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冰心》满江雪

5、寺里的死人

　　少林寺中有人死了。

　　早起想来服侍主子的仆人来到主子禅房外等候着，却久久不曾听到主人的声音，仆人见主子的房间窗还开着，便往里望了一眼，却发现自己的主子躺在窗的旁边，失去意识多时了。寺中一位擅长医术的大师望周赶紧跑过来看，原来是这位富商本身就患有隐疾，昨晚发现自己没开窗，动作太过快，心率一下子不齐，暴毙而亡。

　　望周大师感慨道，富商这病并非不能治，只可惜发现的太迟，若是富商能早点诚心求佛，佛祖必能保佑。

　　信众们听到望周大师的话忍不住想起那位富商昨日刚到寺中风尘仆仆，也不先拜见佛祖而是和寺中的僧人抱怨什么禅房太差。佛家的地方哪有你嫌弃的道理，这不报应就来了？信众们满心不屑地看都不想看富商的尸体，并心中暗暗决定多捐点香油钱。

　　叶昭云听到这件事直觉觉得不对劲，想起昨晚看见的胖和尚，总觉得这事应该和胖和尚有点关系。

　　富商不是本地人，这次出来身边跟着的都是仆人也没一个能做主的，于是仆人只能带着富商的尸体返乡，少林寺为表歉意还特意派了一个和尚跟着一起走，顺便帮忙做一场法事。叶昭云忍不住带着阿音远远地去看了一眼尸体。叶昭云一眼就看见富商脖子上的一个小口，口子虽小，但是明显地连阿音都能看出来。

　　阿音忍不住问：“望周大师不是说他是暴毙的么？”

　　叶昭云轻声道：“眼瞎吧。”说不得，眼瞎心也瞎。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去揭穿那个和尚么？”阿音皱着眉头道。

　　叶昭云摸摸阿音脑袋：“不，心中有正义很重要，但是在此之前我们需要保护好自己，了解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考虑将真相真的变成真相。”

　　阿音蹭了蹭叶昭云的手，乖巧地应声：“嗯~”

　　叶昭云看着阿音忽然又想起了坊主，她去洛阳前，坊主也是这么叮嘱她的：出门在外行侠仗义是七秀坊女儿的本色，但若是无法护住自己，那便退一步，让七秀坊护住你们。

　　叶昭云眼睛中浮现一股温暖，虽然她可能永远见不到师尊了，可是师尊的话也将会在这一片大陆上流传，哪里有七秀坊的弟子，哪里就是七秀坊。

　　目送那些仆人将自家主子的尸体带走，叶昭云和阿音和众人一样若无其事地去吃斋饭。昨天
　　他们到少室山的时间有点晚，于是在镇上吃了晚饭，所以这也是她们第一次吃少林寺的斋饭，吃下第一口，叶昭云和阿音忍不住对视一眼，心里齐齐冒出一个念头：少林寺的香火这么好，为什么斋饭这么差？连盐都不放！

　　鉴于少林寺的伙食实在太差了，叶昭云和阿音忍不住出少林到小镇上吃了一顿。

　　阿音放下碗，感叹一声：“真好吃。”

　　叶昭云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为什么少林寺的斋饭会这么难吃？他们放了盐么？放的真的是盐么？”

　　“我娘都没有做的那么难吃！”阿音拍拍胸道。

　　叶昭云好奇问：“你娘做的很难吃么？”

　　阿音迟疑了一下，脸上有些伤感：“对啊，她是个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爹娶了我娘，也不舍得让她下厨，偶尔我娘下厨，做的不好吃，我和我爹也都会吃光，不让她知道……”

　　叶昭云看着阿音头低着几乎要埋进刚刚吃的碗里，想了想道：“我也会点厨艺，要不晚上我给你做吃的？”

　　阿音惊讶地抬起头：“真的么？叶姐姐，你还会做饭？”

　　叶昭云眼睛弯弯，想起了曾经在七秀坊的快乐时光：“我师姐教我的，她说行走江湖，若是会一点厨艺会方便很多。”

　　阿音眨眨眼睛：“七秀坊真好。”

　　叶昭云笑着点头：“七秀坊是很好啊，我们师姐妹早上一起做早课，练习舞蹈、音律，还有武功，有时我们也去藏剑山庄，拜托藏剑的师兄替我们做簪子，还有总是喜欢来七秀坊闲逛的小和尚……”

　　一提起七秀坊，叶昭云就控制不住地说了很多，于是两人一边买了食材回少林，一边聊着另一个世界的事。从当年吕祖建立纯阳，到东海来的神秘来客方乾挑战中华武学。叶昭云忍不住提到七秀之一昭秀曲云的事。

　　“曲师叔本和藏剑山庄的二庄主有婚约，后来有一日五毒教的人找到七秀坊，我们才知道原来曲师叔是五毒教教主和方乾的女儿。五毒教教中出现内乱，教中长老只能来找曲师叔，曲师叔心中彷徨，想去找叶二庄主商量对策，然而叶二庄主却闭门不见。”

　　阿音听得入神，感觉自己也到了那个时代，忍不住问道：“叶二庄主这么不留情么？”

　　叶昭云摇头：“当时我们也都对藏剑山庄有过怨言，不过慢慢也理解叶二庄主，那段本就不平静的日子，藏剑山庄也经历了很多，外敌入侵，叶三庄主变成废人，叶大庄主虽然在第三次名剑大会崭露锋芒，但是却还是不足以支撑住藏剑山庄，因此闭关修炼。曲师叔出事的时候，藏剑山庄只有叶二庄主一个人撑着，他不得不慎重。”

　　虽然后来七秀坊的姐妹也慢慢理解叶二庄主，和藏剑山庄的关系也越来越如初，叶昭云对叶二庄主也没有什么芥蒂，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若是她喜欢的人，还是愿意为她能放弃一切来得好。

　　阿音追问：“后来曲师叔和叶二庄主怎么样了？”

　　“曲师叔修炼了五毒教的心法，但是没想到和七秀坊的心法冲突，走火入魔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阿音倒吸一口冷气。

　　叶昭云看着天空继续道：“叶二庄主闭门不出断了两人的情缘，但是谁也没想到，我们七秀坊唯一收留的男儿孙飞亮师叔会追随着曲师叔到五毒教，最后也为了曲师叔变成尸人，替曲师叔平定了教内的叛乱。”

　　“那他们两……”阿音不忍说下去。

　　叶昭云却是轻轻一笑：“虽然孙师叔变成了尸人，但是他和曲师叔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离开。”

　　阿音说不出话来，这明明是一个有情人生死相离，伤感的故事，但是阿音听着叶昭云的话忽然又觉得有一丝美好，虽然曲师叔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孙师叔也失去了意识，但是他们真的最后成为了彼此相伴一生的人，虽然有点遗憾但是却是世上最干净的感情。

　　或许每个七秀坊的姑娘内心深处都对这样最干净，最真挚，真单纯的感情抱有向往。

　　七秀坊的两位创造者，公孙大娘温柔善解人意，公孙二娘热烈敢爱敢恨，这样的双面性格也流传在了七秀坊弟子的血脉中。

　　叶昭云聊出了兴致，索性带着阿音在少林寺里边转悠边聊。虽然心神在聊天上，但是叶昭云还是感觉到这个少林有点怪，怎么说，也不是寺里的和尚不正经或是寺里有什么勾当，就是觉得这个少林寺有点穷——或者对比他源源不断的香火，这个寺可以算做很穷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叶昭云也没有深究，看着天色已经不晚，便准备借了寺中的灶头开个小灶。

　　叶昭云生长在扬州，学做的菜自然是淮扬菜，在七秀坊的众姐妹中，叶昭云的厨艺不是最好的，但是一手厨艺也能唬住大多数人。

　　就叶昭云和阿音两个人吃饭，叶昭云准备简单地做一道淮扬特色菜文思豆腐和炒饭。文思豆腐是一个十分讲究刀工的菜品，叶昭云将材料都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双手拿起案边的两把菜刀，朝阿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接下来，可要看仔细了。”

　　叶昭云根本不看案板，两把刀在她手中听话地像是成了精一样，两把刀起起落落，踏着奇异的节奏感，仿佛在案板上跳舞。阿音是扬州人，自然是吃过文思豆腐和菊花鱼的，也见过家里的厨子做，但是却是从来没有见过人这么做饭，就像是她并不是在做菜，而是在跳舞，跳一支一看就是很美的舞。

　　“好了！”最后一刀下去，一块完整的豆腐瞬间裂成无数块丝状，每一丝也不是说有多细，而是每一条都似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粗细长短完全一模一样。

　　“哇哦！”阿音惊叹。

　　叶昭云轻轻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度，她从小就是背着双剑长大，这一点刀工对她来说可是没有任何难度。

　　“我把木耳、萝卜还有青菜也切丝就能下锅了，阿音会煮水吧？”

　　阿音马上道：“我会的！”

　　“那你帮我煮一锅清汤。”

　　叶昭云先将豆腐丝汆水去了豆腥，再烧了一锅清汤，将汆水过的豆腐丝、木耳丝、萝卜丝、青菜丝下锅，再勾一个薄芡，文思豆腐就做好了，接下来叶昭云又把准备好的已经切成丁的食材下锅，突然发现窗边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和尚，赫然就是昨晚叶昭云遇到的那个喝酒的胖和尚。

　　叶昭云一惊，以她的功力竟然没有发现这个胖和尚是什么时候来的！叶昭云隐秘地皱眉，之前是她低估了这个胖和尚，能如此悄无声息地靠近她，要么是这和尚精通隐匿之法，要么就是功力比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