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女主，撩完就跑》沈东流

47、第 47 章

　　草原一望无际，连天空都比中原要高上许多。这一日无风，层层叠叠的云朵堆叠在一起，却也并未阻碍日光一泻千里，仿佛在整片草场上舞动。

　　乌恩其抵达王帐时，正是一日中最好的时辰。

　　九乌王帐的位置十分隐蔽，除了王族子孙与近卫圣女，几乎无人能一直掌握王帐的动向。但事急从权，乌恩其为了避免一来一回耽误时间，冒着风险把王帐的位置告诉了倾衣，让他们晚自己一步赶来。

　　也好在此期间给父王、长老们交个底，免得脑袋不保。

　　“王子殿下回来了！”他一踏上边界线，就有勇士惊喜地凑上来行礼，吆喝声乘着风往王帐飘去。

　　“父王呢？”乌恩其问，“怎么不见几位将军？”

　　头一个迎上来的勇士牵过乌恩其的马，一边带着他往里走，一边回答：“唔……我记得大王这个时候应该在帐篷里，长老倒是没看见。不知您此次回来，是得了大越谕令还是自作主张？”

　　世道败落，连小小一个勇士都能对他乌恩其出言不逊了。但殿下自认对这几位一起长大的童年玩伴们十分宽容，没有纠正他故意为之的用词，摇了摇头道：“小心管好你的嘴，没准哪天就被父王割了喂羊。”

　　勇士佯装害怕地捂住了嘴，接着捧腹大笑。乌恩其也难得轻松，在友人的笑声中放松了臂膀，仿佛有什么大山般沉重的东西被卸了下来。

　　“你说的对，是本王自作主张了。”他喘了口气，弯腰拔起一把草，搓了搓就往嘴里一扔，随意地嚼了起来。“出去也挺久了的，是时候回来问候问候父王了，看他老人家身子骨还重用不中用。”

　　说话间，他们已离主帐不出十步远。

　　勇士：“殿下，您一向有主意，小的们也不好说什么。正好大王这段时间心情挺不错的，即便您真的犯了什么事，好说歹说至少还不至于被问罪吧？”

　　乌恩其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勇士标标准准地行了一礼，转身开溜了。

　　“唉……这群小子真是！”乌恩其愤怒，然而只能对着空气发火。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陡然紧绷起来的神经重新放松，不至于待会儿说两句话就错。

　　做了无数层心理建设的草原王子终于掀开帐篷，走进他父王的地盘。

　　大帐中奢华至极，四处放着金樽银器与兽皮制成的家具。九乌王坐在帐篷深处的虎皮王座上，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猛地睁开，目光牢牢锁在他家小子身上。

　　乌恩其背后滑下一绺汗。

　　他从小就惧怕这个父亲。大王年轻时骁勇善战，气场比起人更像某种食肉猛禽，是最能令小孩子感到畏惧的模样。

　　再加上大王十分严厉，从小就是棍棒伺候，虽然调教出了乌恩其一身本领，但惧怕的阴影从未消退过，甚至与日俱增。

　　就如此刻，他父王还一个字都没说呢，只是眼睛那么斜斜一扫，乌恩其就想打哆嗦了。

　　“你来了。”大王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干嘛？”

　　这话无疑简洁明了至极。乌恩其本来还想着斟酌用词，结果听见他爹这么一说，顿时脑子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孩儿，有事禀报。”他愣愣地回答，幸亏脸上神情还比较木然，没露出怯懦。

　　大王见了他这副模样，冷不防地“哼”了一声，似乎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谁还能比他清楚自家狗崽子的德行，这人准是在礼教严谨的大越呆不住了，才灰溜溜无法无天地跑回来卖乖了！

　　乌恩其感觉事情不妙，立刻本能的找补：“父王，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然孩儿也不会中途从大越返回！您且听我说上一说，究竟有没有意义，也请在那之后再判断。”

　　换了往日的他，这话多半是说不出来的。恐怕是这半年多跟倾衣这一群伶牙俐齿的混久了，多少积攒了些许经验，不至于一出口就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哦？”大王眯起眼，颇有些好奇：“那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紧急到让我九乌金贵的王子殿下扔下谕令不管的？”

　　乌恩其一看自己离死期还有一小段时间，赶紧挑简单的把这段时间众人探讨出的事情都向大王和盘托出，包括黑凰、执念化形、朝廷之变与招呼客人不请自来。

　　话音落下后很久，王账内都无人出声，一时间安静得接近死寂。

　　乌恩其借着大好阳光往大王的位置瞥了两眼，壮着胆子去看对方的神色，总算让他放下心来。

　　大王垂着头正在沉思，起码不像要给他一巴掌的前兆。

　　下一秒，大王从座位上弹起来，冲到乌恩其面前就是一巴掌：“啪！”

　　“？？？”半边脸痛的要命的王子立刻捂着脸颊一直退到门边，脸上都是不可思议。他不是没想到父王会打，可刚才这氛围明显就是被说动了啊，怎么还要动手呢？

　　一眼看出儿子心里在想什么的大王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子，王账的位置是能随便往外传的么？”

　　“什么？”乌恩其有一瞬间几乎是懵的。“所以……父王您生气的点在这里？”

　　见大王依旧怒气冲冲，甚至下一巴掌也要过来了，乌恩其赶紧眼睛一闭，自暴自弃道：“您，您从小就教导我遇事要能够自己下决断，这就是我的决断！要不是时间紧急，我也万万不会出此下策！”

　　巴掌堪堪停在乌恩其鼻梁跟前。大王依旧用吃人的眼神看着他，用手势告诉他继续讲。

　　“而且我那几位都是出神入死的朋友，往常是能交付后背的存在。既然能一力抗敌，我又认为他们能够信任，权衡之下就把王帐告诉他们了。父王，您要是想打就打吧，这一点我绝无怨言，只要您能相信我们的判断，将典籍借阅——”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乌恩其已经被一拳轰了出去。回过神来时，他正面朝下栽倒在草地上，嘴里全是泥土的味道。

　　“去找大长老，就说是本王的意思。”

　　落下的帐篷内，传来中年人气如洪钟的命令：“既然是你们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下去！”

　　“您相信我们说的话！”乌恩其差点没激动地给他爹磕头，“太感谢了，改天我一定给您抓几匹好马回来！”

　　说完，拍拍屁股起身跑了。谁知道他那个阴晴不定的老爹会不会突然跳出来暴揍一顿呢？

　　王账内，九乌王敛去脸上的怒气，神色突然颓丧下来，有点老相了。

　　“终究还是来了么……”他喃喃道，“长生天啊，请庇佑您的族民免于性命之忧……”

　　坐镇典籍帐的大长老见乌恩其回来，立刻笑盈盈地迎上来。乌恩其刚得到了父王的肯定，此刻高兴得跟什么一样，立刻开口向长老询问。

　　一番解释后，大长老沉重地点了点头，在椅子上坐定。

　　“想不到啊，当年祭司大人预兆过的灾祸，竟果真有应验的一天……”他低声说，语气中充满了敬畏与感叹，“正好老夫当年也亲眼目睹了‘那位’的降临，虽然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但还是听听看吧。”

　　乌恩其于是便找了个凳子坐下，听大长老重温那段二十年前一度震惊草原的记忆。

　　“所以是有一位法力高强的前辈突然在九乌王账出现，要求你们替她保管几样物什？”听罢，乌恩其诧异道，“而当时预言过的征兆，如今都一一重现了……”

　　长老点点头，佝偻着背脊，仿佛支撑不住头颅的重量。

　　“没想到此等大熊之物中游现世之日啊！”他感叹，“虽然老夫明了你们降妖除魔的信念，但追查黑凰执念化形有违天意，若你们执意如此，恐怕会引来天怒，降罪尔等！”

　　这话说得郑重无比。且依照九乌族人对神谕的敏感与传统，乌恩其几乎能够确信，这的确是一件不轻易为天道所容的事。

　　但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大长老，这一回我们都躲不过的。不管是中原还是草原，只要黑凰出世，定会掀起毁天灭地的灾难，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且天怒又如何？千年前先人们便能以人类之身挑战天道，并最终大胜而归。如今不过小小一头凶兽，便要我等向其认命？”

　　长老震惊地抬起头，看着身披神光的殿下。他眸中有火，仿佛能烧穿天地，将一切艰难险阻全数踏平。

　　“哪怕是为了草原，我也必须这么做。”乌恩其道，“为了父兄们未来还能安安稳稳地在这片草原上与牛羊为伴，必须把这个隐患彻底解决。否则即便能逃过一劫，我也绝不会过得称心如意！”

　　帐内一时沉静无声。刚才那些话久久盘旋，几乎能震碎一方死水。

　　半晌，大长老叹了口气，似乎要将腐朽的灵魂一同倾吐而出。当他再次与乌恩其四目相对时，浑浊的眼中已多了几丝光芒。

　　他像在看一把炬火、抑或一个崭新的天地，当乌恩其坦然回视时，老家伙欣慰一笑，松了口：“好吧，我们这些老东西终究是说不过你们小子。”

　　“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