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玄机》金匮要略

84、讨饭

　　被吓得不轻，恒阳倒是想起前几年下山时自己胡诌的那些话，没想到这孩子全都当真了。
　　“我尝过了，确实很甜。”九牧晴自豪地站在蜜果树下，伸手便有一粒蜜果掉进他柔软的掌心中，“师傅，你试试。”
　　恒阳呆呆地拿过蜜果，轻轻咬上一口，果肉瞬间融进口中，甜如蜜糖的味道绽放在味蕾中间。
　　她其实没吃过蜜果，年轻时贪玩，摘了路边的野果子，吃上一口差点涩死，后来知道这果子叫小青果，便没再了解。说什么初恋的话都是她一时兴起瞎编的。
　　“好吃吧？”九牧晴低头看着恒阳，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笑意与骄傲。
　　恒阳吃了三颗，甜得有些腻，便让九牧晴把树收回乾坤袋。
　　内心很复杂，十五万年从没有人连自己随口说的瞎话也记在心里。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别的，竟然有一丝想哭的情绪慢慢游上心头。
　　九牧晴收了蜜果树，凭空变出两只扎得不怎么精致的苍白的荷花灯，牵着恒阳到河边。
　　“师傅，你有什么心愿吗？”九牧晴左手上有一条细长的小纸条，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拿上了一支狼毫，等着恒阳说出自己的心愿。
　　心愿？恒阳到现在还懵懵糊糊的，哪里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愿没有。
　　心愿一词，说出来那便是要求着神明去帮自己实现的，她自己就是上神，战无不胜的时候曾经拥有无数信众。现在虽然比以前少了些，但天魔两族战争起来后信念又增强了。
　　上神自己的心愿，早在历劫飞升之时就砍掉了，恒阳虽然生而为神，七情六欲还在，可她也无欲无求。
　　九牧晴等了半天也没见恒阳说半个字，于是自作主张写下了：“四海升平，苍生安宁。”
　　刚要放到荷花灯中，恒阳叫道：“等下。”手中变成另外一张纸条，借着九牧晴的小狼毫，写了几个字，便塞进了花芯中。
　　九牧晴倒是很想知道师傅写了什么，但看她那个急急忙忙的模样，应该是不会告诉自己。
　　点燃花芯中的蜡烛，两个人蹲挤在一起，将苍白甚至有些丑陋的河灯缓缓放进水中。
　　“这灯，是你自己扎的？”恒阳看着带着一点光明沿着河水渐渐飘远的河灯，问道。
　　“嗯。”九牧晴说，“兄长说，许愿的河灯要亲手扎，虔诚，神明才能听见。”
　　恒阳扬唇轻轻笑了，调侃道：“你师父我就是神明，你要求什么，跟我说就行。别的神明还没我这么尽忠职守呢！”
　　九牧晴偏着脑袋看向恒阳，问了个意味深长的问题，“师傅莫不是在吃醋？我祈愿让别的神明为我实现，却不找师傅帮忙？”
　　恒阳：“……”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裙摆，“快走吧，怪冷的。”
　　于是九牧晴提议：“师傅，要不我们去吃饭吧？”
　　恒阳看了眼清冷的四周，道：“这大晚上，阖家团圆的日子，哪里去找饭吃？我给你变吗，那都是幻象，也不能吃呀！”
　　九牧晴一听，师傅这是同意了，兴致高昂地指着前方一大户人家，“我曾于那家老爷夫人有恩，现在去讨一顿饭应该不在话下。”
　　说罢便拉起恒阳的手，拖着恒阳往人家门口走，到门口直接敲响了门。
　　管家打开一条门缝，见是一对小年轻，问道：“你们找谁？”
　　九牧晴应答：“我与师傅路过此地，恰逢除夕，未寻到住处，烦请管家通报一声，就说有位‘江无涯’公子找他要报答来了。”
　　管家一听，立马打开大门，展颜欢迎道：“原是恩人，快随我来。”
　　恒阳正惊讶，九牧晴传音，“不久前我曾救下这府中的老爷和夫人，他二人说是要报答，当日我也没什么想要的，便随口说了一个江无涯，他日到访，别拒之门外便可。”
　　甚是欣慰，自己的小徒弟居然会做好事了。不过这江无涯，似乎有些耳熟。算了，这么些年听到过的名字不计其数，她也懒得记。恒阳抿唇，嘴角微微上扬，很满意九牧晴的成长进步。
　　那家老爷夫人正吃团圆饭，听说恩人来了，举家欢迎。
　　九牧晴道：“半夜叨扰，还请见谅。”
　　老爷行礼，“哪里哪里，恩人上座，与老朽家人一同晚宴，如何？”
　　九牧晴婉拒，“不了，我此次来，就想向您讨一间房，足够我师徒二人歇脚。再劳烦您上些家常饭菜便可。”
　　那老爷瞧了一眼恒阳，俨然就是个满脸英气、神韵卓然的姑娘，怎么看怎么不像师徒，难道恩人是这小女子的师傅？纵然是师徒，可男女有别，用一间房终究不好，亦或者此二人本就是那种关系。想来恩人没有别的要求，老爷也不便多问，便让下人将两人带去了山乐居。
　　果然是有钱人家，恒阳里里外外瞧上一边，假山水榭，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珍藏画集，这小院子可不是一般屋子。自己小徒儿确确实实碰上了凡间富豪。
　　九牧晴亦步亦趋跟在恒阳身后，“师傅在找什么？这里没有妖魔鬼怪，我都帮他们清理干净了，连成精的小怪都没有。”
　　恒阳：“……”
　　说是让给一间房，这户人家倒好，给了一个小院子。看来九牧晴于他们的恩情可不小。
　　没一会，下人们便端来了饭菜。
　　豉香菇片剁椒鱼、粉蒸肉、红焖大虾、松仁茶香鱼米、还有三个清淡小炒外加一壶竹叶青。小厮端来火盆，之后就剩她和九牧晴，虽然冷清了些，但桌上饭菜倒是热气腾腾，这氛围也正好。
　　往日里归一境过年也冷清，不过仅限于她的清心阁，踏出清心阁，便能听见北居和一群小仙小妖们的笑声。九牧晴清冷，北居逗他不动，也不敢和神君开玩笑，只好和一群精怪玩耍。坤怀学凡人，在山上放烟花炮竹，有一次还点了山，不得不让胡钩和峳峳拖住恒阳，自己带着北居九牧晴和满山小妖去灭火。最后还得恒阳出手，直接把那小火给吞进了肚子里。
　　自此，坤怀只敢点燃拿在手里舞的那种小烟花。
　　笑声犹在耳边，不知归一境的他们可还好。
　　要不，一会儿回归一境一趟。
　　脸上笑意渐浓，恒阳坐到桌前，招了招手，九牧晴便依着她坐到了她对面。
　　两人聊起坤怀闯祸，北居还不会走路，胡钩背着北居在后面追打坤怀，不小心误伤峳峳，当时峳峳来找正在下棋的恒阳哭诉。那场面，委实为姑蓬山增添了不少乐趣。
　　恒阳笑着，九牧晴也跟着笑。
　　“那时候你在哪来着？”恒阳挠了挠鬓边。
　　“我坐在你对面。”九牧晴知道恒阳从来不记事，便替她回忆着，“后来我烧了坤怀老爹的胡子，胡娘娘才罢休。”
　　“是这样吗？”恒阳扯着嘴角笑笑，“看来为师真的老了，记性差啊！”
　　“哪里。”九牧晴说着，拿起竹叶青，为恒阳斟了一杯，自己也举起酒杯，“师傅，这杯我敬你。”
　　恒阳想拒绝，九牧晴已经一饮而尽，倒着杯底给恒阳看，一滴不剩。
　　恒阳：“……”
　　“为师可没有教过你喝酒！”恒阳的脸瞬间变得严肃，谁那么无良居然教坏孩子！
　　“是兄长教的，他和非影经常一起饮酒。”九牧晴将一杯酒推到恒阳面前，“兄长说，这是能让人忘记喜怒哀愁悲欢离合的良药，师傅也试试？”
　　“……”不知怎么的，恒阳竟然没有拒绝，直接干了，也学着九牧晴亮了杯底。
　　九牧晴满意的笑笑，问恒阳：“师傅，味道如何？”
　　恒阳歪着头，眼神有些涣散。
　　莫不是这么些年师傅连酒都没有喝过？正准备询问，院外夜空中炮竹突然响起，烟花绚烂夺目，不知什么时候竟然飘起了雪花。
　　九牧晴起身将半开的窗户关严实，再为火盆中添了两颗炭，才又坐下。
　　这才看到恒阳脸上绯红，双手支着脸颊，呆呆地望着他。
　　九牧晴未曾见过师傅喝酒的模样，现在看来，约莫不是没喝过，而是不能喝。
　　这副模样也好，虽与平时有异，却格外可爱。
　　“师傅，为何不问我关于兄长的事？”九牧晴再为恒阳添了一杯酒。
　　雪真南下，恒阳难道就不关心他南下的目的？兄长坦诚相待，师傅无所保留，但两者相同的是，始终没有想过要利用他。
　　恒阳改了动作，单手撑着小脸，在白纱衣的衬托下越发红扑扑的，她扬了扬手，示意九牧晴坐到自己身旁，笑得迷迷糊糊的，细长凝白的指尖戳着九牧晴的脸颊，“问你兄长什么事啊？为师跟你兄长不熟！”喘\\着粗气脑子转半天，才反应过来，“是雪真吗？雪真那个混小子，居然骗我，这笔账我可记得！”
　　九牧晴抿唇笑了笑，看来真是醉了。
　　难怪，什么都教了，就是不曾教过喝酒。
　　原来，这么脆弱。一个上神，竟然被酒精这等俗物打倒了。
　　九牧晴思绪还在路上，恒阳突然抓住九牧晴，深情并专注的看着他，眼睛眨了眨，眼睫毛上下扇动，突然喊了声：“相公啊！！！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九牧晴：“……”
　　突然被这一句惊得碰倒了手边的酒杯，九牧晴胸腔内如同雷鸣击鼓。
　　他轻轻拿开恒阳的手，慢慢拢住她，在她耳边道：“我在，我在。”
　　恒阳一掌推开他，跳起来，指着他，“你个负心汉，你说王小姐是谁，为何为她负了我！那曾家小姑娘又有哪里比得上我这大家闺秀，名门世家出来的小姐！”
　　九牧晴：“……”
　　微微蹙眉，九牧晴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师傅这是看话本子看多了，在为那个孤身一人等待丈夫功成名就归家，丈夫却带了两个小姐回来的女子抱不平。
　　“师傅！”九牧晴叫不住恒阳，她已经飞到外面，瞬时屋内涌进一股凛冽的西北寒风。
　　雪粒已经积垫起来，此时穹顶飘落的是如鹅毛般的雪花碎片。
　　恒阳停在院中假山上，九牧晴以为她会乖乖回来，却不料下一刻恒阳使出了煌祭，与那雪花对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