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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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跟着外公去扫墓，这一天是农历四月初七，节气上的“小满”。
外公走在前，看着他那慢慢佝偻的背，我突然觉得一阵苍凉，像山一样挺拔的脊梁，不知给了我多少温暖与踏实，它不仅是我坚实的靠山，也是我生命的支撑。
墓地在我家茶园的后山上，在绿茵花草的怀抱中，立着一块青石碑，碑面光滑锃亮，仿佛被人在手中长期抚摸盘弄的珍贵石料。我知道，那是外公的爱抚。
几乎在每年的这一天，不知是节气转换还是天随我念，原本的万里晴空仿佛也嗅到了我们的哀思，总有突如其来的阴雨，细细绵绵，贴心地陪着我们落泪。
“小满，摆上吧”外公招呼我。
我应了外公，把精挑细选的鲜花水果摆放在墓碑前，“勿忘我”尤其多，各种颜色，外公说，那一边的人喜欢，生怕被这一头的我们忘记。
物品安放好。我照例磕了六个头，这是22年来的规矩，是外公定的。我边磕头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外婆，我跟外公又来看你了。”
一切祭奠仪式结束，我便自觉躲开了。因为我知道，剩下的时间是留给外公用来诉衷肠的。这二十年来的祭奠，唯一改变的是外公的眼泪越来越少了，偶尔还会欣慰一笑。
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外公对外婆的诉说，他平时也很少对我提及外婆的点滴，我想：世间唯一不需要分享的应该是思念吧。
回到家里，已过中午，我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回学校，近期要进行学士论文答辩，临近毕业，忙碌而又繁琐，却不能有丝毫懈怠。
“小满，好好准备，外公祝你成功，毕业之后争取留在上海。”这是外公对我的希翼。
外公的梦想希望我展翅高飞，而我却总想回来，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有疼爱我的外公，还有对我淡漠的妈妈。
“外公，我都收拾好了，还有一些时间我想去看看妈妈，跟她告别。”每次跟外公提起去看妈妈我都小心翼翼。
“不用去了，她还不知道在不在。回头我替你传个话就行了。赶紧回学校，不要耽搁。”虽然我已料到外公的拒绝，但我还是想表达我的心愿。
巴士开了将近一里地，再也看不到外公时，我让司机停车，下来往回走。我知道外公根本不可能传话给妈妈，我得亲自给她告别。
妈妈是道士，相当虔诚敬业，供职的道观就在我家茶园所属的茶山底下，三里地的距离，却从没见她回来过。我是外公一手养大的，外公排斥妈妈，想必是她没有尽到对我的养育责任吧，外公很少带我去见她，也不准我称呼“妈妈”，只许我叫她的道号。
大人的拒绝总能勾起孩子强烈的好奇心，再加上对母亲的渴望，我对妈妈格外的关注和好奇，总是偷偷的去看她。她对我始终都很冷漠，但只要见到她我就觉得很满足。
我从没见过父亲，外公说他在我出生前就已病逝，具体什么病也不说，也不许我再提及任何关于父亲的事情。但我总是会悄悄琢磨，妈妈的厌世是否与父亲的去世有关，她爱父亲吗？如果爱，为什么会轻易放弃他们的爱情结晶——我。如果不爱？何苦独守孤灯。妈妈是那样的美丽，素颜淡装也丝毫掩饰不了她天然去雕饰的惊叹。双亲的残离，让我更加珍惜母亲的存在，即使她不曾养育我，也不曾爱过我。
走进玉清道观，沿着熟悉的长廊，我来到了妈妈的居室，她果真不在，问了旁人，告知回来还要许久，我只能先回学校了。临走前我在妈妈的房间呆了一会，轻抚着妈妈睡过的床铺，贪婪的吮吸房间的气味，就像是带走了妈妈的味道。
当初选择H大，外公考虑的是稳定就业的问题，而我中意的是它位居市中心的地理位置，在家乡郊区的山上闷久了，自然想脱脱俗，要不然太不接烟火气了。
我选择的专业是实践性非常强的新闻类，我可不想做思想的巨人，研究的伟人。前两年忙碌学校的新闻社团，也混上了校报的副主编，后来这两年，在外实习，兼顾学业也长了社会见识，忙，却不亦乐乎。
临近毕业，图书馆，自习室更是被频繁光顾，好不容易找个图书馆位置坐下，刚进入学习状态，包里的手机开始嗡嗡催促，还好动作快，及时摁键了，但这也引来了周围零星的厌烦眼光。我赶紧找个僻静角落，接起电话。
“喂，甄姐。”我对准电话，压低声音。
“哟，在做地下工作啊，干嘛说话偷偷摸摸。”电话那一头传来一声调侃。
“我在学校图书馆，刚从家回来，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来占位了。”
“真够勤奋的，对了，回家都还好吧？”
“还好。”
“你那论文写完没啊，赶紧答辩，赶紧毕业，我这还给你留着位置呢。”
“这不要写呢，你的电话就来骚扰了。”
“我这不是想你啦。对了，明天你过来一趟，有个线索我想给你跑。”
“我就知道想我是假，派活儿是真。”
“这不也是丰富你的简历和阅历吗，关键酬劳也不低。怎么，还嫌弃我惦记着你啊。”
“行，那我光干活不写论文了，也不毕业啦。”我笑着回侃。
“咦，这丫头，还威胁我不成。真是娘娘不急丫鬟急啊。得了，不跟你贫了，赶紧弄你的论文吧。记得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啊。”不等我回应，那头电话就挂了。
欧阳甄是我学姐，比我大两届。我应征校新闻社团时，她负责面试，琴棋书画写，我样样不精通，但却应证上了，后来才听说，不是因为面相过关，用她的话说：够率真。记得那时填表，特长一栏我空着，她面试我时，问我怎么什么都不填，过来消遣吗，打酱油也得揣个瓶子啊。她很傲慢，毒舌功夫很高，但我最不怕的就是跟石头碰。我不卑不亢，我说我不想写，并不代表我没有，她很吃惊刚入校的小学妹居然敢跟她怼。接着我说了让她瞠目结舌的话，我说我会打架，写上去合适吗。就这样，这块石头录用了我。我们一起在校社团共事的那两年确实很默契，她的指挥策划能力很强，而我把她的想法每次落实的都很扎实。不仅是因为自我感觉专业底气不足，最重要的还是感激她对我的认可，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欧阳甄毕业时，直接把社团连带校报一同交给我负责，她便就职到一家全国知名报社。为了站稳脚跟，居然喊上了我这乳臭味干的大学生一块跑热点，挖掘的无非也就是一些花边，但却分量实足，真枪实战也让我历练了不少。我很感谢欧阳甄对我的信任欣赏，每次拿到报酬要感谢她时，她总说都说为了她自己，谁让我用起来那么顺手呢。短短两年，她已成了一个版块负责人，当然，我也功不可没。临近毕业，她比我都心急，我知道她是迫不及待的让我名正言顺的陪她作战。
次日，我起了大早，先准备完论文，然后直接去找欧阳甄，到她报社楼下，时间才刚过九点。顺利通行后站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口，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在煲电话粥，等她煲完估计也快十点了，正好不耽误给我交代任务。我很悠闲的等着她。欧阳甄电话结束的比我意料中的快。
“来这么早，吃饭了吗？”她终于关注到我。
“你煲的电话粥已经让我饱了。”
“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吃过了。好了，咱们说正事吧。你今晚跟我一起去程启集团的项目招标庆祝酒宴，这次需要你卧底，见机行事，一定要利索，设备给你准备好了。”
欧阳甄随手递给我一个精致的黑色女士手包，我知道里面才是玄机。
“这都用上了，程启集团什么来头啊？”我禁不住好奇。
“程启集团这几年崛起很快，今年初已进入本市前十，全国50强，特别是在生物科技、医药科技的开发研制领域已被国际性的权威机构认可。越是龙头企业，言行自然越谨慎，采访机会都不易捞到。但今晚的招标庆宴自然要有媒体的参与，锦上添花的报道，多多益善。”
“那正大光明的采访不就得了，干嘛需要偷拍啊？”
“采花的人太多了，根本不缺咱们这一家，到时候拿个通稿敷衍一下任务就行了，咱俩要做的是采蜂蜜。” 欧阳甄两眼放光。
“蜂蜜？”欧阳甄说的越发神秘，而我更是一头雾水。
“程启集团我已经深挖了半年，业绩、公益方面龙头企业基本都大相径庭，看得见的都不吸引人，而吸引眼球的不仅是看不到的，还有想不到的。”
我很佩服欧阳甄的洞察和做这行当的敏感，听她继续往下说。
“今晚出席宴会的除了集团创始人兼董事长程启业，家族的另外两位男士也会来。一位是程启业的独生子程亦，一位是程启业的亲外甥季言。”
重大活动家族人都参加，没什么问题啊。我思忖着。
“程启业没什么新闻价值，程亦刚回国不久，听说相当自律严谨，根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而这个亲外甥呢，却不是省心货，浪荡纨绔，可喜的是：经常可以为我们制造花边，丰富版面。”
“那我们这次偷拍的就是这个放荡不羁的亲外甥了。”我好像知道目的了。“可是……”我还有疑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他的花边不难搞，我们何必又在宴会上冒险，对吧？”欧阳甄看出我的疑惑。我点头示意。
“知道这次招标会的负责人是谁吗？”
“不知道。”
“季言，程启业的亲外甥。”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交给亲儿子负责？”
“原因不晓得，但有一点绝对没错。”
“哪一点？”
“这绝对是一个坑舅舅的事儿。季言，本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
“为什么？”
“你看看这几张照片。”欧阳甄把一小摞照片递给我，继续说道。
“这是季言跟蓝地集团老板的千金逛夜店被拍的，蓝地集团正是这次项目招标会上的中标单位。蓝地集团可是资质平平啊。”
我看着这两张清晰的脸贴在一起，不仅惊叹：好般配。女人姣好的容颜，男人帅气的脸廓，年轻而又美好。正面的，侧面的，笑得如此灿烂，谁又会去揣测：如此相爱又般配的一对怎会是权色交易的结果。
“这照片跟这次庆宴又有什么关系？”
我很好奇，但更多的是不忍打扰这对璧人，不管事实真假，照片上的那一刻我想他们应该是真的相互喜欢吧。
“这次庆宴上，中标的蓝地集团千金必然会耀眼，以季言的品行，你觉得我们会没有收获吗？到时候前前后后的几张照片定会掀起不小的风浪，不只是花边新闻那么单薄了，揭露的可是比花边更有价值的招标幕后。对程启集团来说，虽然会有所损失，但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毕竟，刚露出的龙头就被划伤的场景还是蛮有意思的。”说到这，欧阳甄的眼神充满了陶醉。
不管社会经验历练的如何，我觉得这几年最大的收获就是跟着欧阳甄学了不少东西，专业技能，为人处事的技巧都提高了不少，关键还学会了很多江湖计谋，不仅有阳谋，还有一些小小的——阴谋，不，应该算是特殊的方法论。
庆宴订在程启集团下属的星级酒店，位置都靠城边了。我跟欧阳甄下午出发，快进入酒店区域时还不到五点，车绕了几圈山道后，欧阳甄便把车停在了一块空地上，靠里，车头朝外。我们停车的位置不算隐蔽但也不显眼，却能够清晰的察看这里的往来车辆，我瞬间明白了，这么早过来原来是踩点埋伏啊。
“放心吧，咱这是私家车又没挂单位名头，来这的车辆都是赶着来赴宴，咱们不会引起注意的。”欧阳甄打消了我的顾虑。
盯梢的这一会儿，数一数一半以上都是媒体，如此低调的程启集团，此次公开宴请定会吸引来不少媒体蜂拥而至。
庆宴订在晚上七点开始，六点过后基本就很少有过来的车辆了，我跟欧阳甄磨蹭到六点五十五才到。我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提前过来，她说，不凑那热闹，六点时就已经人满为患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关注点都会在开始的宴会上，不会有人注意咱们的到来。而后她又再三吩咐我此行的目的，还告诉我她会提前离场，在外接应我。
在门廊签到登记，我们各自领了红包和集团宣传手册，程启集团果然财大心阔，给媒体的红包真是大手笔，就冲这红包的厚度也不虚此行啊，我盯着红包两眼放光。
“有点儿出息成吗？等你毕业转正了，这点儿红包慢慢你就看不到眼里了。”欧阳甄对我的痴态很不屑。
“你盯着季言，我盯蓝地千金，都盯紧点。”她小声叮嘱我。
刚才进来的匆忙，根本没来得及看这酒店外观。这时我才得空环顾酒店四周，大厅色彩深沉，装潢朴质，丝毫闻不出金钱构建的奢华与铺张，也不曾看到一件多余的摆设，用料的质感，内饰的沉着，足以看出主人的品味。宴会就在一楼大厅，我尾随欧阳甄走了进去。
我俩坐在后面，看不清前面讲话人的脸，只能瞅着大屏幕。
“讲话的就是程启业，应该是在致开场词吧。”欧阳甄说。
只见大屏幕上清晰的印着程启业凌厉的眉眼，传出的声音铿锵有力，俨然一副实干家的气质。
“下面，我们有请这次招标项目的负责人季言，季总讲话。”主持人的声音让我打了一个激灵，赶紧提高警惕，伸着脖子努力地望着讲台的方向。
一抹银灰挺拔的走来，重要场合居然不穿西装，走路带风的特质使他身上轻柔的风衣更像云一样的舞动起来。站定之后这位季负责人右嘴角玩世不恭的轻扬了下，仔细一看，居然还是一双桃花眼，利索的寸发使这张脸显得更加棱角分明。季言这一笑惹得台下的女青年们窸窸窣窣的发来惊呼声。有那么夸张吗，对于这种特立独行的男人我从来没有兴趣，更何况现在又知道了他的真实面目：放纵公子，招蜂引蝶，滥情花心，寄生虫，败家子……我脑袋里蹦出的全是丑化他但又特别贴切他的词。
“感谢各位嘉宾来捧场，特别感谢舅舅对我的信任，我对经营一窍不通，但我觉得谈生意跟谈恋爱没什么两样，双方对上眼，相互信任是基础，就像舅舅信任我一样，我也信任我选的中标单位。”
啧啧，这季大少爷谈起恋爱来真是大手笔啊，居然奉献了一个集团项目，说起来居然还理所应当。不过，我突然觉得问题最严重的应该是程启业，如此的用人眼光，程启集团是怎么走到今天的，真是想不通啊。
絮絮叨叨的一系列讲话流程结束后，晚宴开始了。从季言露面的那一刻，我的目光就一直锁向他。
“看见没，蓝地千金正朝季言走过来。”欧阳甄碰了我一下。
“真是婀娜多姿啊。”我看着蓝地千金，不禁赞叹。
“一会儿看你的了，应该不会等太久。我先撤了，在进入山路的转弯口等你。”
欧阳甄悄声离开了，我抿着红酒，目光依旧锁定着那谈笑甚欢的一对男女。
满屋子的美宴佳肴，真想放肆的享用一通，无奈任务在身，哪有心思逗留于其中，不管什么样的宴会，品红酒的格调还是要有的，杯中的红酒定是极品，但停留在我口中的除了涩，还是涩。
终于，这一对男女开始有动作了。看你们能按耐多久，我在心中冷笑。
只见季言对蓝地千金低语了一声，那千金顿时明白，冲着季言娇笑，之后季言先离开了。我放下酒杯，跟在他其后，尾随他一同进入电梯，季言摁了五层，这酒店总共也就五层。还好电梯里有六人，要不只有我们两个我会很别扭。谁知到第四层时陆续下的只剩我们两人了，电梯关门的那一刻，季言突然看向我，我肌肉顿时紧张起来，他也就是随意一瞥，但却让我的呼吸暂停了5秒钟。
五层到了，出了电梯，我不紧不慢继续跟着，黑色的设备小包在进入电梯时已经开始运作。季言停在一间房门口，我赶紧在那房间的对面停下来，装作找房卡。小包被夹在臂窝始终不忘对准他和他进入房间的门牌号。季言打开门，进去，关门。我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就好等了。
将近十分钟的时间，蓝地千金果然上来了，我用同样的方式记录下了季言开门，千金进门，关门，整个完整的约会过程。最后看下时间比我预料的要迅速。
进入电梯里，我给欧阳甄打了个电话告知5分钟后汇合，此刻，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电梯门即将闭合时，一双手伸了进来，电梯门再一次打开，而后，进来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