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3、第廿三话 ...
-
如此斩钉截铁的承诺令我情绪更加崩溃,我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却控制不了不听使唤的面部肌肉,只能把脸埋在祁启奕胸口,闷着头泪水长流。
“陆见汀,你……”
“求……求求你,别……再说了好不好?一个……一个字都,不……不许再说了!”
他静默地将我抱下窗棱拥入怀中,手臂之用力,差点没把我折断。
这个姿势说不上舒服,但是他温热的气息和稳健的心跳还是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我总算慢慢平静下来。
太阳穴突突直跳,双眼酸涩得几乎睁不开。
我强忍着头重脚轻口干舌燥的不适,一点一点找回了理智。
真的……好尴尬啊。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从没在他面前这么丢脸过。
现在怎么办?
在线……等屁啊等。
陆见洲到底死哪去了?还不赶紧江湖救急来给我解围?
陆之旖是不是猪?被她男人撇下不管居然到现在都没发难?
要不我干脆装晕得了?
emmmmm……
是直接倒下就可以了吗?要发出声音吗?这样不会太刻意了吗?
嗯?这是什么?
我为什么……圈着他的腰?
雾草。
我居然离他这么近?!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手,又不知往哪里摆才更合适。
祁启奕捉住了我不安分的手:”怎么?想给我宽衣解带?“
我大惊弹开:”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抬头瞬间,发现他那对如水露凝珠的桃花眼,含着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定定地望着我。
我在他眸中里看到鼻红眼胀的自己,懊恼得想咬舌自尽,然而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明明手足无措心如鹿撞,偏偏动弹不得。
“傻子。”
他摸着鼻梁抿唇摇了摇头,一把揽过我重新按在他心口,像哄孩子一样揉着我后脑勺问我,“哭过以后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哄得我放弃了挣扎沉溺其中,一动不想动。
“嗯……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卵用。”我鼻子不通气,声音有点发瓮,“该解决的问题,不还是一件不少地急等着解决?说什么不用我担心,你是能通天作法还是怎么着?不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行就敢大包大揽,你怎么也不怕压死你自己?”
祁启奕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我后颈:“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
嗯?这话听着仿佛不大对头……
我主动划掉带有颜色的污读,缩着脖子求饶:“行行行,你很行的。好汉饶命?”
他满意地“嗯”了一声,把捏换成指腹摩挲,让我有种……好像我被他当成了猫在撸的错觉?
我!
算了,正事要紧。
“既然你这么行,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过去陆七还是太子的时候你都拧不过他,现在他成了皇帝,你更加不可能拧得过。天底下他最大,他想让你生你就生,想让你死你就死,你根本没地方说理去。跟他正面刚,能有你什么好果子吃?总不至于非得弄得祁侯府被灭门?”
“那照你这个意思,我就该顺了他的意,娶了陆之旖?”
当然不……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你这么大个人了这老婆能不能娶该不该娶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你还来问我意见?
切。
“那……那不是也没有别的法子嘛,娶就娶呗。且不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什么的,就单说天上掉下自带泼天富贵的如花美眷,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落到你头上你还觉得委屈了不成?要我说就一个字,娶。”
“哦?”祁启奕懒懒地拨了个尾音,“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挺有道理。要不我去跟陆七服个软,先把人娶回家再说?”
个屁。
我很想锤爆他的狗头,实际只能抠着自己的手指泄愤。
“必须啊。你成了皇帝女婿,祁侯府的事自然而然就一笔勾销了。以陆之旖对你的迷恋程度,对吧,你但凡把她哄好了,想使唤她干点什么不行?”
眼前仿佛浮现出那幅场景,我越想越气闷,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以你跟陆见洲这么多年的交情,眼看他落难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你让你老婆去跟她爹撒个娇求道恩旨,只要能饶陆见洲一条命,我准保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岭南直到终老,绝不瞎蹦跶。这不就又解决一桩麻烦事?”
“那你呢?”
“我?我嫁戎王去呀,我给陆七维护边境和平呀,我……”
“你这会儿又想嫁了?”
你管得着么。
我心里冷哼一声,高高兴兴地接口:“我一直都想嫁呀,不想嫁我答应和亲干什么?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坚决不肯呀。那戎王生得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又是雄踞一方威慑京畿的枭雄,我施展个美人计什么的……算了,我还是专注搞经济吧,别说在他面前混口饭吃,想要盛宠不衰那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祁启奕松开我,低头看我时眼睛里凝着霜:“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我扬起脖子不怕事,“我刚说了那么一大通,你想听我再说哪一段?”
“陆见汀你……”他额角青筋凸起,磨着后槽牙问我,“你刚刚说的,就是你每天反复思量想出来的对策?”
神经病吧?
我又不傻。
陆七看我和陆见洲不顺眼要对我们下手那是迫在眉睫之危,祁启奕跟陆之旖就算要结婚怎么着也得是三年国丧之后,等到那时候再求什么恩旨,我俩坟头草都该几丈高了。
我不甘示弱地抬眼瞪他,被他这感人的双商气得说不出话。
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不分难道留着过年吗?
啊呸。
压根没在一起过谈什么分不分的。
我跟他,不!合!适!
祁启奕冷笑着点了点头:“好。想怎么样,随便你。是我蠢,我根本不该来找你。”
他的身影在我面前一晃而过,跨着大长腿拔腿就走,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干嘛去?”
醒过神来,这句不该问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他站住了没回头:“如你所愿,去找陆之旖。”
“哦。”
那你去吧。
去去去,赶紧的!
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了。
再见!
永黑!
他脊背挺得像小松树一样直,脚下也像小松树似的生了根,一寸没挪动。
“我,要去,找陆之旖。”
我眼眶不争气地泛潮,却禁不住想笑。
“那你倒是去啊。走好,不送。”
“你!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祁启奕抹了把脸霍然转身,“你……你怎么…… ”
他勃然的怒意偃旗息鼓,长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走近,下手很重捏住了我的脸颊,“别再哭了好不好?我是真的……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也是要面子的,我也不想成天哭唧唧,可我忍不住。
这几个月里我几乎流光了前十六年积蓄的所有眼泪,我都快成林黛玉了我。
我不客气地把他的手从我脸上拔掉:“很痛的。还很饿。火锅你还吃吗?不吃我自己吃了。”
他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弹了记我的额头。
“吃。”
我是真饿了。
麻辣鲜香的滋味虽然召唤出了川流不息的鼻涕,但也安抚了我躁动不安的情绪。
我下筷的进度稍慢,摸着肚子喝了一盏凉透的麦茶。
祁启奕没再涮肉下锅,而是从炭盆里夹了几块红炭,拨开茶炉给我煮茶。
“祖父入诏狱,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拒绝了陆七提出的婚事。”
嗯?
“祁老侯爷拒绝?不是你拒……那个,他为什么拒绝?”
“我不肯娶陆之旖,是因为你。祖父不肯结这门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因为你。”
前一句话让我招架不住,辣椒面呛入喉咙口,咳得眼冒金星。
后一句话让我一头雾水,推着给我拍背的祁启奕坐回原处,静待后续。
于是他给我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陆七和吴女士的私情,老皇帝其实早就知道了。他隐而不发,一则家丑不可外扬,二则陆七能征善战犹有可用之处,三则路见洲毕竟是男丁,是去是留他心里暂且拿不定主意。
至于这吴女士,他处理起来就干脆得多。
吴女士娘家是财阀,出钱出力出人,给当时自立为王尚未称帝的老皇帝许多助益。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要了人家的命。他选择下毒。慢性毒素经过日积月累,发作起来好似油尽灯枯,谁也抓不着把柄。
没想到才下毒没几日,大夫给吴女士诊出了喜脉。有了前车之鉴,老皇帝直觉这一胎也不是自己的,更想让吴女士去死了。
可是战事胶着耗费巨大,吴家这条金矿无论如何不能断。
那就熬呗。
熬到吴女士分娩时生不出来,就能顺理成章地一尸两命。
这就是为什么陆见汀出娘肚子是个浑身青紫没呼吸的死胎,吴女士身体里那点毒,全让她给吸收了,也是惨。
稳婆收了老皇帝的银子,正打算让吴女士“血崩”,不巧,我来了。
谁也没见过死而复生,别说稳婆吓得够呛,大夫也直哆嗦,高喊着“真人显灵佛祖显灵”去找老皇帝汇报情况。
老皇帝对显灵一说半信半疑,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姓吕的方士掐指一算,乖乖,不得了。不仅这陆家十九来历不凡,祁家那个遗腹子也是非比寻常,两人相偕入世,得其一可成天下霸业,得其二可保太平盛世。
大概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吴女士和陆见汀,就凭着这几句怎么听怎么不靠谱的断言,谁也没死成。
再后来,我阴差阳错展示了几回“神通”,很快就成了老皇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恨不能供在神龛里的祖宗。而连折四子,差点把自己也给搭进去的祁老侯爷,则因为祁启奕的关系,再也没遭过险。
“那你还总让我低调干什么?得亏我不低调。”我心有余悸地顺顺胸口,“我要是假装自己是个平庸的正常小孩,吕方士那番鬼话唬得住陆先生一时,吓不了他一世。我哪儿还能生龙活虎活到今日?”
祁启奕有些担忧的眼神被我的反应生生逼为无奈:“也不知道我瞎担心个什么劲……”
“干嘛呀,怕我接受不了陆七搞不好是我亲爹的事实?是就是嘛,有什么了不起。”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不管谁是爹,我跟陆见洲总归是兄妹,怎么也改变不了。”
祁启奕伸长手揉我脑门:“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你可以夸我美。”我顺嘴接茬,然而一看到他的盛世美颜,顿时没了底气,“算了,你还是夸我聪明吧。”
他哧哧笑出声:“聪不聪明我是没觉得,但美是真的美。”
我微怔,继而埋头吃肉,腮帮子鼓鼓囊囊嚼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藏住了窃喜:“那个……吕,吕方士,后来怎么样了?”
“泄露天机,被雷劈死了。”
“啊?”我诧异抬眸,“他不是祁老侯爷找来的?他……他真能看出来你我的来历?我们难道真的……”
“是。不能。不知道。”祁启奕答得干脆,“不过他的确是被雷劈死的。”
呃……好吧。
“那祁老侯爷看不上陆七……你为什么说跟我有关系?”
“这就是我一直嘱咐你要低调的原因,可你总也不听。”
祁启奕给我倒了盏热茶,还让我小心烫手,这才继续说道,“祖父当年买通吕方士说出那番话,是怕先帝兔死狗烹,这一点不假。只是在那之后你的言行举止,渐渐让他和先帝一样,以为信口胡诌之言得以印证,对你我能左右国运的说法信以为真。他收留前朝遗孤,本是见他们流离失所于心不忍,之后却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我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他想要夺……”
祁启奕毫不讳言,简明扼要地给我介绍了一下祁老侯爷运作十多年的明线暗线,听得我心潮澎湃膝盖发软。
“陆七本就是储君,他开口要嫁女儿给我,用意不言自明。祖父视他为绊脚石,怎么会肯与之结亲?无论是在先帝、祖父还是在陆七面前,我都竭力守拙不露,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奈何你从不知道遮掩。所以你说,祖父拒婚一事,是不是与你脱不了干系?”
我才不背这锅。
“拉倒吧你。”我送他一记白眼,“因果关系这么隐晦,亏你也能赖到我头上。”
“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祁启奕那对桃花眼春风含笑能溺死人,饶是我定力强劲,仍旧被电得晕头转向舌头发瓢。
“你……你把前因后果解释得这么清楚管什么用?那个……你,你祖父再能耐,拒了婚抗了旨不还是一样身陷诏狱,祁侯府也被封了……对吧,你总得想个法子解决呀。”
“我说了,祖父被关进诏狱,不光是因为拒婚。”
“那还能因为什么?”
祁启奕不答,拿眼神鼓励我积极思考。
我不能再看他了,再看我脑子会打结。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难不成是……陆七发现他的筹谋了?”
他悠笃笃地抿了口茶:“此为其一。”
要不是舍不得他破相,我恨不能拿火锅泼他一脸。
“挤牙膏呢你?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祁启奕从袖中摸出一方黄绸帕子递给我。
“此为其二。送给你了,好好保管。”
我想我大致猜到了这是什么。
展开一看……
雾草。
“你是怎么让老爷子写下这么个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