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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19.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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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有时候真的觉得,白衬衣的教育方式其实还是成功的。
从小学开始,每逢春节,是葡萄和姐妹最开心的时候,也是最痛苦的时候。
白衬衣会带回家一大包糖果和新衣服,家里会吃零食,会有各种肉类。
简直是无比幸福的童年。
可是当到了晚上,白衬衣就会让葡萄和姐妹们搬着凳子围过来。
开始什么呢?
开始促膝长谈。
讲他在外边多么辛劳,讲他为了赚钱要忍气吞声。
总结葡萄等人一年来的顽劣,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诉她们你们要如何如何。
直说到三人哭得眼泪鼻涕糊一脸,自责懊悔觉得自己不懂事不争气为止。
这种模式从小学,一直延续到葡萄读初中,高中,一直到年了大学。
所以,对于葡萄来说,春节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其实夹杂着很浓厚快乐和痛苦。
当然,快乐随着年龄的增长,占比越来越小,越来越下,直到最后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白衬衣年纪越来越大,挣钱越来越少,生活的压力让他愈发的苍老,年轻时还能称得上温柔的性格,在岁月的蹉跎下全部转化成懦弱。
客户是要送礼的。
生意是要点头哈腰得来的。
不能高声语,恐惊人上人。
而这种压力,他缺乏发泄的渠道,所以在看到家中嗷嗷待脯的孩子时,教育成了一种发泄。
诉说辛苦,诉说委屈。
一年又一年。
然后葡萄的姐妹先后辍学,年纪轻轻出去赚钱,再乖乖地把工资交给白衬衣。
也是一年又一年。
直到依次结婚。
年轻的新娘们手中无存款,身上有负债。
两手空空地嫁到婆家,于是开始了所谓的新的人生。
女婿算是半个儿,所以白衬衣没放开这些半子。
叫过去帮忙,叫过去工作。
然而欠缺工资。
女婿这个时候谈钱,那就是不孝顺,打电话给女儿,当着女儿骂女婿。
葡萄有时候真的想不通白衬衣的脑回路。
他不怕自家女儿被女婿打死吗?
他不怕自家女儿在婆家遭人白眼,过不下去吗?
后来葡萄才发现,他或许想到了,但是不在乎。
女儿是他的血脉。
是他老来的依仗。
是他一切痛苦的分担者,不管嫁人与否,生子与否。
血脉让他们彼此联系在一起,维系了亲情,也铸就了枷锁。
可是这些葡萄等到工作以后才明白这幅枷锁的沉重。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白衬衣那样懦弱的人。
可是事实上,当她面对责难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认错。
当她面对上司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讨好。
当她面对难缠的同事时,自然而然就是委曲求全。
葡萄是一个老好人。
也是一个懦弱的人。
只有在心底委屈渐渐地满溢而出时,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在白衬衣的老路。
卑微的,痛苦的,无法摆脱的。
唯一与白衬衣不同的是,他可以尽情地打电话给子女,长长地叹气,一遍一遍地诉说自己的痛苦和不易。
葡萄却只能自己慢慢消化,慢慢地劝自己忘记痛苦,抚平身上的伤。
辞职,换个环境,找一个可以自由自在,不去面对别人的刁难和白眼,不去承受无法承受的痛苦。
想要让快要倾覆的,名为理智的小舟慢慢地恢复正道。
可哪有那么容易。
这世间没有哪一条路是天生的坦途。
没有那一条路不包含血泪和痛苦。
葡萄选的这条也不例外。
但是葡萄很坚强。
她深信自己天生吃这碗饭,深信迟早会有希望。
在新的道路上努力调整心态,积极学习。
虽然走的很慢,可确信是在走上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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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接到白衬衣的电话。
然后发现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所谓的坚强和上进,只要一个电话就能摧毁。
短短一分钟的电话,几次沉重至极的叹息,能让葡萄瞬间回到儿时,回到那个坐在板凳上痛苦流涕,懊恼自责,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是个拖累白衬衣的垃圾。
可真行。
所以你可以说白衬衣这辈子没混成功,可是你不能说他教育孩子没成功。
看看葡萄。
她脸上长着的,是白衬衣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