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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医者父母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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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老者锐利而和蔼的目光,但见老者长叹一声轻轻地摇摇头,便命随他一起来的少年斟了满满一杯酒。
李寻欢一直在刻意克制咳嗽,不知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是为了寻求自虐的快感,此时已经忍不住了,转过脸弯下腰去咳了很久,以至于都感到晕眩了。咳嗽声引来老者关切地目光。
桌上摆了四五个空瓶,今天他喝得并不快,大概过去五六个时辰了,小红还没有回来,他感到有些不安,难道出什么事了?不会的,她很聪明,不会。他努力不让自己往坏处想,然而越是不想越是莫名地紧张。人都是一样的,越是不想去想的事在脑海里刻地越深。
一个小孩从外面跑进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向这个角落里走来。李寻欢预感到会有事发生了,小孩走到他面前:“叔叔,外面有个叔叔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说完不待李寻欢说话转身就跑,他看看窗外只有小孩跑走的背影,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紧张的心绪,拆开信。
“九月廿日,兴云庄有事发生,阁下在乎的那两个女人都在那等你。”字迹很潦草,但还认得清。
“在乎的那两个女人”,诗音和小红?兴云庄有事发生?孙小红显然是被抓去兴云庄了,是什么人?什么目的?现在需要冷静一下,深吸一口气,却引来胸口剧烈的疼痛;离和小红分手不过六个时辰,沿着兴云庄的方向去追以自己的轻功去救人并非难事。不容再多想,起身就走,却觉得胸口气血翻涌,脚下漂浮;咬着牙踉踉跄跄地走出门去,竟再忍不住吐出几口血来,眼前的景物的晃动、旋转,街上的声音越来越远,告诉自己要坚持不能倒下,这时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扶了他一下,他紧张的坚持就突然放松了,没有了意识。
恍惚间看到林诗音和孙小红都被人绑着,他想去救可是用尽力气都动不了,阿飞出现了,小云也出现了,阿飞和小云在打斗,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梅林里的梅花鲜红如血,红的耀眼,是血,是他们的血,所有自己关心的人都在流血,鲜血染红了这片梅林—胸口如撕裂般疼痛,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弱,眼看着自己关心的人受苦受难却无能为力。
“大哥,大哥”,有人在叫自己,是阿飞吗?勉强睁开眼睛,看见的渐渐清楚起来,是那个很俊美的少年,就像当初看到阿飞的感觉一样。又被人救了,又欠下了人情,他最不愿欠别人的人情,可这一生却偏偏欠了很多,想道声谢,却好像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那位少年将他轻轻扶起,端起药碗喂药给他,他无法拒绝,他知道他必须尽快好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做。头很晕,此时他从没如此恨过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总以为自己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处境都会有惊人的毅力坚持下去,可如今面对日益严重的顽症却是那样地无能为力。药还是起作用了,疼痛好像缓解了,告诉自己坚持下去,要站起来,不能躺着。挣扎地起身却被少年压住了,本来就没有力气,只得又躺下。此时那位老者已经走近,“阁下何必勉强?且宽心休养几日,身体好些再去办事。”李寻欢苦笑一下:“多谢前辈相救,只是在下的事实在也耽误不得。”少年看他想起身就只好扶了一把,他却撑着床沿要站起来,只这一站就以是虚汗淋漓,胸口的痛也不期而至,咳嗽都没有力气。老者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叹了口气,道:“现在你要是能走出门去,我也决不留你。”李寻欢实在也是没力气再折腾了,只得靠着床坐了下来。
“阁下的病怕是由来已久了。”
“十多年了”李寻欢苦笑道。
“你有很好的内力,病的本身对于你来说若懂得调养也不会至此不治之地。”
“可我偏偏好酒。”
“好酒也不至于致命。”老者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最致命的是忧心的苦,只怕这病根也是从这‘忧’字上生的,你若再忧愁终日,只怕…”老者不说了,也不用说了。
“前辈这些话在下心里明白得很,”李寻欢看着老者,眼中竟充满了感激:“很多年前就有人说我会死在这病上,如今看来已是多赚了几年的光阴。”
“可是你并不想死,虽然活着在承受着各种折磨,但要不是你有求生的意志也活不到现在。”
李寻欢不语。
“你放不下心里的牵挂;人很奇怪,相思的忧愁会让人伤身,相思的牵挂却会让本已不治的病人奇迹般地活下去。”老者悠悠地说。
李寻欢竟有点想笑,相思一词从道骨仙风的老者口中说出来,是那么地突兀,可转念一想自己那还有资格来谈相思。这位老者给他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还未请教前辈尊讳?”
“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用叫我前辈,我并不是武林中人,只是一个郎中;你也不用谢我,救你是郎中的本能,只是早知你的病已如此严重我在酒馆里就不该看着你喝酒,不该啊不该,做郎中都没资格了。”
原来在酒馆中的目光后早已有关心自己的医者仁心了,“可是我若不叫你前辈,称呼你神医你也不会答应的。”
老者笑了,“叫我松老吧,总得有个称呼吧,你呢?”停了一下:“我不在乎你在江湖上是什么人物,武林人士总有常人不解之处。但现在你只是我的病人。”
“李寻欢”他看似轻松地吐出这几个字,其实他在那一刻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可不知为什么他不想对这位老者隐瞒什么。
“小李飞刀?”倒是那少年听了显得兴奋起来。
李寻欢用微笑作了回答。
“李尚书的儿子”老者眼中似乎有喜悦而激动的闪光,立即恢复了正常:“小李探花神话般地人物竟然是我的病人,有幸有幸啊”老者仍然不紧不慢地说:“尽管你是武林的传奇,你能战胜任何人却战胜不了自己。”
他听见了,心里略有所感,但仍还以微笑,“松老,无论如何我必须走了。”
“你一定有不得不办的事,我不便拦你。只是天快黑了,休息一夜再走,否则再倒在路上就麻烦了。”
说了这许久的话,他早已支持不住了,只是怕松老留自己在此养病便一直强撑着,听完松老的这句话,竟觉得自己好累,说了句“打扰了”。
老者无奈地摇摇头,自语道“何苦和自己过不去呢?”亲手扶他躺下,对少年说:“寒童,你守着他,爷爷去煎药。”
“好的,爷爷。”那个被叫做寒童的少年答应着,却看见爷爷闪烁在眼角的晶莹:“爷爷怎么了?”
“没什么,想起一个故人”
“和他有关?”
“他父亲是我的旧识,”老者凄然:“二十年了,当年我没救活他,如今面对他的儿子我还是无能为力。”
“爷爷你不要难过,生死由命,你已经尽力了。”寒童送松老走出门去。
“乖孙子,他明天一早是非走不可,你陪他一起上路吧,他现在这个情况需要有人照顾。”老者竟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孙子。
李寻欢并没有睡着,他听见了爷孙俩的对话。他还记得父亲走的那一天管家说有人送来一个药方说是能治父亲的病,可是已经晚了;父亲出殡的那天,他看见一个老伯远远地站着、看着父亲的灵柩缓缓下葬。难道就是他,是朋友?还是仅仅只是出于医者仁心?总以为世间充满了虚伪和贪婪,如今才知道阳光可以照在每个角落;总以为自己有不合时宜的孤独,仔细想来实在是有很多人希望自己好好地活下去。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就像当年管家送来的药方,可能能救活将死的人,可对于已死人却是无能为力。后悔当年没听母亲的话仗着自己练就的飞刀学人家闯荡江湖,虽也是功成名就可最终又得到了什么?后悔年轻时不懂得珍惜凭着自己所谓的义气断送自己的爱情,造成了多少人的不幸和痛苦;后悔出关的十年间不懂得传甲的关心,挥霍了自己的健康,留下自己残损的躯壳和关心自己的亲人朋友的无尽痛苦和伤心。好像突然间大彻大悟,可是一切都已成习惯,喝酒、雕刻、失眠,甚至于无缘无故地陷入忧思之中,所以一切都晚了。
“李大侠,不舒服吗?”寒童看见了他眼角滑落的清泪。
“我没事,你爷爷的药很有效,你也休息吧。”看着寒童,想起另外一个少年—龙小云。
孙小红静静地坐在听竹轩里,她似乎变了:不再是那个爱说爱笑的少女了,自从和他一起生活以来,本以为可以用自己乐观的情绪感染他,谁知自己却变得越来越安静。
“小红,你怎么样了?”是林诗音温婉的声音。
“诗音姐,我没事了”小红有看到了那张美丽而忧郁的脸,听到了那温柔而哀婉的声音,看着她才真正明白李大哥为什么不能忘记她。“诗音姐,李大哥这两天可能会来,他来了你就让他留下吧,我希望你们幸福。”
“小红”林诗音微皱蛾眉:“虽然龙哮云已经死了,但我仍是龙夫人,是小云的母亲,我…”眼泪划过她苍白的脸“你会照顾好他的,不是吗?”她颤抖地问。
“可是我无法照顾他的心。”小红慢慢地说出这句话。的确,她尽力了,但没有成功,她承认自己失败了。
林诗音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她想逃走:“你再休息一会吧,我要去看小云读书了。”
“诗音姐,我还有句话要说。我不知道是什么人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有什么阴谋,我想一定是为了引李大哥来,但我想,你自己也多小心。”小红正色道。
林诗音当然听出她在怀疑什么,淡淡一笑:“你别多心了,能有什么事呢?”其实她心里也很不安:近来常见小云出门,自己也不便多问,毕竟小云也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