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佛》秦叁

2、第二章 重逢少年，怜惜如命

　　看望完哥哥，初牙换了病号服，被司机马叔接回初家老宅。

　　盘山公路崎岖，顺势而上，周围环绕层层云雾，仙境般如梦似幻，还有不少老松陡立于悬崖峭壁间，更添一丝神秘。

　　初家老宅在合山半山腰处，初老太爷坚持将宅子建在这儿。

　　他兴师动众寻来高人大师算过，说合山寺下风水好，能旺家宅，旺子孙，结果初家少主还是出事了，前世的自己也未曾幸免。

　　初牙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低眉垂下眼睫，纤长的睫毛如羽翼在山风的侵袭下微微抖动。

　　不知那个少年怎么样了，今天该是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如果没记错的话，邢朔在初牙十岁晕倒这天替邢家家主邢森来初家老宅拜访初老太爷。

　　上一世，初牙刚从医院回来，到花园里荡着秋千晒阳光，手上握着自己平时最宝贵的蒲公英。

　　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自由，初牙一直觉得自己就像那蒲公英，短暂忧伤，她最怕蒲公英随风而去，就像弱小的自己，四处飘摇，不知归处。

　　邢朔像是闯入古堡的恶龙，虽然有着丰毅俊朗的面庞，鼻梁高挺，黑色的刘海直直缀在额前，挡住了那双乌黑的眼眸，深邃的像要吞噬万物，初牙看不穿他眼底，只觉得那是种掠夺的气息。

　　才十七岁的少年已经有着挺拔的身板，身高也比初老太爷高上许多，立于旁侧竟是一种道不明的风采，如果没有那双紧紧盯住她的瞳眸就更好了，像是要将她一层层剥开似的，令人发怵。

　　当时迫于无奈，初老太爷让初牙带着邢朔逛逛自家老宅，过会儿邀请他留下用饭。

　　初牙虽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也不敢违背爷爷，悄悄将蒲公英藏于身后，迈着小小的碎步，领着邢朔往花园后山走去。

　　急急往前行走的初牙并没有发现身后少年眼底漫上的强烈欲望，叫人一眼便沉溺于其中。

　　邢朔听说过初家有个小姑娘，那一年，初言阳身体还未受损，每每提起这个妹妹都宝贝的像什么似的，经常在他们兄弟间炫耀，却也没人真正见过初牙。

　　后来，初言阳倒下，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虽未因此消散，但终归淡了许多，更不要说这个从未见过的“妹妹”了。

　　但就在刚才，见到那个在秋千上摇晃着细长双腿，抬头仰望太阳的小姑娘。

　　邢朔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只肖一眼，那湿漉漉如小鹿斑的眼睛凝视着自己，似乎被自己的闯入吓到，微微抖了一下，又装作无事发生，低下眉眼，但那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邢朔望着眼前白嫩如玉的小姑娘，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想要她，她是我的。

　　又见小姑娘悄悄将什么藏于身后，听着初老太爷的吩咐，小鹿般的姑娘顺顺从从地领着自己。

　　他便也没有拒绝，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紧跟着她的身影。

　　“这是什么？”邢朔绕到初牙身后趁小姑娘不留神将她手中的蒲公英夺了过来。

　　在争夺中，脆弱的蒲公英已经被抖下了几根。初牙见了心疼极了，连忙喊道，“你还给我，还给我。”眼神透着焦急，晕开了浓浓水雾。

　　看着小姑娘着急忙慌的模样，邢朔心底竟然起了几分逗弄意味。

　　他将蒲公英抬手举起，拈于小姑娘够不着的头顶，轻扯嘴角，俯下身子，往她耳边轻轻一吹。

　　小姑娘像是被吓住了，莹玉般的耳垂瞬间沾染上了粉色，微微颤抖，双眼中的泪珠儿像珍珠般一颗颗滑落，砸在泥土上，一砸一小片水晕。

　　落泪无声，湿润的睫毛颤巍巍，死死地盯住他，并未眨眼，却像是瞧进了自己的灵魂。

　　邢朔看着小姑娘的泪珠儿，就像是砸在自己心上，心都要被砸碎了。

　　一股酸涩皱紧自己的心脏，从来都是淡定无所畏惧的他，竟在此时有一种慌乱和后悔，更多的是浓浓的心疼，这个瘦弱的小孩到底是怎么了，就像长在他心上似的。

　　从那以后，邢朔就再也没有消失在初牙眼前，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

　　沉默寡言，话虽不多，脾气暴躁又偏执，但总是霸道地将所有世间的好东西都捧到初牙面前。

　　抽血时默默陪着她，抽完后总是握着初牙纤细的手臂，缓缓揉擦，就像是在擦拭尘封已久的夜明珠般那样小心翼翼。

　　每次摸到自己还未完全愈合，又新增的斑痕，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郁，像风雨欲来的猛狮，下一秒就会将人撕碎。

　　初牙怕邢朔会为了自己做出什么祸事，也不希望这个少年为了他和初家决裂。

　　总是微笑着用无力柔弱的手抚上少年粗糙的发丝，轻声欺骗着他，“医生说再输几次血哥哥就会好了，邢朔，你不要担心我。”

　　少年低下的头颅伴随几声轻不见声的呜咽渐渐归于平静，将头深深埋入初牙怀中。
　　“牙牙，我可以带你离开的。”

　　初牙轻轻拍着邢朔日渐强壮的肩膀，知道他心疼自己，但她不能走，不能抛下哥哥，这是她的命啊。

　　抬头望着远方，那个时候，初牙并未想过自己会死，也没想过邢朔会跟自己一起死，只知道这个少年是生命中的光，是她活着的信仰。

　　初牙早就知道哥哥的病没有那么容易治好，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在一点一滴消磨损耗，心中放不下的唯有那个在生命结束时刻带给她温暖的少年而已。

　　回到最初的时光，希望用自己的一生来报答他。

　　初牙坐在车内，低头轻抚腕间的火焰莲瓣印记，一丝烧灼感滚烫热烈，鲜红如血。

　　邢朔望着眼前的小姑娘，第一眼竟未曾看清相貌，只觉心中皱紧，像是有什么喷涌而出，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怅然。

　　那一双湿润眼瞳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不曾眨过一下，像是要把他看上千年万年牢牢记于心间。

　　心中漫上一股酸楚，是心疼的感觉吗，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个少女是谁，熟悉却又记不清那轮廓，为何仅仅看他一眼，他的心就痛成这样。

　　初牙终于见到还是少年模样的邢朔，还未有所反应，两行热泪不自觉滚落于胸前悲喜佛上，浸润了佛祖面容。

　　他还活着，活生生地立于她面前，真好。

　　邢朔眼眸触及少女莹白如玉的面庞，小鹿般湿漉漉的眼中滚落下串串泪珠儿，像是欣喜，像是茫然，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她胸前佛坠上，却不比砸在他心上轻多少。

　　只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传遍全身，他想去替这个少女拂去泪珠，该死的，自己什么也没干，怎么让她落泪了。

　　邢朔仔仔细细地回忆这个少女，依稀只记得她应该是初言阳的妹妹，听说为了初言阳输血维持生命，身体并不是很好。

　　看着眼前这个玉人儿，又觉得传闻不可皆信。光是这样一对无双眼眸，还未动情，就已让人不自觉将心抔于她了，更不要说那滚烫的泪珠，隔着几米，都能感受到邢朔泛起的浓浓心疼。

　　邢朔眼底漫上不知名的暗色，定了定心神，跟在初老太爷身后，未曾说话。

　　初老太爷初向山爽朗地笑道，“小朔，你刚来，让牙牙带你四处逛逛，也好留下用个晚饭。”

　　初牙听见爷爷的话语，缓缓回过神来，微微颔首，在爷爷不注意时，抬起莹玉般的手臂快速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邢朔瞧见眼前少女腕间若隐若现的红莲印记，更衬得她肌肤如凝脂，微微向他抬起的下颚，如玉般无瑕，樱桃唇瓣点点朱色，眼神中的团团水雾更加清澈，动人，回应似的冲老太爷点点头，竟是有如古代仕女图那般眼波一动即醉人的韵味。

　　邢朔眼底那抹熟悉的暗色让初牙不再害怕，反而觉得安心，他的少年又回来了。

　　这次初牙手中没有那株蒲公英，她不再相信命，她要做一个自由的人，而不是那被人一吹就四处飘散，弱小如萤的伞花。

　　她要将自己的命牢牢握于掌中，用自己的一切来保护眼前的少年。

　　“你是邢朔吧，我哥哥跟我说过你，我叫初牙。”小姑娘清脆柔软如黄莺般绵软的声音从邢朔耳边传来。

　　她认识自己？应该是初言阳说的吧，估计从恋妹的哥哥口中说出来也没什么好话吧。

　　“你为什么哭？”邢朔往前跨了一步，紧紧盯着初牙，眼底是散不开的暗色。

　　仿佛是站的太近，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稀薄，但属于初牙身上淡淡的香甜气息仍使邢朔有一种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啊，可能是许久未看到爷爷，想他了吧。”初牙敷衍的回答道，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再见邢朔，竟没能控制住而落泪。

　　邢朔不以为然，她明明看的是自己，还在撒谎，真是个小骗子，但也不和初牙计较。

　　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在初牙莹玉似的耳旁轻声说道，“我想欺负你。”

　　随着一声低笑，初牙莹润的脸庞瞬间有如充血一般化为艳丽之色，瞳孔一紧，水雾漫入眼眸，这一世的邢朔，怎么变得这样，前世的他虽然暴躁偏执，但从来没有调笑过她，难道因为她重生，一切也在发生改变吗？

　　初牙不知道的是今生自己的两滴泪早已滴进邢朔心中。

　　前世的邢朔将她视若珍宝，含着怕化了，捧着怕碎了，小心翼翼。

　　今生邢朔却早已将初牙视为自己的所有物，牢牢地放在心上，还不是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骨子里的恶性是不会变的

　　初牙望着眼前轻抿薄唇，嘴角竟扯出一丝得意气息的邢朔，就差没把她推在墙上狠狠欺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