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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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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轮渐垂,浮光跃金,湖面上闪过波光粼粼,翠衣青年大步流星,顺着湖畔的垂柳寻路,其人眸光澄澈,眉间一点金芒,绿衣高冠,腕上挽一串白玉菩提子,背后负着细长剑匣,一身行头很是考究。
喔,这是位修行人。
这是东洲人尽皆知的判断方式,或者说,长久以来的环境默化之下,人人都能练出一双毒辣的眼睛,那些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青年人,细究下来几百岁也是有的。就像现在这个,背上有剑匣,可能是剑宗的,也可能是修任侠道,但行走江湖的侠士不大可能保持的那么干净,若说是道家三山上那群炼丹炼器看星星的,身上没有阴阳鱼,更不见云纹,那么猜就远了。
“城主……”
石桥旁有个矮墩,石墩上坐着个老乞丐,满面沟壑,胡子邋遢,怀里还揣着一根秃了头的拄杖。
他招了招手,说:“小城主,这边来。”
秦子虚,也便是那翠衣青年,闻言挑了挑眉,去了。
“老丈,你认得我?”干净整齐的修行人蹲下身子,用一个二人齐平的角度问道。
他的声音很是中正平和,带了点少年人的清亮,却是个稳重的青年模样,五官也很周正,白白净净,看上去像是个显赫的。
周旁有游人见此形状,亦有些诧异,要知道跃金湖不大不小也算是个皇城内部景点,傍晚人流不少,这个老乞丐自几十年前就在这雷打不动的要饭,不会说吉利话,蓬头垢面的,偶尔有好心人丢给他点铜钱,又被这老头儿大吼着一把扔回来:“做什么,打发叫花子呢!”
怪老头居然也会说好话!
“呵呵,白玉菩提,佛家,皇城不兴这个,东洲也不兴,”此时这个脾气暴躁的老乞丐摇了摇头,居然笑着说道:“有人叫老丈在这等着您呢,二十年了。”
“……”
秦子虚想了想自己当年闭关的年份,这还真没办法说,随即略带尴尬的问道:“我来此地处欲寻故人一晤,老丈可知‘锦绣山庄’?我想我们说的该是一人。”
“小城主果然还没忘。”老乞丐很是感慨。
“是我看见你怀里的金饭碗了。”
秦子虚毫不在意的席地而坐,那老头闻言一愣,低头看去,果不其然,那层层叠叠的破布烂衫里露出金色的一点圆弧,远了看仿佛是背后的水光溢色,在这个烂漫的跃金湖并不惹眼。
“哈,全靠主人赏识,才给了老朽这个金饭碗。”
只见老乞丐乐的额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他掏出那只金碗,往湖里一抛,霎时间光芒大作,大片水域褪去,隐约的,竟凭空生出一座水上别院,而远方的水景亦是幻象,那是一座小山,山上坐落的,可不就是处庄子嘛。
“锦绣山庄跃金池,小城主,请了。”
跃金湖、跃金池,秦子虚在肚里把这俩词过了一遍,心想纳兰锦果然不会那么好心把自家养王八的池子给御国主拿去充公扩建,还特意找了个看门大爷用来堵他。
他抬手道了个谢,虚空踏上这跃金池的水面,足下步伐却有如踩着了实质,透过水面仔细看去,下面确实是有着那么一个黑影的。
纳兰氏是咒术大家,周围的人仿佛对这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老乞丐探出那只拄杖,秃了的那头泡在水里,他把金碗顺着拄杖捞在了怀中,又恢复了那副人见人嫌的模样。
而秦子虚此刻,真正进入了锦绣山庄,这才发现这比起他当初离开那会儿着实朴素了不少,虽然还是雕栏画栋琳琅满目,数金一寸的金羽纱不要钱似的在树梢上系着,却是冷清了,少了些许人味儿。
“阿虚,想我了没?”他拍了拍座下的大乌龟,巨龟是听得懂的,便又往上浮了一下,晃得秦子虚一个踉跄差点没扎水里去。
“啧啧啧,脾气还是那么臭。”说完他反倒是坐下来了,龟背上很滑,不大好站,二十年前这只乌龟还没有大的这么离谱,想来是锦哥没少给他喂灵物儿,只有光吃不运动才能窜这么大的个儿。
就是不知道,这乍一回来会不会挨打。
秦子虚有点小忐忑,二十年前那场战役他跟到了一半不战而逃,就此在联盟中落下了话柄,又因为时间仓促,好兄弟这边他只留了一句“回家闭关,回头联系”就鸽了整整二十年,又因为无城与世隔绝,想传个书信都够呛,搞的跟人间蒸发也没什么区别了。
二十年,估计猜他已经死在外边的都能有不少。
啊啊啊,好烦恼——
纳兰氏世代依附御国皇室而生,祖辈都是皇商,甚至这个国家已经找不到比他们家更有钱的了,而纳兰锦是这一代的家主,虽然人在外名声不怎么正面,手艺却是族里拔尖的。
琼楼玉宇依山傍水,建材是北荒出产的铁木,漆黑的、透着些许庄严的红,非神兵利器不可留痕,通常是给那边的妖族磨牙用的,一根能啃一辈子,牙口不好的还能祖传。而现在,这坚实的铁木上被纤细的刻刀雕上了奇异的咒文,又涂之以金粉,说它俗气,镶金戴玉俗不可耐,说它上档次,这也是这天下间难找出第二个的本事。
贫穷的秦子虚酸了。
作为顺位继承的联盟代表,即便是攒攒私房钱也得被他顺手赈灾捐款,而且他是自己脱离师门出来闯荡,一旦得了高帽儿,连个能给撑腰的势力都没有,大战小战人得在,出钱出力不讨好,还得看着大佬们的脸色办事儿,仔细看看,全身上下也就这幅行头还算能撑撑门面。
虽然这年头地盘不值钱,但城主当到这个份儿上也是古今第一个了。
他把手往袖子里囤了囤,和纳兰锦不一样,秦子虚是山上长大的,祈阳山是鬼界和人界的屏障,地理上更向北,山风也冷的很,这种小时候的习惯使得他一吹风就揣袖子,到现在也改不过来。
当然,他紧张的时候也揣,就像现在。
阿虚的速度不慢,甚至能让人有种他们在水中飙飞剑的错觉,目光中的碧瓦高楼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让人有种无措的感觉。
屁股底下的乌龟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游得又稳又快,只见琉璃瓦下,有一人风姿俊逸,衣袂翩翩,乌发束金冠,右手戴着套丝质指护,执一把乌金铁扇,足上是龟背纹的鞋面,而最奇的是他的衣服,灿金的底子,看着有些扎眼睛,又用各色丝线龙飞凤舞的绣满了怪异花纹。
“啪。”的一声脆响,开扇间又是行云流水的四个大字——
招财进宝。
哎呀我的老哥哥,二十年未见你又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