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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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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我上高二那年。
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在黄海路发生了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路人的我,被飞速行驶的摩托车撞飞,头部和右腿遭受重创。
虽然我已经离开孤儿院独立生活,但身为监护人的院长还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为我垫付了医药费,并趁我昏迷之际把我的手指印按在了一张二十年分期偿还医药费的协议上。
嗯,在此之前,我已经签订了二十年分期偿还学费、二十年分期偿还生活费、二十年分期偿还住房补贴、二十年分期偿还游乐园补贴、二十年分期偿还生日礼物补贴(……)等诸多协议。
#感觉未来二十年都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然而,昏迷中的我并没有察觉到院长的险恶行为并加以反抗。
事实上,当时的我陷入了一种玄幻的境地。
我躺在病床上,看到病床旁的显示屏上,那条如生活般曲折的心电图趋于直线。
病房门口,自带烟雾特效的一黑一白两位小哥摇晃着走向我,拿出锁链套住了我的脖子。
这就是黑白无常么,我想,所以我应该是死了吧。
两位小哥各自拉着锁链的一端,一扯。
没扯动。
再扯。
依然没扯动。
用力扯——
锁链脱手,两位小哥摔了个狗啃食。
一时之间,就,很尴尬。
果然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三百多斤,不能承受的灵魂之重,重到黑白无常勾不动。短暂的沉默后,我忍不住无声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我被黑白无常的死亡凝视吓到打嗝。
伴随着抢救的电击板的电流动次打次。
心电图重新走向曲折。
昏睡前我看着离开的两位小哥凄凉的背影,内心骄傲。
果然如院长所言,我是一个特别的人啊。(院长:呐,我对每一个孩子都说过这样的话。)
醒来后,感受到了生命真谛的我,积极地投入到了养伤事业中去,同时谦虚地接受了我的主治医生的夸奖,关于我的强烈的求生欲。
没办法,就是这么优秀。
然后在某一天清晨,我被窗外小鸟的歌声唤醒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床边站了个“鬼”。
没有影子,面貌会引起身体感觉强烈不适的那种。
然而经历过生死的我毫无畏惧,甚至有点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那只“鬼”看我醒来,似乎很激动(我也不知道怎么从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看出来的),然后撞向我的身体,穿过来,穿过去……
闷热的夏天,“鬼”兄用这种方法为我带来阵阵凉爽,实在是感激不尽。
大概这项运动做了整整一夜,怪不得“鬼”兄的黑眼圈这么重。
纵欲伤身啊亲。(“鬼”兄:纵你大爷@#¥%&……)
——这是一次极其失败的附身行动。
吃过医院的营养早餐,拄着拐的我坐在楼下的小花坛边,与跟着我的“鬼”兄进行了一次亲切友好的对话。
“您贵姓?”
“嗷~呜~”
“您贵庚?”
“嗷~呜~”
“您找我有何事?”
“嗷~呜~”
我一拐杖挥过去,“能不能说人话?”
“姓李,46岁,想去看看我老婆孩儿。”被打散又重新聚形的“鬼”如是说。
你看,这样多亲切友好啊。
而且好巧,和我一个姓,说不定很多年前是一家呢。
温度升高了,遛弯时间结束,该回病房了。我拄着拐,慢慢站起身。
那只中年抠脚李姓“鬼”趁我不注意,再次向我撞过来,然而依然穿身而过。
我微微一笑,挥一挥蓝白条纹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黑白无常都勾不走我的魂魄,你算老几。
想挤走我的灵魂好霸占我的肉O体,做梦去吧。
看过新闻某播,我躺进被窝,酝酿睡意。
早睡早起身体好啦啦啦~
李某“鬼”在我床边哭。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哭狼嚎吗?
“兄dei,你是个男人,呸,男“鬼”啊,哭什么哭,男“鬼”流血不流泪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男“鬼”哭着点点头,于是大量的血从地板下涌出,从墙壁上涌出,并向我的被子蔓延。
我:……
这么对待我一个青春期美少女,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的白白的软软的被子吸水性超级棒,现在已经到了一拧哗哗淌的程度了。
我掀起被子,扔在男“鬼”头上,叹了一口气。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喜山,41岁,家住林湾路莫港街24号,于六月二十七日晚因车祸逝世,家有一妻杜清,一子李格。”我转了转笔,继续边写边读:“遗愿是再看妻子儿子一眼……”
李喜山打断我:“两眼,不,三眼……”
“三眼个屁,你以为你是二郎神啊,我说一眼就一眼。”手里的笔用力敲了小桌两下,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头有点疼,控制,控制。
“……我还想找到撞死我的司机。”李喜山大概被我气势震慑住,小声说。
“那是警察叔叔的事,大叔。”我开合着笔帽,“OK,我就当日行一善,等我伤养好了,我替你去看一眼孩儿和孩儿他娘。”
“……我想自己去。”
我再次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敲桌,“那你去啊,你还找我做什么?”
“我出不去医院,我在这转了好久都出不去,我呜~”
李喜山又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呜~你的~身体虚弱~呜~我可以附在你~身上~离开呜~离开医院~去~去~看我老婆嗷~呜~”
悲催的我被震得耳鸣了。
闭上眼,捂住双耳,我默默地以头抢桌。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遗愿一是再看妻子儿子一眼,遗愿二是找到肇事司机。报酬,呃,”我顿了顿,看向已经安静下来的李喜山,“报酬是什么?”
满脸泪痕的李喜山:“报仇?我要让那个撞死我的龟孙生不如死~嗷~呜~”
“我踏马管你怎么报仇!我说的是报酬!报酬!我这美妙的身体能让你这老男人白占一回吗?!”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总之,在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斗,不是,争论后,我与李喜山先生达成共识——
我,尽力帮助他完成遗愿,他,给我他藏在家里沙发靠垫中的小金库。
说起来,去人家家里,掏人家沙发靠垫的内衬找男主人的小金库的操作有点叼哦。
然而名为【期待.jpg】的表情图已经出现在我的脸上,撕都撕不下来。
随着我身体上的伤势的好转,李大叔的情况反而变得糟糕,据我猜测,李大叔应该所剩时日不多了,我已经看不清他那张恐怖剧专属的脸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的病情减轻了。我有些怀疑以上内容只是因为车祸我头部受伤出现的后遗症,诸如产生幻觉之类的,但医生并没有检查出什么。
为了验证我是否生了更严重的病,或者爱与和平(绝对不是为了小金库),看在李大叔与我同姓的份上,我决定早几天出院,如果真的能带大叔去看他老婆孩儿,那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院长)——我要向院长炫耀我的超能力。
于是我待在自己身体的角落里,看着大叔操纵着我的身体,戴上我的帽子,拿起我的拐,用着我的零钱,倒了四次公交车到了他家。
杜清打开房门,看见敲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瘦瘦弱弱的,脸色苍白,眼睛被帽檐遮住,手里拄着拐,一看见她就开始掉眼泪。
其实小姑娘还想张口叫她一句老婆呢,被我及时制止了,幸好我及时掌握了身体,不然多尴尬。
万一觉得我是在占便宜呢。
“阿姨好,有人托我来看看您。”和您儿子,顺便探讨一下沙发靠垫用什么颜色的内衬比较美观。
还好杜阿姨没有把我当成骗子,人贩子,卖保险的,推销洗发水的等等诸如此类的人士,很友好地把我放进去了。
我能感受到身体里李大叔情绪的波动,但现在不是他操控我身体的时候,万一不小心露馅了,我怕被当成妖怪浸猪笼。
#等等,这和浸猪笼有什么关系?算了,一时想不起来,浸猪笼你先背下锅#
很普通的三口之家,房子不大,家具简单,很干净,很冷清。
我和杜阿姨简单聊了聊,我不是会安慰人的人,很快就没了话题。
这时,大叔他儿子放学回来了。
“这就是我儿子,长得帅吧,学习可好了,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前五……”“妈,你该不会是遇到骗子了吧……”李大叔和他儿子的话同时进入我的耳朵。
很好,就凭着这警惕性,能替你老爸保护好你老妈了,你这小机灵鬼。
幸好我有准备。
我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该信由李大叔所述,我代笔完成。
接下来悲伤的时光就交由他们母子了。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那丧夫的女人看过信后默默流泪,丧父的少年红了眼眶,把还不算结实的肩膀给母亲依靠。
#果然痛苦预示着成长啊#
我看着从靠垫里摸出来的纸币,流下感动的泪水。
小金库里就五块钱,这样听话的好男人真是少见啊。
倒四次公交车还花了六块钱呢,我还赔了一块钱,像我这么善良的好人也是少见啊。
#院长不用担心以后为我唱铁窗泪了,今天的我也在努力做个好人呢#
离别之时,李大叔用我的身体分别拥抱了他的妻子和儿子,他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感受到,只是眼神里有悲伤,有宽慰。
看来并不是我的幻想啊,我大概真的不小心点亮了了不起的技能呢。
夏日的傍晚,我戴着凉帽拄着拐走在热闹的夜市,鼻间是烤串儿的味道,啤酒的味道,人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