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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卞离(上) ...

  •   卞离本来不叫卞离,叫卞梨。
      他本来不觉得这名字有啥,身边小伙伴都是狗蛋铁柱之流,“梨”这个字可以算是风霜高洁了,是鸡群里的一只鹤,草丛里的一枝花。
      然而简璇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名字时,皱了皱眉。
      简璇长得好看,气质也好。卞梨没看过多少书,描述不出来那种“公子世无双”的气度,只觉得戏文里那些个类似于“雪肤花貌”“凤目丹唇”的词汇全能往简璇身上套。总之,就是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皱眉也是好看的。卞梨被美色所惑,问简璇:“你皱眉干什么?”
      “这名字……不大好。”简璇似是犹豫了,终究还是实话实说。
      “那你给我取一个如何?”卞梨说。
      简璇当然是不同意的,哪有他给卞梨起名字的道理。何况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依简璇的看法,说卞梨名字不好都是唐突了。

      卞梨在私塾里见到简璇。那天,卞梨不知忽然起了什么兴趣,竟然大早上的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晃荡到了私塾,往院子里一探头,就看见一个白衣的小孩站在院子里的梨树下,仰着头,因阳光太盛而微微眯起眼睛,眉毛却烦恼什么似的蹙着,精致的小脸近乎透明。
      卞梨一愣,心想奶奶的,这小孩咋怎的好看。
      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怀着一颗爱美之心,迈着二五八万的步子凑上去搭话:“你在看梨花吗?”
      那孩子怔了一怔,扭过头来。卞梨却愣住了。
      远远看去,卞梨只觉得那孩子好看,又雪一样白。此时一看,才发现他竟有双翠绿的眼睛,翡翠似的通透,阳光一照,就像湖水一样溢出粼粼波光。
      他正愣着,却听那孩子回答道:“梨花固然好看,不过在下看的是……”
      他声音如鸣佩环,很是清亮,却渐渐弱下去。卞梨回过神,顺着他目光看去,看见晶莹如玉的梨花中,一块真正的白玉缀在枝丫间,红缨穗子勾着一朵梨花苞。
      “怎么跑到那上面去的?”卞梨自言自语,不等对方回答又自告奋勇道:“看我的!”
      他猴儿似的,攀住梨树乌黑的树干就往上爬。梨树顿时摇摇晃晃,被他摇下了数片花瓣,雪一样洒了树下那孩子满头。
      “哎呀,抱歉!”卞梨拿到玉佩才注意到他,看看高度,索性直接就跳。孩童被他吓到,头上的花瓣也顾不得摘了,伸着手忙去试着接他:“哎——”
      结果当然是撞了个满怀,两个人都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卞梨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又拉着那孩子细细地查看:“哎呦,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做事总是毛毛糙糙……”
      “无妨。”那孩子衣服都皱了,头上粘着花瓣,倒也不显狼狈,仍是一副温润的样子,反倒安慰起卞梨来:“若不是要替我取回玉佩,兄台也不必如此狼狈。”
      卞梨不善对付这种文质彬彬的类型,傻笑两声,把玉佩给递过去:“给!”
      “多谢。”简璇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他右脸颊有个浅浅的酒窝,叫他笑起来时格外令人亲近,“在下简璇,今后便在这里读书,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卞梨学着他回答:“在下卞梨,闲……闲来无事,路过于此。哎呀不是。”他苦恼地揉揉鼻子,决定放弃这种不适合他的说话方式:“我爹是这儿的教书先生,这私塾就是他开的。”
      “原来如此。”简璇点点头,然后就皱了皱眉,说卞梨名字不大好。卞梨还没来得及施展自己的缠功求简璇给他个名字,简璇又道:“名姓是父母所给,贸然更改,怕是不妥。”
      他又想了想,道:“不过八卦中,‘离’属火性,《易经·说卦》有云:‘离,为火,为日。’象征太阳,意为光明美德,寓意深远,是在下狭隘了,惭愧。”
      卞梨眨巴眨巴眼,没弄明白自己名字怎么就跟太阳扯上关系了,但是城西孩子王的包袱不能丢,于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深沉道:“正是如此。”
      简璇又笑了笑,朝卞梨一拱手,挥着云一样的袖子走了。卞梨注视他的背影,看见他头上还挂着花瓣,顿觉心情大好,也不提醒简璇,嘿嘿笑着就回家了。

      卞梨他爹大名卞钟期,是奈沧城西唯一的教书先生,也是整个奈沧城唯一的私塾的主人。卞梨回到家时,卞钟期正准备出门,看见卞梨,忙嘱咐道:“今天可别乱跑,赵家庄的难民来了,小心别上街了给人家拐跑。虽说城中粮食尚且足够,也保不准有饿的狠了的难民做出些丧尽天良的事。唉,这世道……”
      卞梨最受不了这种叽里呱啦说个不停的性格,只“嗯嗯”地敷衍着。忽然想起和简璇的对话,就打断卞钟期的滔滔不绝问道:“爹,为什么我叫‘梨’啊?”
      卞钟期闻言,立即止住了话语,朝里屋看了一眼,温柔笑道:“当然是因为你娘喜欢吃梨啊。”
      卞梨:?!
      卞钟期又补刀道:“等你妹妹出生了,就叫她卞苹果。”
      卞娘在里屋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羞涩地笑:“你爹一直喜欢苹果呢。”
      这对恩爱夫妻对视一笑,卞梨在旁边看着,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大号的光源,只能默默走开。
      卞梨忽然觉得不快乐了。

      不快乐的卞梨就要去祸害别人。他揪一根柠檬草嚼在嘴里,双手往脑后一背,摆出个恶霸嘴脸,晃晃悠悠地就去踹隔壁大红家的门。
      “大红!河里去不!”卞梨扯着嗓子吼。
      小院里一阵叮叮咚咚的响,然后有女人又哭又骂地叫,女高音直冲云霄。卞梨一个哆嗦,讪讪收回脚丫子。
      门悄悄开了一道缝,一个瘦猴似的小孩闪了出来。
      大红并不红,反而很黑,一身的黑衣服,衣服不是本来就是黑的,是太脏洗不掉的那种黑。他的脸却比衣服更黑,只有眼睛是异于常人的亮。他反手关上门,压着声音骂卞梨:“梨子!说了多少遍别踹我家门!”
      卞梨冲大红翻个白眼,脑后的手放了下来:“谁他奶奶的知道你妈在家。”
      大红深知这位挚友的尿性,也懒得埋汰他,拉着卞梨就走:“今天去不得河边了,去茶馆吧。”
      “为啥!”卞梨赶紧挣脱大红的手,叉着腰质问道:“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这两天就去河边吗!”
      “你傻啦!”大红骂他,“胡贼都打到赵家庄了,那边人都跑过来扎营子,河边哪有地方叫你下水!”
      卞梨这才想到,卞钟期刚准备去帮忙安置难民,还告诫过他别乱跑,简璇大概也是因为这城西唯一的夫子不在,只能望着挂在树上的玉佩发呆。
      想到简璇,卞梨立刻来了劲,一边跟着大红走,一边向他道出今天的遭遇。
      大红听罢,感兴趣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卞梨一愣,想起简璇的容颜,疑心这小仙童其实是个小仙女。不过仔细一想,简璇虽然五官精致又温文尔雅,却并没有女气,便回答:“当然是男孩!我还不至于把性别都认错!”
      大红颇为嫌弃地瞟他一眼:“拉倒吧,谁当年抱着大花哭着喊着要娶人家当媳妇的?”
      卞梨语塞,随即反驳道:“就是那时认错了往后才有经验啊!”
      “你就天天说着歪理吧。”大红啐他,“要真是个女孩子,我看你怎么和大花解释。”
      “我跟那娘娘腔解释干甚?”卞梨奇道。
      大红一想也是,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脱口而出那句话的。然而他还没说什么,却有一道阴森森的声音从耳后吹过来:“卞小梨,你叫我什么?”
      卞梨表情霎时惊恐。大红咽口吐沫,慢慢扭过头,果然看到一个双髻粉衣的小姑娘抱胸站在他身后,柳叶眉冲这边一挑,两个人就齐齐打了个哆嗦。
      “能耐了。”女孩冷笑,“不仅敢说我坏话,还敢在我面前大大方方说了。”
      卞梨大红噤若寒蝉,没敢反驳说我们是背着你说的是你自己非要凑过来。

      这“小姑娘”名叫花秀成,清秀纤细,却是个实打实的男孩子。一年前他随戏班子来到奈沧,一来就引起了各路“孩子军”的争抢。卞梨读书不行,蛮劲倒是一等一的资质。他统一了城西,讨伐了城东的孩子王石头,终于成为整个西城的“老大哥”,成功“抱得美人归”。
      哪知这小美人是个带把的,卞梨一行人庆功放水,花秀成看着十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比谁射程远,慢慢悠悠脱下了裤子。
      卞梨等人魂飞魄散,横扫城东的熊孩子们立刻逃了个干净。
      卞梨是老大,离花秀成这位“战利品”最近,理所当然地没跑掉。小美人揪住他的领子笑得阴森:“觉得我好看?”
      卞梨猛点头。
      花秀成好像笑得更开心了:“想娶我当媳妇?”
      卞梨迟疑一下,还没想到怎么回答,花秀成已经一口咬上他的脸蛋。卞梨嗷嗷地叫,终于推开花秀成。
      “你给我记住了。”花秀成整理自己的衣襟,抬头冲他笑笑,“老子是个带把的,想上我,可要先做好被我上的准备!”
      卞梨眼泪汪汪,捂着脸夺路而逃,从此患上了种下意识恐惧花秀成的病症,一和对方打照面就觉得腮帮子疼。
      “这母老虎怎么在这!”卞梨哭丧着脸小声问道。
      大红来不及纠正卞梨的用词不当,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那个……大花啊……”
      花秀成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走吧,不是去茶馆么?”
      卞梨大红如蒙大赦,连忙屁颠屁颠跟上。路上碰到几个相熟的小伙伴,对方也不笑他们,反而装模作样地摇摇头,好像看到人间大不平似的,为这哥俩叹好几口气。
      卞梨也想叹气。他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怂这姑娘一样的花秀成,想想都觉得丢人。
      花秀成感应到卞梨在想什么似的,斜眼睨他:“卞小梨,你可记得你还欠我什么?”
      卞梨正在心里腹诽花秀成走个路屁股还要扭来扭去,女孩子似的,还不允许别人叫他娘娘腔,真是太霸道。猛地听到花秀成的质问,他打个激灵,茫然地眨眨眼:“啊?”
      花秀成白他一眼,停住脚步,指着头顶的茶馆牌匾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你还欠我什么?”
      “啊……哦!”反倒是大红先恍然大悟,用胳膊肘捅捅卞梨道:“梨子,桂花糕。”
      他这么一说,卞梨才后知后觉地拉了脸,可怜巴巴道:“这个,这个,花公子……”
      “可别再给我说宽限几日这种话。”花秀成青葱似的手指直直戳到卞梨跟前,秀眉一蹙,嗔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这债可都是利滚利越积越多的,到你再也还不起,可休怪我找上卞先生告你的状!”
      卞梨霎时间苦了脸,张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却有个清朗的男声笑道:“小朋友真会说道。不如我做主,请你们吃饭,权当抵这位小朋友的债务如何?”
      三人齐齐扭头,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的蓝衫公子摇着纸扇,笑眯眯地低头望他们。

  •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有点激动,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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