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前传[西游同人]》竹烬言荒

59、【59】

　　我的神识融在神石里补了天，可我还能清醒地感知着这个世界。

　　我看着那盏油灯经过日晒雨淋吸收日月精华，越变越像琉璃盏。

　　它长明不灭，照亮了无数个漫漫长夜，温暖着周围的一切。

　　包括那颗孤零零的猴子形状的石头。

　　那道光柔和却有力，在用自己的力量努力驱散他的孤寂。

　　可他像是永远暖不热，凄清孤僻，不肯给一点回应。

　　这颗石头的影子倒是十分活泼，他被能造化万物的琉璃盏照耀，日复一日竟修炼成了妖。

　　他从石头下钻了出来，趴在琉璃盏的旁边，陪她说话给她讲故事。

　　可他只是一个才刚修炼成妖的石猴影子，经历实在有限，记忆也很破碎，故事翻来覆去就只会说那几个。

　　他记得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一只鸳鸯，他记得自己有一个很尊敬的长辈，他记得自己是一只猴子。

　　琉璃盏虽不能言语，但光芒有着微小的变化，权当做快乐的回应。

　　小影子挠了挠头，对琉璃盏说：“我好没用啊，很多事情都记不住。”

　　琉璃盏闻言拼命亮了亮，光芒包裹住了小影子，像是在拥抱他。

　　小影子高兴了：“以后我多经历一些，再来说给你听！”

　　琉璃盏也高兴地闪了闪。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寒暑，一行人恭敬地将琉璃盏请下了山。

　　我知道那是青女一脉。

　　当年得我祝福的小婢女，终是让自己的后人成了琉璃盏的供奉者。

　　石猴影子见琉璃盏要被带走，急得抓耳挠腮，可他法力低微，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琉璃盏不肯让他吃亏，荡起光芒，裹住那些人瞬间就消失了。

　　天下事哪有永不散场的。

　　琉璃盏虽是死物，却异常通透。

　　众生，各有各的命。

　　石猴影子愣在原地，一副要哭的样子，但很可惜，影子没有眼泪。

　　他消失了。

　　不知去了何处。

　　当然，我也没有很关心。

　　成为天，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再痛，不再苦，不再被世俗裹挟，除了记忆日渐混乱之外，能看到很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为我守灯的小婢女因我的祝福她脆弱的人类魂魄在地府未被吃掉，几番转世之后竟成了我认识的那个白骨。

　　她生前死后的性格实在南辕北辙，我看着笑了好久。

　　再比如，当初小傻子捡到的那只，真的不是一只鸳鸯。

　　当然也不是我以为的小山鸡，而是一只凤凰。

　　凤凰一族有个不成文的小规矩，谁给他们取了他们接受的名字，谁就是他们认定的母亲，愿意听候差遣。

　　最有趣的是，这个母亲是不分男女的。也就是说，哪怕为他们取名的是男子，他们也照样会认对方为母亲。

　　据说是因为天养地供的凤凰是没有生身母亲的。

　　他们有强大的法力，并不需要母亲，可没有一个生灵会拒绝爱。

　　所以他们愿意接受这么荒唐的规矩。

　　也就是说，我真是凤渊的母亲啊……

　　不过凤渊比较傻一点，在涅槃之前，他以为自己真是一只鸳鸯，他的身边也真的跟着一只小鸳鸯，在青女救了凤渊的时候，也同时救了小鸳鸯。

　　凤渊飞升溢出的强大灵力，让那只小鸳鸯直接得了道，因为吸收了凤渊的灵力，他化成人形后和凤渊长得极为相似。

　　又因为他并未修炼过，属于一步登天，他所拥有的特殊能力是吸纳旁人的法力。

　　这样的能力是极为可怕的。

　　可他却从未主动伤害过一人。

　　他和凤渊十分亲近，凤渊一步步踏上凌霄，少不了他的扶持。

　　比起凤渊的火爆，他似乎更懂得要怎么处理事情，更适合做天界之主。

　　可对于权力，小鸳鸯真的半点渴望都没有。

　　暗中投靠他想反了凤渊的人不少，但无论谁来劝他，都不会从他这里得到真正的回应。

　　有谋反之心本就罪无可赦，谁也不会留把柄在他人手上。

　　按理说小鸳鸯拒绝了那些对凤渊起了异心的人是会被灭口的。

　　可小鸳鸯实在是懂得利用人心。

　　他会先好言好语地用话术将人家哄住，让他们以为有那么一点点希望，却在后一刻痛下杀手，悄无声息地替凤渊解决掉威胁。

　　然而兄弟阋墙也只在瞬间，只为了一个青女不免叫人感到遗憾。

　　可是凤渊和青女都死了。

　　小鸳鸯这才真正无所顾忌地显露出了他残忍的一面。

　　青女魂飞魄散后，琉璃盏中我爱吃的灯油温养着的灯芯终于得以化成人形，那是紫霞。

　　她好好收起了凤渊的神识，满天下的去寻石猴影子了。

　　与此同时，我的小猴子破石而出。

　　小傻子成了一只猴子，而裹住他的那些石块则修炼成了混世魔王——那个石妖。

　　我想了想，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小傻子有执念要成为一只猴子，实在是重创之后，成为猴子比成为人要好恢复。

　　他性子孤僻冷傲，不喜与人交谈，在世间漫无目的地游荡了近三百年。

　　突然在某一天，他回到了花果山，在猴群中驻足观望，他们在说要去一个禁地。

　　不知为什么，他仰头看去，心里却波澜四起，眼底掀起惊涛骇浪，他第一次主动融入猴群。

　　可猴子们看不起他，他是一只未成年的猴子模样，没有猴子知道他已经做了三百年的猴子了。

　　他险些藏不住心中的戾气，想揪住对方狠狠打一顿，他一愣，觉得这不像他，忙收住了手。

　　他说自己能带着大家伙进到水帘之后。

　　没有猴子肯信，可他做到了。

　　那一日，他成了美猴王。

　　猴群再没有不服他的。

　　那日起，他一改往日的孤傲，变得极爱热闹，也很爱捉弄人，无论去哪，他都带着一只通身雪白的老鼠。

　　他叫那只老鼠“蠢吱”，那老鼠不服，我却知道，这代表着喜欢。

　　那老鼠是我的血肉融了一小片神识化成的。

　　恰巧那一小片神识是我曾经神识受损陷入昏迷破碎掉的那一片。

　　她有我的一点点记忆，却没有我的半分神通，终究不过是只老鼠。

　　离开了水帘洞，她很快就要死了。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先爱上的小猴子才会对小傻子那么好，还是先爱上的小傻子才会在第一眼见到小猴子的时候就重新爱上他。

　　这些事在我脑子里早就乱成一团，理不清哪个先哪个后了。

　　斜月三星洞也并不是一个地方。

　　那是小猴子的神识。

　　当年为自保封住的神识终于开始觉醒。

　　那些讨厌他的师兄弟，是曾欺负过他的人类，在他的神识里，竟然还美化了一些。

　　他的师父，是他幻想中的父亲。

　　那个从未对他有过半分怜爱的父亲，他不恨他，但若他是爱着他的，那该多好。

　　那个幻想中的父亲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孙悟空。

　　是我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个名字。

　　在他的神识里，我得以现身，我提醒了那只小老鼠快要死的时候记得死远一点，别再连累小猴子了。

　　她不以为意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叹气。

　　其实我该亲手结果了她的，但我的神识远没有我的血肉狠绝。

　　我不忍心杀死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自己。

　　更不忍心让小猴子拼了命才救下的一只老鼠死在他面前叫他伤心。

　　而且看她的样子，也快死了。

　　我犯不着。

　　成为天的一部分后，我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

　　你瞧，这话我刚说过一遍，竟就记不清地再重复了一遍。

　　可能是承受着天的重量，让我的神识消耗过大吧。

　　有时候我都分不清，那些记忆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只是我做了一个梦。

　　唯一清明的事情是，小傻子和小猴子在我的脑海里逐渐重合。

　　两个如此不像的人，我竟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是同一个人。

　　那天夜里，小猴子觉出了不对。

　　他跪在菩提的床前，说：“三更已至，我便来了。”

　　［时间到了，我该觉醒了。］

　　菩提笑得慈祥，如同所有爱孩子的父亲一样，摸了摸他的头，融进了他的身体。

　　小猴子果然是傻子，他不打算让那只小老鼠知晓自己的命运。

　　神识解封，斜月三星洞已不见了，他不动声色地又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斜月三星洞，哄着小老鼠天天只知吃喝快乐。

　　他要逆天改命。

　　这多么可怕。

　　可他觉醒了，我再不能入他的神识，也无法阻止他。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神识指引着他，一步步走向绝境。

　　我很不解。

　　那只老鼠能算作是我吗？

　　就算她拿回了杀神之力又能如何呢？没有神识，她依旧不是白予，也不是真正的白阿茶。

　　直到我看见他诱着假玉帝——那只小鸳鸯自毁了体内的灵气，引发天地震颤，我才清楚地知道：

　　当初他问我若我骗了他，他可以毁了这个世界吗？不是在开玩笑。

　　他要让天地毁灭来让我真正苏醒。

　　若我能醒来，这天地毁灭他毫不在意。

　　若我不能醒来，天地毁灭又有什么可惜。

　　原来他比小鸳鸯还要残忍。

　　他骗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