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旎旎果子

21、第 21 章

　　墙上的影像又变了，从有声的影片变成了无声的照片合集——
　　无数张英的照片，接连不断地播放着——有笑着的，有不笑的，有不看镜头的，也有看镜头的，有静静坐着看书的，也有手里拿着花铲在松土的……但无一例外，从这些照片中，都能让人感觉到不管是拍摄者还是被拍摄者，他们之间是互相信任、中间不存在任何疑问、猜忌和阻碍的——
　　顾云雀猜想，这些照片应该都是阿树拍的，因此，她又联想到，阿树跟英的关系——
　　一定绝非是姐弟那么简单。
　　树——
　　应该是爱着英的吧。
　　那么——
　　英呢？

　　“安医生说，少爷需要尽快做截肢手术，要不然的话，一旦癌细胞转移到其它地方，一切就全完了。
　　“但是少爷不同意手术。
　　“他说他宁可没命，也不能没了腿，如果他变成残疾人的话，那就没人来找他拍戏了——
　　“他说……他不想被英小姐瞧不起，英小姐至今仍忙于工作，说明她的愿望还没有实现，那么，他也就没有理由停止工作，英小姐——”
　　“你别说了！别再说了——”英打断了老罗的话，然后她背过身去，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老罗在她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云雀回头望向了阿树，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阿树也很快地稍稍抬起头望向了她——
　　似乎感到有些抱歉的阿树扯起苍白的嘴角朝顾云雀笑了笑，但仅仅是这样，仿佛也像牵动了他身上的某根痛觉神经似的，他激烈地打了个冷战，随即又闭上了眼——
　　顾云雀走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阿树，你在发烧！”她担心地说。
　　阿树摇了摇头——
　　“你累不累？要不要也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啊，对了，那边柜子里有毛毯——”
　　“你不用管我了！”顾云雀按下了他的手，接着又坐到地上，两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双眼定定地看着阿树：“如果你还有精神的话，不如回答我一个问题啊！”
　　阿树笑了。
　　“嗯，你问吧。”
　　顾云雀抿了抿唇说：“其实，你跟英并不是亲姐弟吧？你喜欢她，对不对？所以你才故意把我带回家，目的就是为了要刺激她！”
　　阿树抱歉地看着他——
　　“你生气了吗？”他问。
　　顾云雀重重地甩了甩头。
　　台灯的灯光一片昏暗，阿树脸上的表情显得越发寂寞、孤清了——
　　“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闹的，只是……最近老觉得心里堵得慌，很生气，可是却不知道该气谁，就好像，你拼命地挥出一拳头，结果却只是砸在了一团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空气里……很多时候，我真想找个人狠狠地打一架，打到彼此身上都出血的那种，好像那样，才能真实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似的……”
　　顾云雀默默地听着。
　　虽然她还不了解阿树说这些话背后的原因，但她却能理解阿树的这种心情——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和你有着同样的想法，”她说：“心里明明有很多恨，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因为你所恨的那些人，偏偏都在用各种爱的方式在包容你、保护你，搞得你不但无从恨起，更会觉得自己无情无义、卑鄙可耻，这种无力感，时常会让我想发疯——”
　　阿树拿手抬起顾云雀的下巴，当他看见顾云雀的脸上正淌着泪时，他默默地低下头，用他那冰冷的双唇将泪珠吸走——
　　深夜，这意外的亲密接触，让顾云雀一阵颤栗——
　　她有种被花神亲吻了的感觉——
　　砰！
　　与此同时，房间门忽然被人撞开了——
　　“阿树！”
　　是英。
　　下意识间，顾云雀想逃走，但被阿树牢牢地按在原地。
　　然而，英却无视了这一切，她大步地冲进房间里，并直接抓住了阿树的衣领。
　　她怒容满面——
　　“为什么要瞒着我？”
　　但在她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却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树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她，没有回答。
　　不一会儿，英的手就松脱了，她掩面坐到了地上——
　　“阿树是个傻瓜，阿树真是个大傻瓜！……”
　　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小孩子，英只是一再重复着这孩子气的嘟哝。
　　阿树缓缓地站起身，蹲到了英的面前——
　　他笑了，说道：“英，别这样，你不是一向都不爱哭的吗？小时候，你不也常常叫我不要哭来着？说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总能想到办法解决的，哭只会让自己变得软弱，并不能解决问题——”
　　英不等树说完，就用手抓住树的衣襟，并向他仰面祈求道：
　　“去做手术吧，阿树，算我求你。”
　　阿树推开了她的手。
　　他站起身、背对她道：
　　“那样你会变得更加讨厌我的！眼下你都已经不太愿意见到我了，要是我变成残废的话——”
　　“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你！”
　　英忽然大吼，然后她又问：“你知道我最近都在忙什么吗？”
　　阿树一脸厌倦地说：
　　“我不感兴趣，反正，在我眼中，英早已经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英了……”
　　英起身冲到树的面前说：
　　“我正在帮你争取你父亲最新执导的一部电影，眼看就快要成功了，虽然只是一个小配角，但是，我相信阿树是会开心的！”
　　阿树惊呆了。
　　“你说什么？我父亲执导的电影？”
　　英重重地点头——
　　“我已经和你父亲私下见过面，并把你的事通通都告诉他了，他虽然没有当场答复我，但我相信，他已经有来找你的打算了，阿树，很快，你就能跟他父子相认了！”
　　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但不知是不是灯光太昏暗的关系，总让人觉得她这个笑反而比哭起来更显得凄恻。
　　树紧盯了英一会儿，忽然，他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了英的胳膊——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去求他了？”
　　英再次微笑，只是眼底含着泪，看上去更像是在强颜欢笑。
　　她喃喃地说：
　　“求算什么？阿树，为了你，为了能实现你从小的梦想，就算让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啊——”
　　阿树听了这话，紧闭双眼，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直到这时，这两人方才知道，尽管双方一直在对对方恶言相向，但内心却从没动摇过对彼此的爱意。
　　阿树低下头吻住了英，而英也没有躲闪——
　　顾云雀站在一旁，一边流泪一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翌日清晨，英亲自开车送顾云雀回学校。
　　在校门口停下车后——
　　“真抱歉，折腾了你一整夜，还有——”英转身面向顾云雀，郑重其事地对她说：“之前对你的态度不好，请原谅！”
　　顾云雀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没放在心上，请你也不必在意。”
　　两人下车后，英交给顾云雀一个纸袋。
　　“什么东西？”
　　“照相机，是阿树送给你的礼物。”
　　顾云雀摇头推辞：
　　“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阿英说：“请一定收下，这是阿树的心意。”
　　顾云雀推不过，只好收下了。
　　“那请你帮我谢谢他，还有，手术的日子定下后，麻烦通知我一声，我要去给阿树鼓劲。”
　　“好，我会的，保持联系。”
　　阿英开车走了，顾云雀也转身回学校。
　　到了宿舍楼下，顾云雀看到蜷着身体睡在台阶上的阿立。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空气仍显得有些湿冷。
　　她赶忙走上前——
　　“阿立，你怎么在这里睡啊？”她推醒了阿立。
　　阿立一睁开眼睛就叫起来——
　　“啊啊！！顾云雀！你总算回来了！你去哪里了呀，一整晚都找不到你！你手机呢？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顾云雀摸摸口袋，没有，又把书包打开来找了一通，还是没有——
　　她脸色惨白——
　　“完了！手机被我弄丢了！”
　　“弄丢了？”
　　不过转念一想，估计是被自己落在哪里了，可能是店里，或者就是在阿树的家里，于是顾云雀又说：“没事，回头我再去找找看，对了，你找我做什么？”
　　“哎？”
　　被她这么一问，阿立倒有些愣住了，“啊，因为那个……”
　　“嗯？”见他吞吞吐吐的，顾云雀笑了，“你怎么啦，这副表情？”
　　阿立使劲挠着脑袋，半晌后哀嚎了一声：
　　“这下惨了！你整夜没回来，我还以为你被人贩子拐跑了，所以通知你哥了！”
　　“我哥？”
　　“孟晓昼，他已经连夜坐飞机赶过来了！”
　　“坐——”顾云雀忽然咆哮了起来：“你没事通知他做什么！人家工作很忙的好不好！！！”
　　阿立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早晨八点半。
　　孟晓昼一下飞机，就匆忙坐上出租车，他一边打开电脑，一边用手机跟代替他先前往出差地点的小张布置工作任务——
　　昨晚一接到阿立打来的电话、说是找不到顾云雀了，孟晓昼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当下就决定要赶往北京——
　　“如果小雀出什么事的话，我也活不成了……”
　　妹妹晓夜立马帮他订了机票——
　　“工作什么的，别去管了，把人找到最要紧！”晓夜迅速帮他打点了行李，之后叫醒老公张东君、跟他交待了一声，然后亲自开车送哥哥去机场。
　　“哥，放心吧，小雀一定会没事的，到了北京后，有什么消息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也去！”
　　有了晓夜的安慰，晓昼的心情才慢慢地平复了一些下来。
　　此刻，出租车正快速地赶往学校，孟晓昼在交待完工作的事后，看了看表，又按通了阿立的电话——
　　“喂，阿立吗？怎么样？小雀有消息了吗？”
　　结果电话那头，却传来了顾云雀的声音：
　　“孟晓昼，你在哪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