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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不知过了多久,蓝桥春雪醒了——饿醒的。蓝雨的伙食太好了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辟谷的习惯。都怪自己没有事先准备好干粮,心塞。
      “我怎么觉得这只寄居蟹蔫蔫的啊?要是快死了的话还不如进我的五脏庙呢。”陈果走过来忧心地说。
      蓝桥吓得立马举起钳子拼命摇晃,证明自己没到死的时候。
      “完了,回光返照了。”陈果遗憾地说。
      蓝桥惊恐得拼命吐泡泡。
      “果果,都说了他是刚化形的小妖,寿数肯定不止这么点。我看他是饿了吧。”唐柔走过来,扬了扬手里的饭盒,“今天点的微草外卖还多了一份,不如喂给他吧。”
      我蓝桥就是饿死,从这里跳进锅里,加胡萝卜红烧,也不会吃一口微草的外卖!
      陈果拎起螺壳放到饭盒旁边,唐柔温柔地敲了敲他的壳:“乖,吃饭了。”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本体是只白化猞猁!小姑娘你的化形时间肯定比我短得多!
      蓝桥愤愤地往盒盖上敲了敲钳子以示抗议。
      “要么你吃它,要么我吃你。”唐柔显然化形不久,属于猞猁的捕食者的凶悍眼神怎么也掩不住。
      真香!
      蓝桥忧伤地用钳子夹起几块山药,一边在心里大骂车前子,哦不,是天麻,都怪这家伙乌鸦嘴说什么熟了熟了的。
      冷静,没有成为食材风险的卧底不是个好卧底。
      他如此劝着自己,却听见魏琛的声音传来:“老夫出门一趟回来你们就给我喂草?还‘养生修仙必选系列’?老夫不在你们都把自个儿当兔子养是吧?那猫薄荷当零食吃吃就算了,这扯淡的套餐别点了,老夫宁愿啃自己腿肉都不吃这东西!”
      “行了老魏,就当忆苦思甜了。明儿开始改点蓝雨的外卖行么?”叶修的指缝里挟了一根猫薄荷卷成的草杆,仿佛当烟在抽。但他的样子似乎只是在怀念些什么,并没有对草杆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明天我请客!赚了轮回那帮狗崽子们一大笔,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蓝雨外卖里的‘破戒’套餐,嗯,‘堕魔’和‘天劫’套餐也不错……”魏琛说着,目光投向了咔嚓咔嚓啃草的蓝桥——不知为何,蓝桥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
      “这名字和微草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极端。”陈果一脸的吃瓜表情。
      “哪能一样!微草那是劝人赶快辟谷飞升就不用吃这些淡到鸟不拉屎的草了,蓝雨的招牌可是‘以食渡人’,好吃到让人吃完觉得下一秒堕魔都不遗憾了。人类是怎么形容的来着,‘朝闻道夕死可矣’对吧?”魏琛一扭头,发现包子正在津津有味地啃草,不由得皱了皱眉,“我说包子,你一个砖头修炼化形了难道还不能辟谷?”
      “你不知道吧,魏老二——”
      “停停停,你还是喊我老魏吧!”
      “哦,老魏,你不知道吧,我就是吃包子吃来的……”
      蓝桥默默地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加上叶修的补充,包子的生平履历他已经了然于心了——做卧底的第一份情报他知道该怎么写啦!
      嗯,是这样的,包子虽然叫包子,但他实际上是一块板砖修炼成的妖怪。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小和尚。这个小和尚母亲早逝,父亲是个泥瓦工,在替别人安装房梁的时候失足从屋脊上摔了下来,不久就去世了。家里亲戚占了小和尚的家财还把他送进了庙里。小和尚饿得不行,就偷偷拿了一个供台上的大肉包子吃。吃完以后他又害怕被发现,于是从墙根下面拾来一块板砖,靠着家传的手艺竟把这块板砖雕刻成了一个真假难辨的包子。之后他很心虚地在供台前念了好久的佛经。不料住持见到他如此“诚心”,便把打理供桌的差事交给他负责。小和尚从此天天下山拿香油钱去荣记包子铺买包子,因为有那个板砖包子撑场子,他每次都可以偷偷吃一个新鲜包子。不过他也不贪心,从没有再多吃第二个。等到小和尚熬成老方丈以后,弟子们都以为师父是个天天亲自买供品的虔诚者。老方丈在圆寂之前,还把最疼爱的弟子叫到了跟前,告诉了他这个秘密:“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中。我们供的是济公活佛,不必拘这些俗礼。记得好好照顾那块板砖。”于是这块板砖包子就受香火祭祀和佛经熏陶达八百年,竟是能化形为人,而且特别喜欢吃包子。他跑到山下传承数个朝代的荣记包子铺吃包子,导致往来食客均能有佛光静心之感。后来一位云游的和尚察觉到了真相,还替他取了个俗世名字包荣兴。这事也成了一段流传甚广的趣闻。荣记包子铺的后人干脆打出了招牌“鬼都喜欢吃”,公然和天津狗不理包子叫板。没办法,大堂里循环播放的包子失窃录像做不得假。而后虽然因为政策禁止这些神鬼之说而撤下了录像,但这包子铺依然是当地颇负盛名的旅游打卡景点。而叶修就是途经荣记包子铺才捡回来的包子。彼时他正蹲在屋檐下当“看场子的”,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包子。
      “我觉得蓝雨的外卖更好吃!他们家的早茶套餐里面有好多好多包子!”包子乐颠颠地说。
      蓝桥清楚地看到魏琛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慈爱眼神,手里的钳子下意识地一抖,不小心夹断了一根草。
      “对了老魏,你是在哪儿碰上我们老大的啊?”包子问道。
      “我啊,老夫在出国留学,啊不,勤工俭学的时候碰上了这家伙。”魏琛一脸的高深莫测。
      “嗯,在德国勤工俭学,负责预测世界杯。”叶修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陈果笑得打跌:“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神棍啊。”
      “所以神棍保罗,叶修是开了什么条件才把你拉来的?”唐柔问道。
      出现了关键信息点!这个手指漂亮的男人叫叶修!
      蓝桥有点兴奋地挥舞了一下钳子,结果螺壳不小心滚到了桌子边缘,包子立刻乐颠颠地跑过来拎起他的螺壳丢进了水缸。余光让他瞥见了叶修身旁靠墙摆放了一把银光冷冽的伞。
      看来这个叶修就是君莫笑了?
      蓝桥咂摸着这个名字,莫名觉得心情很好。
      “老夫多年都没能了悟些什么,去预测世界杯也只是对天道至理的求索罢了。”魏琛一脸的高深莫测,但在场的成员除了包子都是一脸的“哦你接着吹”的表情,“咳咳,老夫因为偷窥天机引来了天罚。然后这家伙说要帮我扛一下上回的天罚,结果老夫被劈得一身黑乎乎,蜕了三层皮才逃出实验室,他倒好,诓了老夫的法宝就跑路,说什么要为天道匡扶正义需要老夫的入股——老夫那时候被烤黑的皮肤到现在都没白回来。”魏琛颇有点耿耿于怀。
      “啊我知道,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他们还给你立了坟。不对,现在该叫衣冠冢了。”唐柔若有所思。
      “小丫头,你又是怎么来的这?”魏琛反问道。
      “她呀,家里有矿,啊不,家里有岛。你之前说你是飞机失事来着?”陈果把目光投向了唐柔。
      “嗯,我跟我父亲说想出来玩,我父亲就给我安排了一架飞机让我散散心。可我那时候还没化形,不小心操作失误,把飞机开到百慕大三角去了,莫名其妙就进了这里。不过我已经给我父亲送了信,说我先玩两个甲子再回去。”唐柔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这条鱼我本来想清蒸结果不小心糊锅了就干脆红烧了”。
      魏琛抚了抚下巴上他化形以后最引以为傲的充满男人气概的胡子:“开飞机容易,下次老夫来教你。”
      “省省吧老魏,她就四个爪子。”叶修呛了他一句,又开始擦拭千机伞。
      陈果眸光一闪:“对了,沐沐下次什么时候来?上次她来找你结果吃了那么多猫薄荷,一觉睡到跑路,我都还没来得及找她要签名呢。嘉世也太抠了,连猫薄荷都供应不起吗?”
      叶修闻言笑了笑:“也许是她觉得这里的猫薄荷更好吃呢。”
      “说的也对。”陈果立刻笑开了花,“我用烟雨快递下的加急单,买回来以后还用百花牌香薰处理过,肯定比嘉世的好吃!”
      叶修微笑着没有说话。苏沐橙在嘉世当然享受的是最高档次的特级猫薄荷,可那样无法信任的环境里,她是决计不会因为贪图猫薄荷而将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的。还有一年,很快的。自己离开的这些年,她之前攒下的修为底子厚积薄发,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疯涨。如果她哥哥能看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
      污厄之渊,这件事只有他和苏沐橙的哥哥以及陶轩三个人知道。叶修不确定陶轩是否还记得,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八个甲子。又或者,陶轩仍然记得,只是装作已经忘了。不过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去尝试,不仅为了故友的妹妹,也为了天道如常。
      不知不觉,小木屋里安静了下来。蓝桥春雪也觉得有些犯困,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取出了笔言飞与曙光旋冰合力制作的最新款珊瑚笔,写出来的文字能像水藻一样飘曳,脱水之后形成的立体结构就能用来读取讯息了,十分隐蔽。
      第二天,等到一行人都出门去了,蓝桥这才化了形,蹑手蹑脚地跑到小溪边把密信丢进了水里。
      回到屋子里,他看见门边垃圾袋里一摞印着微草图案的饭盒,鬼使神差地拎起来打算丢出门外,想了想最后投进了呼啸市政集团设立的回收箱里。
      嗯,这个抛物线相当完美。可以的话他真想以相同路径处理一下天麻那个家伙。哼。
      蓝桥悠哉悠哉地回了螺壳里。屋外诸多时间地点不符常理的生物们并没有发觉他也是卧底,还以为他是兴欣没有露面的某位死宅成员。他们一个个蹦哒得可欢了,迫切地希望蓝桥把他们也带进屋里。
      想得美!
      蓝桥本想在螺壳里睡一觉,但又觉得自己实在是闲的发慌,于是又跳出了水缸四处打转。他确信自己是找线索来的,但不知不觉就干起了别的——他把餐具桌椅都归置好,把房檐墙缝里不贴合的地方又上了一层胶,把阁楼木梯上的毛刺磨砂干净,把窗帘下摆打结的流苏梳开,把地毯上起球的绒毛剪齐,把炉子里堵塞通风口的炉灰倒掉……他最后心满意足地把水缸擦得锃光瓦亮然后开始打盹儿。
      可惜他被吵醒以后看到的情景险些让他抓狂——继昨天捡回来他之后,包子今天又捡了一大堆花草石蛋虫鱼鸟兽,堆在他今天刚清理过的地毯上,整个小木屋里都弥漫着水腥味、泥土味以及各种一言难尽的花香。蓝桥突然回想起之前有一次卢瀚文给黄少天说的趣事——轮回的金毛犬妖江波涛每过几天就要被杜明气得心肌梗塞,不对,是丹田淤塞。杜明据说是边牧与阿拉斯加的混血妖,往往有别具一格的奇葩操作。江波涛经常挠着自己的耳朵一边叹息:“今天的杜明不是边牧,是阿拉斯加。”此刻的包子同学,就让蓝桥有种吃了一喉咙石子的感觉。他真情实感地脑壳痛。
      “哟,今天收获这么大啊。”叶修说着拎起了一只螃蟹——蓝桥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只鱼腥草伪装成的螃蟹。微草太坏了,安排卧底还不忘坑他们蓝雨一把!不过看着叶修似乎对那只螃蟹的个头很满意的样子,蓝桥莫名心里有点酸酸的。
      凭什么?昨天嫌弃我个头小,今天倒夸上别的妖了?好歹我是货真价实的螃蟹亲戚,这家伙只是一根草而已。亏你还当个宝,你有闲情逸致夸他,你就下锅红烧啊。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样,叶修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水缸:“把它放这泡一泡,今晚上锅蒸一下。”说着他就把那只鱼腥草伪装的螃蟹放进了水缸,蓝桥嫌弃地拖着螺壳往一旁挪了挪。
      只听叶修饶有兴趣地继续发表着感言:“生姜有了,葱蒜也齐了,再来点紫苏就更好了。”
      蓝桥憋着笑,看来微草这回下了大血本啊。估计微草给这种初开灵智的小妖都上了工伤保险,万一本体被吃了还可以免费提供魂魄回收服务以及初级化形丹一枚。不过照包子这样的积极态度,微草怕是能赔到破产。
      “老大,要不要我再出去找找?”包子殷切地问,“最近我感觉运气超好,闭着眼都能捞一堆东西。”
      唐柔开猫薄荷罐头的手一顿:“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呢……”
      叶修笑了笑:“别担心,估计是都想加入我们兴欣吧。让包子确认一下,是普通生物的就放地窖里当存粮,要是想加入我们的小妖,那就安排他们到榕城去。”
      陈果“啧”了一声:“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这个负责发工资的老板娘?”
      “没关系,老夫最近发了财,伙食我都包了!”魏琛得意地说。
      蓝桥于是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蜷进了螺壳里。看吧,你们这种低级手段是根本不可能当好卧底的。被叶修这么一吓唬,早晚都得跑路。就算微草承诺了回收魂魄,那也得回收得了啊,自身修为太低是很难扛得住灭身打击的。嗯,还是咱们蓝雨有远见卓识,安排卧底找的都是高手,看着就不像是来卧底的。这一局,我们蓝雨领先咯。
      蓝桥完全忘了他刚来的时候也差点被给予“漂亮警告”,只不过因为看起来肉太少容易塞牙还影响伙伴们真挚的友情在饭桌上的发扬光大才逃过了一劫。他也没想过喻文州下的禁制能否被魏琛识破。
      不过叶修这么明显地示意那些卧底的小妖们抓紧时间跑路,还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不愧有那么漂亮的手指。
      蓝桥在毫无逻辑性的胡思乱想中睡着了。过了几个小时,他突然被一阵大动静给惊醒了,刚探头出去就觉得天旋地转——那个鱼腥草伪装成的螃蟹正艰难地往水缸外爬,结果因为体形不够契合,爬了好久才攀上滑溜溜的缸沿,结果重心不稳,把水缸给带翻了。
      只听哗啦一声,蓝桥连着螺壳滚到了地面上,旁边都是水缸的碎片。
      傻孩子,你要么直接变回鱼腥草跑路,要么就老老实实装螃蟹,你一只螃蟹长了那么长的腿你自己都不觉得奇怪吗?另外,你这个杠杆原理学得真是好哎,变形用上的硬骨咒就拿来拆我的窝是吧?
      蓝桥心里的弹幕飞快地闪动着,但实际上依然静静地趴在螺壳里纹丝不动。你浪任你浪,我自天衾地为床。
      “寄居蟹哥哥!”结果这熊孩子还很过意不去地跑过来喊蓝桥,那大长腿跟踩高跷似的,蓝桥觉得自己再多看一秒都想把它摁锅里煮了。
      “寄居蟹哥哥,你没事吧?”鱼腥草跑过来推了推它的螺壳。
      “没事没事,你快走。”蓝桥有气无力地打发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扰人清梦必下阿鼻地狱。
      鱼腥草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眼泪汪汪地说:“你不逃跑吗?”
      蓝桥张了张口,刚想找个理由把它打发走,钳子却不小心把他扣下来当枕头的山药块给扒拉出来了。
      “原来是山药哥哥!山药哥哥你不走吗?”紧张兮兮的鱼腥草稳不住螃蟹形态了,它的螃蟹腿已经变成了十八条。
      “孩子,你记着,事儿总得有人去做。”蓝桥随口瞎掰了一句哄它,“你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鱼腥草哇哇大哭,突然上前一步抱起山药块,郑重其事地说:“山药哥哥我知道你今晚就要下锅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你的遗愿好好活下去的!这个就给我留个念想吧,我回去申请给你立一个衣冠冢。山药哥哥保重!”鱼腥草说完就跑,看起来就像一只发了霉的蜘蛛螃蟹。
      蓝桥目瞪口呆——喂!这不是你带着我的枕头跑路的理由!
      没办法,希望今天的蓝雨盒饭里能有几个入夜寒的远方侄子给他当枕头。
      蓝桥化形为人,把地上的碎片清理了一下,想了想,用了一个好多年都没用过的粘合咒把水缸修复了。他刚想把水渍也处理一下,就听到脚步声传来,急忙缩回了螺壳里。
      但来人却是一个不速之客——嘉世的无毛猫刘皓。
      蓝桥觉得他断然不可能是来卧底的,脸上的戾气那么重倒像来找茬的。虽然他觉得以叶修现在的修为并不能赢,但还有老魏在呢。
      蓝桥等了又等,却没听到敲门声。他于是往窗户缝里看去,却见刘皓在屋子周围打转,不知道在找什么。最后他一脸失望地走了。
      莫非刘皓认识叶修?
      蓝桥思索了一番,陷入了迷茫——在信任的环境下,妖修们会变回本体,这样更舒适,也因为顺应天道能获得更快的修炼速度。两位美女都时常变回猫科动物一起磕猫薄荷,包子也会变成板砖跳来跳去,老魏也变回章鱼然后用腕足分别拿酒瓶拿酒杯拿筷子拿勺子好不惬意——但叶修自始至终没有变回本体。
      联想到那个关于照妖镜的传闻,蓝桥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叶修的本体就是一只两脚兽!他被自己得出的猜想震惊了,决定先打个盹冷静一下,结果又被一阵动静给吵醒了。
      那些被丢进地窖里的“卧底”们顶开地窖盖子,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大多数都已被吓得维持不了伪装,形态各异,蔚为奇观。
      我是坚守岗位的卧底。蓝桥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期待今晚的蓝雨外卖。
      夜幕降临时,叶修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还多了一个成员。蓝桥一眼就看出来是个化形以后在修为瓶颈卡了几年的柴胡妖,化形成两脚兽是个彬彬有礼的少年,只是瞧着有些畏畏缩缩的。
      “一帆,你现在化形还不稳定,晚上就睡这里吧。”叶修说着,搬过来一个花盆。
      “谢谢前辈。”少年低着头接过花盆,却被包子一掌拍在肩上,吓了一跳。
      “乔一帆,是这个名字吧?你是什么星宿的呀?我是虚日鼠。”包子兴高采烈地问。
      “我、我是胃土雉。”
      “好嘞,我来给你算算明天的运势!”
      蓝桥眨巴眨巴眼,又开始回想之前的问题——如果叶修是个人类,他是怎么凭一己之力穿越迷瘴来到荣耀之都的?他作为一个人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还招揽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家伙。而且他似乎和嘉世的苏沐橙相当熟悉。如果只是为了修仙,人界又不是没有合适的道观佛寺,何必跑来这种妖修横行的地方?
      如果他真的是人类,那必然是有什么必定要来的理由吧。
      听着包子和乔一帆叽叽咕咕的低语声,唐柔和陈果嚼猫薄荷脆片的卡滋声,叶修手里绢布在千机伞表面微妙的刮擦声,魏琛酒杯与酒瓶清碰的叮声,还有火炉里柴禾爆裂的噼啪声,蓝桥总算安稳地沉入了梦乡。
      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在水生生物里广为流传的童话——一个曾被两脚兽记录下来的故事,名叫《海的女儿》。但他们代代相传的内容却与两脚兽们的版本大相径庭。在他们的版本里,人鱼是鱼妖与两脚兽修仙者的后代,但其父母却告诫过她,比起虚妄的王权与财富,生物最原本的寿元才是值得追求的天道,所以告诉她千万不要对普通人类心动,毕竟人类一族因其天生的智行普遍较高,反而难以成功修仙飞升,他们短暂却灿烂的一生恰是因为他们付出了无限寿元的可能性作为代价。人鱼的父母叮嘱她,如果遇上喜欢的普通两脚兽也可以去打发一下时间,但必须要等到化形之后。然而贪玩的人鱼提前离开了海洋深处。受两脚兽血脉的影响,她几百年都没能化形成功,却在此时对一个普通两脚兽一见钟情,甚至找到一只堕魔的海星妖换来了提前化形的秘法。因为她等不了了。在她漫长的生命里,如果不能在今天接近那个金发碧眼的两脚兽,那么很快,他就会像朝阳下海平面的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传说的结局是人鱼变成了泡沫,但实际上是她损了几乎全部的修为,变成了初开灵智的一条失忆的小人鱼,沉睡在海底的贝壳里,从头开始她漫长枯燥的修仙生涯。只是两脚兽们不知道而已,反而把这个传说编写成了凄美的童话。人鱼的歌声?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两脚兽,真让人鱼开口唱一首,整条船上的两脚兽都得死。塞壬海妖不认识吗?那就是条去度假结果迷路的人鱼,晓得伐?
      当初蓝桥他们在学院里学习这个传说的时候,蓝溪阁的太上长老鲎妖方世镜就给他们布置过写三千字的读后感。春易老规规矩矩地表示要好好修仙努力化形,笔言飞那个夯货却写了一大段批判之语,并提出“人鱼不应该找海星妖要化形的药,而应该要一个避水丹,然后直接把那个两脚兽绑到海底过个一甲子,完了再把他烤烤吃掉”,于是他被方世镜罚站了足足三天。睡过头忘了写作业的曙光旋冰抄了笔言飞的答案,结果被罚站了一个星期。傻了吧唧的,天天看他跟笔言飞掐架,能那么好心主动借他抄答案?还不如学入夜寒,不知道怎么写就直接把故事原文抄上,凑了2988字,末了加一行“啊,这个故事真让我印象深刻”。
      蓝桥努力回想着自己的作业簿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好奇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叶修的学生时代也是这样吗?他的手指那么漂亮,写的字应该也很好看吧。他一定是被抄作业的那一个吧。甚至,他应该会收到很多小纸片,唔,两脚兽的世界管那个东西叫“情书”。
      要是叶修能听到这些疑问,一定会告诉他,不,我干脆就逃学了,我离家出走去修仙了,我天天坑我弟帮我抄作业,我的字好看不好看不知道,但反正签名很值钱就是了。
      蓝桥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在作文里是这么写的:“正如在两脚兽的世界里,一粒黄金可以换一吨黄沙,我也并不认为短暂的寿元就一定比不得无限的寿元。两脚兽还说过这样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有这样一份情缘值得我朝生暮死,那么我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而且,即便双方都是修仙者,也并不能保证有相同的寿数来保证所谓的‘公平’。一个寿数一甲子的两脚兽花上五十年去爱,与一个寿数五十甲子的修仙者花上三百年去爱,就一定能说谁更好吗?如果这些‘公平’如此重要,那条人鱼也就不会出生了。另外,我非常不赞同一见钟情的行为。我认为结缘的两者必然需要长久的尊重、理解与苦乐共享,才能让这份情缘历久弥新。若只是一厢情愿的一见钟情,我愿意将对方的名字刻在卑微却永恒的石头上,终我一生为之祈祷。”
      方世镜收上去之后,却把他喊到了办公室,没有给他的作文批分,反而丢给他一本数学题吩咐他好好做。他一头雾水地回了教室,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笔言飞贼兮兮地同他说,据传在两脚兽的世界里,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去做数学题,做了三道以后多半就不想喜欢了。蓝桥信了,却愈发努力地做数学题。笔言飞问他为什么,他解释道:“如果有一天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做数学题,而我又真的真的很喜欢的话,我就可以把一甲子里的五十九年都用来做数学题,然后剩下的一年用来专心爱他。”笔言飞一脸惊恐地说:“老蓝,你的脑回路真的很清奇啊。”
      蓝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想好好修仙、努力化形。他并没有什么想要靠近的人,但他希望如果将来有这么一天,他可以无惧于天道和命运的欺瞒与戏弄,能更有底气地剖白自己的心。
      在这个梦中,他回到了教室里,坐在窗台上跷着一条腿,伏在膝盖上做数学题。窗外是天蓝色的海水,上方海平面透下来暖意融融的光。忽然有一团阴影经过,原来是一艘轮船。然后蓝桥就看见一个人影坠下了海平面。蓝桥手里的笔依然在草稿纸上演算着。可当那个人朝海底缓缓下坠的时候,蓝桥突然认出了那个人是谁,急忙爬上窗台打算推开窗子跳出去,却一头“咚”地撞上了墙。
      事实证明他撞到的不是墙,而是这个与他“相依为命”的螺壳。蓝桥这么一激灵就从梦里醒了过来。他恍恍惚惚地甩了甩脑袋,正准备换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却发现螺壳内部有自己钳子划出来的歪歪斜斜的两个小字,顿时整个虾都不好了。
      一个“口”,一个“X”,一个“人”,一个“冬”多一点。
      电光石火间,蓝桥春雪,蓝魔虾同学,开始拼命回想,按照蓝雨合同,自己这算不算破坏工作设备?会扣工资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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