧。”
沈松年没说话,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事,便示意让他坐下,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爹,你心里在怪冰宇兄吧!”沈清直接点道。
“唉!”只是一声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啊,有几个能守着当初的志愿,只是他让我真正感到心寒啊!”
“爹,你相信我吗?我比你更了解他,他没有变,他可能是有些胆小,但他却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为什么答应孙家的亲事,他不是想攀龙附凤,他有他的不得已,您应该猜得到孙家结这门亲的原因,你觉得他不该答应,可是他不答应,孙家面子受损,吃亏的就不只是他李冰宇,还有爹爹您啊,孙丞相想扳倒你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半年来,因为林霜的关系,冰宇兄和丞相走得很近,他是一直小心地平衡你们之间的关系,他有一天跟我说他想辞官,他觉得这样太累了,没人理解他,我说要看他自己,可他最后还是选择坚持,他坚持,不是舍不得乌纱,而是他想尽自己的努力来帮助你。”
沈清的一番话字字敲在沈松年的心上,无语,良久的无语。
“清儿,怎么不早说?”
“我本不想说,是怕坏了冰宇兄的事,却没想到你们之间闹成今天这样”沈清看着父亲有些无奈的神情,接着说:“孙丞相看冰宇兄并不好利用,已经不信任他了,他能帮到您的地方很有限,今年春闱开举之事爹爹多加小心啊。”
“你怕爹丢官?”沈松年总不会去想那些陷害栽赃的事,一向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自己能保全自己。”
“爹!”沈清见父亲还是这样执拗,不禁着急,却仍不住咳嗽起来。
沈松年递过水去,边道:“清儿,你多留心自己的身体,别为我操心了,爹一把岁数了知道该怎么办。”
沈清知道再不必劝了,喝了口水,就说:“我知道的。”放下茶杯,脸上已带了笑容:“爹,还有一件事,挑个好日子,替武福和月香把亲事办了吧!”
“他们俩?”沈松年惊讶了一下:“哦,这样…好事啊。”
“爹,那我就去找忠叔商量去了。”沈清笑着告退。
沈松年轻叹一声:“这孩子,为了身边的人操不完的心。”这几年儿子总是有意无意地安排这府上下人的去处,先是凝香小丫头嫁给了罗知秋,又张罗忠叔的儿子在城外郊区置了田讨了媳妇,如今又操办着月香和武福的亲事,别人只当是他体恤下人,自己怎么不知道儿子终是怕自己一旦出事,连累这些无辜的人啊。
正月十六,宜嫁娶。
沈府张灯结彩,守忠厅没有了往日的肃穆倒是一片欢声笑语。沈松年坐在上座,看着忠叔和张婶两人脸上挂着激动的泪花,厅中一对新人更是一脸的美满幸福,罗家兄弟前后张罗,心月更是跑前跑后,全没有小姐模样,清儿却是在角落里带着满脸疲惫的笑容靠着墙立着,是累了吧,想自己在朝堂上极尽所能,府中的事却很少上心,原本以为府上的仆人个个尽职尽责是自己的幸运,却原来是清儿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支撑着这个家啊。
那一夜,月圆人圆,乐了一天的人们睡梦中也露出了笑容。
那一夜,一对新人在新房中相拥而泣,是喜悦?是感动?
那一夜,沈清一个人靠在床头,笑着流着泪,就像桌上淌着泪的蜡烛,耗费着自己的生命而不自知。
那一夜,一对新人在新房中相拥而泣,是喜悦?是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