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冰心》满江雪

8、袖中的双剑

　　凤楼吟的武器是一对短剑，双剑藏在袖中不过小臂长短。杀人时，小臂贴着对方脖子划过，刀刃划过皮肤，只让人感觉到一股凉风袭来，若不是看见自己脖颈上留下的血，完全察觉不到那两柄双剑的存在。

　　同样用的都是双剑，比起叶昭云走内功的路子，凤楼吟可以说是内外兼修，若是别人一眨眼能挥出三刀，那么他的双剑就能挥出六刀，而且刀刀都带着深厚的内力。

　　凤楼吟是词楼的杀手，词楼在江湖中赫赫威名，凤楼吟却是没有什么消息，因为见过凤楼吟出剑的人都死了。世人不闻凤楼吟，只知道词楼的杀手从不失手。

　　但是，这一次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是叶昭云的武功确实出彩，或许是凤楼吟今天的杀心并没有那么重，亦或是今晚的月色实在是太美了，凤楼吟原本每次都带着深厚内力的剑招，情不自禁都收了几分力道。

　　和凤楼吟过了几招，叶昭云马上感觉到有点吃紧，从七秀坊出来，远去洛阳，叶昭云又遇到过骑马的军爷，有见过扛着重剑的藏剑山庄二少，和凤楼吟最像的是从圣墓山上而来的明教。他们手持双刀，在风杀中隐匿着自己的身形，然后以最快的连招带走敌人的生命。

　　有一种虐叫做明教打七秀。

　　叶昭云之前没有和明教一对一对决，并没有体会到秀坊姐妹们说这句话时的满腹感慨，直到现在，叶昭云意识到——姐妹诚不欺我。

　　七秀的剑法靠的都是强大的内力支撑，但是内力的消耗也很快，当那些强大的招式用过之后，需要一定时间的调息恢复内力才能继续使用（相当于技能cd）。若是遇到普通的江湖人，叶昭云甚至不需要怎么耗费内力就能制服他们，但是凤楼吟从来不是普通江湖侠客。

　　他是词楼最顶尖的杀手，他是从未曾失手过的杀手。他的剑快，但也不惧怕长时间的战斗。他曾经和武林中老辈的顶尖刀客拼杀了三天三夜，最终耗过对方堪比大海的强劲内力，他也曾用最快的剑一招斩落了江湖上能在一刻就使出三十六把暗器的手。

　　从一开始，叶昭云就没有和凤楼吟一战之力，一个是杀人的剑，一个是世上最美的剑，但是叶昭云还是生生撑了那么久，凤楼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缥缈的云不受锋利的剑气阻挠，徐徐飘来遮住了皎洁的月光，又若无其事地飘走，让月光照在剑身上，又反射照亮叶昭云温柔而又清秀的容颜和凤楼吟眼角一颗淡淡的痣。

　　当月亮落下，太阳露出一点微光的时候，叶昭云的额头留下一滴汗，头上的碎发已经全黏在脸上，一夜的打斗，已经榨干了叶昭云的内力，但是叶昭云却是感到每一根经脉中都透出一种痛快。

　　打斗的地点已经从叶昭云院前的松树转移到少林寺的塔林，叶昭云站在一边的佛塔上忍不住回头看去，另一边的凤楼吟一身红衣整整齐齐，叶昭云忍不住羡慕嫉妒恨，为什么同样是打了一夜，为什么她像是一条落魄的狗，而凤楼吟却是在自家花园里优哉游哉赏花的王孙贵族。

　　看到叶昭云复杂的眼神，凤楼吟恰好又看见叶昭云身后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初升的太阳，粉衣的美人，还有古朴的塔林，凤楼吟忽然道：“喝酒么？”

　　叶昭云眨眨眼：“好啊！”

　　清晨的时候，凤楼吟和叶昭云到少室山下，天色太早，小镇上的店家都还没有开门，放在外面的桌椅还沾着点露水，叶昭云四下看看有些好奇：“哪里有酒？”

　　忽然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贫僧这里有！”

　　“诶？悟得大师？”叶昭云诧异地看过去，悟得提着一坛酒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他和凤楼吟似乎认识……

　　悟得的眼神来回在叶昭云和凤楼吟之间瞥，似乎在探究他们是什么关系，过了一会儿，悟得徐徐道：“楼主是没杀成？”悟得知道凤楼吟此行的目的是杀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好是和叶昭云一起的，叶昭云若无其事地在这，那么那个人也应该是没事。

　　凤楼吟到路边的木长板凳上坐下，也不在意椅子上的露水，道：“以后再杀。”

　　叶昭云挑眉：“以后再杀？”

　　凤楼吟依旧点头，叶昭云却是忍不住笑了：“行啊，我就恭候凤公子驾到。”

　　悟得感觉这两人气氛有些怪，但是也挺有意思的。“楼主和叶施主是来喝酒？”

　　叶昭云目光从凤楼吟身边移开，转移到悟得身上：“你也是词楼杀手？”

　　悟得一点都不惊讶，很自在道：“贫僧江湖还有一个诨号，菩萨蛮。”

　　“菩萨蛮……”叶昭云默念，忽然有些明白，词楼杀手，凤楼吟、菩萨蛮可不是都是些词牌名么？只是她确实没有想到和少林寺住持一个辈分的高僧竟然是江湖杀手。

　　悟得笑呵呵地拿出两个碗分给叶昭云和凤楼吟：“先前不知道叶施主要来，只带了两个碗。”说着悟得就给两人倒了两大碗，自己则是端着酒坛子准备直接喝，“自家人酿的杨梅酒，叶施主尝尝。”

　　碗里的杨梅酒呈漂亮的红色，还散发着浓重的香味。叶昭云抿了一口就觉得很好喝。“少林还有杨梅酒么？”叶昭云捧着碗问，她记得杨梅是江南的美食，她在秀坊的时候还和姐妹们一起去摘过杨梅。而且如今也不是吃杨梅的时节，也不知这坛杨梅酒是怎么做的。

　　“南边送来给楼主尝的。”悟得和尚大口喝了一口，咂咂嘴感觉味道有点淡。

　　叶昭云看看碗中的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可能是凤楼吟暗杀阿音之后的庆功酒……叶昭云再看看凤楼吟优雅地喝着酒，杨梅酒的红色把他的唇都染红了几分仿佛是粘上了鲜血，叶昭云感觉到自己真相了……

　　“词楼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组织，和西边的白匪遥遥相对，请词楼杀手出手的价格不低吧？”叶昭云试探着问，而且听悟得的称呼，凤楼吟似乎还是词楼楼主，词楼楼主亲自杀人，阿音的仇人到底是什么人？

　　“不贵！”悟得一挥手，“大宛的汗血宝马一万两黄金，南海最大的粉珍珠串的链子一千两黄金，词楼一个人头五百两黄金，是不是很便宜？”

　　叶昭云咂舌，她在秀坊攒了二十年的私房也不过千两黄金，结果去一趟洛阳，光修修装备就花去了近半，现在包里的金大概都不够去词楼买个人头的。“五百两黄金为了买一个小姑娘的命，这也是大手笔啊，想必对方也不是什么小户人家吧？”

　　刚刚还不断说话的悟得没了声音，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酒坛子，似乎这坛酒有多么好喝。

　　一直没说话的凤楼吟缓缓放下酒碗道：“词楼不得泄露雇主。”

　　叶昭云：……“你还要杀阿音？”

　　凤楼吟完全听不出叶昭云画风里的冰冷，淡漠道：“杀，词楼接了任务就要做。”

　　叶昭云冷笑，“呵，你们到挺有原则的。”

　　凤楼吟没反应。

　　叶昭云把手中的酒摔在桌上，这酒还有什么好喝的？原本以为两个人是不打不相逢，没想到人家跟你喝着酒呢，还想杀着你朋友，真的是丧心病狂！“不喝了，走了！”

　　叶昭云反身就走，身上背着的羲和凰羽发射出刺眼的光。凤楼吟没有动，悟得乐呵呵摆手：“下次再来啊！”

　　叶昭云顿了一下，鬼才下次再来！

　　看着叶昭云粉色的衣裙消失，悟得很有闲情道：“楼主动凡心了？”

　　楼主并不想搭理。

　　悟得也没指望自家高贵冷艳比自己还要和尚的楼主搭话，自顾自道：“念奴娇那边传来消息了，林家那件事有眉目了。”

　　凤楼吟冷淡地看向悟得，悟得丝毫不惧，只管自己的慢悠悠道：“你猜传出来林家是被魔教灭门的人是谁？”悟得特意加重了魔教几个字。

　　凤楼吟并不在意，冷声道：“是他。”

　　悟得打了一个响指：“楼主果然厉害，这就猜到了。”

　　凤楼吟看了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碗，悟得马上十分懂颜色给凤楼吟续杯，凤楼吟再看看自己的酒碗，感受上面浮着的一粒酒沫和悟得脸上粘着的有点相似……“一场除魔，西南两方的至尊都走了，位子腾出来，自然有人就想上。”

　　悟得盯着凤楼吟的酒碗，一边思索着楼主怎么不再喝一口，是酒变味了么？一边丝毫不走心地奉承道：“楼主英明，江湖越不太平，就越有人想蹦跶，我掌门师兄最近又该头疼了。话说回来，楼主就没什么想法？”

　　“想法？”凤楼吟的目光变得遥远，“当上了又如何，不当又如何？这个天下还是这样，阴暗，腐朽，混乱而又肮脏。”

　　悟得合掌：“贫僧倒是想的不一样，事在人为，阴暗的就用佛光照亮它，腐朽的就斩断腐烂的赐他新生，混乱的就拨乱反正还他一片清明，肮脏的贫僧就亲手度化他！”

　　悟得唱起他常唱的那首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词楼的杀手都是以词为名，楼主会未每一个人赐名，而悟得加入词楼时，就直接成了词楼护法得以自己选名字，悟得便选了菩萨蛮。

　　一曲菩萨蛮，深沉而又热烈，唱得不像是个一心向佛的和尚，倒像是个一心为国，征战沙场的将军，旁人听着都不禁为词中的壮烈而震撼。

　　听着耳边的曲子，凤楼吟忽然冷笑一下，度化？以杀渡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