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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话 ...

  •   民间话本里说:帝后十九女,潜龙时孕之,遂得太平世,奢宠无两。嫡六兄四姐,攘乱定四海,于国之股肱,珍其如宝。众妃嫔数十,庶手足许多,莫敢与之争,不足为道。坊间老百姓,逢公主生辰,必蒙旨恩赦,感激涕零。

      简而言之,就是当朝十九公主地位尊崇,自出生起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你当这么会投胎一姑娘就没有烦心事了吗?

      眼下就有一桩。

      西境戎人打入了折柳关,占领了磐城及其周边十数个小镇,颇有大军压境之势。人家首领说了,想要他们退兵可以,送那位素有“定国珠”美誉的十九公主来和亲即可。

      这不是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开天辟地以来除了孙悟空,大概再没人敢像这样骑在真龙逆鳞上撒野的了。

      “太子何在?朕命你速速点兵十万,即日奔赴西关剿杀叛乱戎人!”

      太子都还没回话呢,便有老臣忙不迭劝阻起来:“陛下!太子殿下贵为储君,怎可以身涉险?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要是……势必将动摇国本呐!”

      皇帝正要训斥,又有个白胡子接茬儿。

      “秦相所言极是!此番戎人各部联合乃是蓄谋已久志在必得,西关守军被打得猝不及防节节败退,北燕国主又迟迟不派兵驰援……反倒是南境夷人蠢蠢欲动,就连近海一带也是乱象丛生。这,这这!”

      这老头痛心疾首,就差没捶胸顿足,“陛下!如此境况,我朝实在不宜举国之力与戎人苦战,否则天下危矣!”

      说了半天,居然是要劝皇帝跟戎人议和。

      底下那一群花白胡子花白头发老头子,多半都是同一个主张,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好几遍。仗都没打就要认怂,皇帝一掌拍下去,竟击飞了龙椅扶手上的龙首。

      天子之怒甚于雷霆,底下臣工噤若寒蝉,无人敢应答。

      惟有眼尖的内侍看到皇帝掌心如注的血流,颤声道:“陛下……保,保重龙体要紧啊……”

      可他没来得及上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总算是开起口来。

      “父皇,儿臣以为,我朝数十万戍边将士,虽是他人的父亲、兄弟和儿子,更是我朝抵御外侮不可动摇的防线,他们职责所在,非战死不可退。然则十九……既是父皇的女儿,儿臣的嫡妹,更是我朝之公主,她也有她自己不得不承担的重担。”

      如此说来,连一向爱护十九殿下的太子也是主和的了?!

      这倒是惊掉了一干人等的眉毛。

      皇帝更是气得面额青筋暴跳,捏紧了血流不止的拳头只能连连说“好,好啊”。

      太子继续道:“只要十九为我朝赢得片刻喘息的时机,儿臣愿亲率征西大军扫平戎人各部,将她迎回故土。”

      “你给朕闭嘴!”已年届古稀的皇帝倏然立起,脊梁笔挺俨然一尊金佛,“你把你妹妹当成什么了!”

      “昔年璋和自请赴燕地和亲时,父皇不正是如此说的吗?”

      冷不丁被戳中心窝子,皇帝一口老血凝在喉间,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北燕国主因何不肯派兵,你们这帮混帐东西以为朕心里没点数?璋和之事,是朕做错了,始终痛心疾首。自那之后,朕便立誓绝不再送女儿与外邦和亲,此志不改!你们如今,是要朕食言吗?太子!你说!”

      总算太子没再吱声,父子俩当着满朝文武,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终究还是太子败下阵来。

      “太子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朕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戳穿你。你只需牢记,一则,我陆氏子孙,谁也不许做那种靠着送家里女人去换太平的孬种!二则,”皇帝冷哼一声,“朕并非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该当如何,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陛下!”

      相国和一干老臣还想再相劝,皇帝一句话就堵住了他们的嘴:“谁再多说一个字,朕就把谁家适龄的女眷统统送去给戎人和亲!”

      雾草。

      这主意倒是不错。

      我一面暗暗赞赏老皇帝的魄力,一面撑着下巴也没个坐相,偏头问身边巨细无遗向我汇报的侍女:“没了?就这样?”

      侍女长喜点头:“嗯……哦,各地的征兵诏书全都快马加鞭发送去了,近些的地方怕是都已经收到了吧。另外陛下还御笔亲书招将令,交由太子殿下督办,于皇家校场比武点将,凡在伍者,无论军衔出身,皆可一试。他日若能领军征西凯旋,可位列公爵。”

      啧。

      这饵实在是诱人。就怕没人肯咬钩。

      “何时开始点将?”

      “由今日起,共比试十日。”侍女长乐答道。

      嗯。

      调度各地军队,筹措辎重粮草,十日也算是快的了。

      我实在提不起劲,换了个姿势继续懒着:“若是十日之后仍无合适人选呢?”

      长喜和长乐到底是心腹,一边一个心明眼亮地给我按揉起肩膀:“除了太子殿下,晋王、兖王、郕王、福王和汝阳王等均已上书向陛下请战。哦,十八殿下也曾去殿前请缨。”

      我舒舒服服地合着眼,一条条捋了捋:“他们那几个,但凡能好生在封地待着,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看管明白,那已经算是不错了。父皇是不会让他们擅动的。至于十八哥哥,就算父皇想让他去,也多的是人不想他去得成。”

      “那……殿下是觉得,陛下最后还是会派太子殿下征西?”

      长喜是个喜庆姑娘,可惜脑子简单了些。

      好在长乐比她更拎得清些:“你是不是傻?温相不是已经说了,太子殿下是储君,而且……”这姑娘还知道压低些声,“嫡出的皇子可就只剩下他和十八殿下尚且健全了,十八殿下年纪尚轻资历太浅,太子要是有个什么好歹,那还了得?”

      话到了最后,已经是自言自语的嘀咕,不留心些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长喜自己思量了一会儿,有些急了:“那……那最后要是没人请战,那……那怎么办?”

      我被她的哭腔弄得挺感动,噗嗤一下乐了:“能怎么办?那你家殿下我就只好亲自去跟父皇说,让我嫁过去得了呗。”

      “啊?!那怎么行!”

      长喜和长乐异口同声喊了起来。

      “就是嘛,那怎么行。”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转过头一看,这两个傻姑娘一个脸涨得通红,一个眼里含着泪,不由心里一软,“所以呢,十日之后,必须得有人站出来揽下这个担子。”

      “嗯,嗯嗯!”长喜和长乐点着点着头,又都愣了,“可……会是谁呢?”

      谁知道呢。

      也许有人不愿意错过这个封侯拜将光宗耀祖的机会,也许压根没人肯出这个头。

      可要是凡事要是寄希望于“也许”和“别人”,我大概也没法安然无恙坐享荣华。

      “这不是还有十日呢嘛,你们这会儿就哭丧着脸干什么。再说了,我陆见汀岂是人家说要就要说给就给的?”我最见不得人家流泪,挥了挥手支她们去干活,“去,给我弄点吃的,你们殿下我饿了。”

      大约是觉得我语气笃定,听起来这事儿有戏,这俩姑娘果真抹了眼泪,依言出门照办去了。

      唉,做人难呐。

      在成为十九公主陆见汀之前,我也曾是意气风发的研狗,从地质学系强行被调剂到考古学系,成日埋首于各种研究报告和文物现场,被导师使唤得面黄头秃不亦乐乎。

      乐极它就生悲了。

      某部某地某处要掏空一座大山建一个地下军事基地,挖到了成堆老家伙。领导指名道姓要叫我导师亲自去勘察,我导师就提溜上我一起去做苦力。到了地方一顿吃吃喝喝自然免不了,结果日上三竿,那喝大了的假学究他就起不来了,理所应当差我先去打前站。

      我就跟着来接人的军车颠颠地走了。

      还没能坐到地方……嗯,赶上山崩了。

      再睁开眼睛一看,尼玛。

      陆见汀难产。出娘肚子本来都已经断气儿了。

      那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奈啊。

      好赖就这么凑合活着呗。

      后来嘛,反正打从还没等走稳路起我就鬼(有)使(意)神(为)差(之),推演了一下子沙盘,翻了一下子书之类的。

      派没派上用场(虽然他们说有)我不知道。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还是我的确歪打正着(我觉得是前者)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就被我的新爹娘当成了开国立朝的吉祥物,也就是所谓的“定国珠”(我滴个亲娘哎,这名字起得太……一言难尽了好吗)。

      然后就平平顺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地这么活了十六年。

      关于结婚……那个成亲这件事儿吧,我本来琢磨得挺明白的。反正这陆见汀吃穿不愁地位尊崇,万一遇上哪个合眼缘的小伙子,我就顺(仗)其(势)自(欺)然(人)地收为己用呗。实在要是没有呢,谁也不至于把吉祥物给饿死对吧?

      横竖总是能继续苟(猖)活(狂)下去的。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

      和亲?呵呵。

      那还不如让山崩了我呢。

      我那个太子哥哥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呢?其实仔细想想,还是挺容易理解的。毕竟我当初“指点江山”那会儿,他可是统统都看在眼里的。

      你说,这一家子全是行伍出身,往上数三代也没出几个智力超群的惊世之才。突然就有了这么个两三岁就能认字,还把沙盘当玩具使的妹子,吓人不吓人?蹊跷不蹊跷?

      而且他毕竟比我大了将近二十岁,我出生的时候他女儿都已经满月了,我俩能没有代沟?

      再者,家里头那么多兄弟姐妹,只有十八哥哥跟我年龄差最小走得最近,偏他还是个男丁。万一十八想当皇帝(当然他并没有……或者说,我觉得他反正是没有的),我又助他一臂之力(无缘无故我干嘛要这么做?!),那这江山岂不是要换人来坐?

      所以太子大约打的是这么个主意:先送我去吃点苦头,让我能老实点。等他以后当了皇帝(会不会等太久了?毕竟老皇帝如今年纪虽大,可精神还是很矍铄的啊……)或者是别的什么适合的机遇,再把我弄回来(或者干脆就不弄回来了,免得再作妖)。

      可他怎么就没不想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把我嫁去戎族,我给戎王出谋划策怎么办?撺掇戎王反夺天下怎么办?他怎么不干脆……

      我忽然一个激灵,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斩草要除根的。

      我怎么能肯定太子他就没有这个打算?

      和亲路迢迢,水土不服啦、路遇劫匪啦、山崩地裂啦,随便一个什么理由,我就没了。

      雾草。

      不行不行不行,越想我特么就越害怕。

      这亲,绝对不能和。

      可留在宫里也不是个办法。

      只要太子还是太子,老皇帝归西之后这天下到底是他的。

      他要是没我想象得那么忌惮我倒还好说,要是不幸被我言中,我出个什么“意外”那简直就是必然。
      即便他留我一条命,无论是软禁也好还是随便嫁予他信任的人也好(真到了这地步,他会给自己找这麻烦?),漫漫年岁无处消磨也还是会把我碾碎的。

      啧啧啧!

      到底是他疑心病太重还是我疑心病太重?

      果真是杀人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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