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今天也在沉迷养崽[穿书]》山风满楼

4、无边落木（4）

　　看见龙苍流睁眼看过来，长老们吓了一跳：“掌门？”

　　龙苍流扫了他们一眼，在身上繁复雪白绣金纹的掌门衣袍衬托下，这位传说中的龙尊眼神显得越发漆黑深邃，高挺鼻梁和薄而淡的嘴唇仿佛笼罩了一层微光，宛如神祗一般高不可攀。
　　强大的气蕴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甚至化为实体，风一般抬起他迤逦的衣角，一时摄人夺魄。

　　众人都不敢说话，四下一片寂静，直到龙苍流又闭上了眼睛，靠在紫檀云纹椅上假寐，道：“继续。”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齐声道：“是！”

　　会议继续进行，长老们汇报门中事务，经过简单讨论，最后交由坐在掌门右手边的三台长老翟子秋定夺。
　　至于掌门龙苍流本人，他很少亲自过问门中琐事，长老们也巴不得他别开口。

　　因为他上一次开口，就驱逐了一整个家族，连带着一位长老也被废掉修为，赶出了天宫。
　　他上上次开口，重新划分了门中灵脉归属，引得所有势力重新洗牌，无数人就此陨落。

　　更不要说他初登掌门之位时，那些大刀阔斧的改革——合他心意的就留下，不合心意的就毁掉，偌大的紫微天宫，仿佛他手里的泥人，最终被捏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如此生杀予夺，也不怪长老们一见到他，就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此时翟子秋翻看着手上的文册，挑出几张信件，放到了龙苍流面前。
　　“掌门，”翟子秋道，“昨日您突破返虚境，天宫雷劫密布，天下皆有所感。这是各大宗门的掌门来信，恭贺您晋升渡劫境，请您过目。”

　　所有长老都精神一振，看了过来。
　　昨天的阵势何止是恐怖，遮天蔽日的劫云笼罩天宫，简直就是末日之景。

　　龙苍流实力强横不假，可是昨日长老们对于他能不能渡过雷劫，还是心存忐忑。
　　这是因为法华寺方丈曾当众说：“龙掌门，你道心上有一瑕疵未能解决，将会止步于合体境，不能再进一步了。”

　　彼时龙苍流初登掌门之位，又是世间仅有的三大合体境强者之一，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不过这并不妨碍这句话传遍天下，所以龙苍流突破合体、晋升渡劫，才会引来众宗门格外的关注。

　　可是那些宗门不知道，昨日的雷劫并非败于掌门之手，而是忽然间，自行消散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掌门是晋升了，还是没有？

　　长老们迫切想知道答案，可是又不敢出言询问，只好眼巴巴看着掌门。
　　而龙苍流接过信件，脑子里还在想着重遇师尊的事。

　　云流是他一缕分神，化此分神，是因为接连有宗门遭了“沈昏”部下的毒手，东都神教门主深以为忧，上天宫求援，龙苍流亲自接见了他。

　　他会亲手处理这事，自然是因为他想看看是谁敢假冒他师尊的名头，却没想到敌袭之日，正好是他突破返虚、雷劫降临之时，他无暇顾及分神，云流便陷入沉睡，孰料就此引得师尊真人现身，实在让人惊喜。

　　不过师尊身上很多地方，都叫人感到奇怪——他的剑法和往日的紫微剑诀全然不同，十分陌生；更陌生的是他的容貌和性格，如果换其余任何人来，都绝对不会认为他就是当年的沈昏。

　　只有龙苍流能认出他来——不，或许还有一个人也可以。

　　龙苍流想到这里，吩咐道：“把温鹭叫来。”
　　师尊当年淡漠高华，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除了温鹭。

　　温鹭是师尊的师侄，从小在天宫长大，天资聪颖，道缘深厚，十八岁就被授予凤阁长老之位，连长老玉佩都是师尊亲手给他戴上的。
　　沈尊偏爱温鹭，把性情中不多的爱全给了他，这一点整个天宫的人都知道。

　　不过很少有人知道，当年沈尊路遇落魄少年龙苍流，根本没有收他为徒的意思。他能拜入天宫，是温鹭求的情。
　　龙苍流承他的情，所以在师尊跳下紫微天、剑宗一败涂地的时候，他没有去动温鹭，而是让他继续呆在凤阁长老的位置上，直到如今。

　　但龙苍流又的确很讨厌温鹭，并且从不掩饰这一点，隔三差五就要整他一下。
　　整治的手段大多是派温鹭去开辟灵田、负责后厨灵食、又或者是监管宗门洒扫，全是些吃力不讨好且不甚体面的活，让从小金尊玉贵的温鹭非常难堪。

　　而看到他难堪，龙苍流就会心情大好——他性格中天生有一种恶劣，喜欢玩弄猎物，看猎物瑟瑟求饶丑态百出，而他犹自衣冠楚楚地擦着刀。

　　不过温鹭从未求饶过，破口大骂倒是不少。他这些年被派去跟粗俗的农夫民妇打交道，学了一嘴流利的骂街俚语，龙苍流只要派人去“请”他，他就直接开喷，直把人喷的生无可恋，奄奄一息。

　　龙苍流对此的应对办法是：让人直接把他塞了嘴绑过来。
　　结果温鹭反而把布巾塞到了前来拿人的侍从嘴里。

　　侍从回去了，第二天奉命拿来了手铐脚链，正要给温鹭戴上，却被他反手锁住，挂在了天宫大路边上。

　　如此往来几番，眼看像幼童打架一样，越闹越不像话，翟子秋终于看不下去了，亲自把温鹭请了过来，这事才告一段落。

　　因此翟子秋深知，但凡掌门找温鹭，都是一阵鸡飞狗跳。此时一听他又要见温鹭，便连连苦笑道：“掌门大人，求您行行好罢。”

　　龙苍流这次却不是为了整人，而是真的有事——温鹭随侍师尊多年，知道不少秘辛，他想从他那里套取更多师尊的往事。

　　但温鹭就算知道，也必然不会轻易告诉他。
　　龙苍流微一思索：“那就，让他去后山密室闭关自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这莫名其妙的，温鹭什么都没做错，自省什么？
　　所有长老都暗自腹诽，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反正掌门说他有错，他就是有错。

　　翟子秋更是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温鹭性格活泼，最讨厌在密室闭关，到时候为了让掌门放他出去，必然什么条件都答应。

　　掌门有要事找温鹭，翟子秋心知肚明，遂不再多言，领命而去。

　　不过他刚走，剩下的长老们便意识到一个问题：“今年的书院大比，原定是温长老带队去，如今温长老自省去了，大比可怎么办？”

　　书院大比？
　　龙苍流指尖一顿。

　　.
　　“书院大比？”
　　沈无澈一面内视自己的灵脉，一面诧异抬头，看着面前的神教师兄。

　　沈无澈发现经过先前一战，灵脉已经被自己强行打通。虽然龙苍流的剑气还是强横地留在他体内，但已经不影响动用修为，最多只是平时疼一下而已。

　　他刚松了口气，便被这师兄拦下，说云少门主原本计划去书院大比，不知他意下如何。
　　他态度恭谨，甚至有点诚惶诚恐，完全不像是一门师兄，倒像是一个小厮。

　　事实上，神教师兄的真实身份的确是个小厮，他是龙苍流的侍从之一，奉命侍奉龙尊分神，也就是云流左右。
　　他得知龙尊拜了眼前人为师，困惑之余，面对沈无澈时，自然诚惶诚恐起来。

　　不过他并不知道沈无澈就是沈昏，此时便道：“仙尊有所不知，书院大比是整个修仙界年轻一辈的盛会，参加一次大比，修为精益百倍，少门主因此盼望大比已久。更何况那沈贼阴险狡诈，实力强大，要想复仇必得先提高实力，而要提高实力，大比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这当然都是托词，而侍从之所以要绞尽脑汁让云流去大比，自然是掌门，也就是云流自己的意思。

　　侍从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只是忠实地执行命令，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沈无澈。

　　而沈无澈听了师兄一番话，思量一番，觉得挺有道理。
　　师兄松了口气，把大比的请帖递给了他，沈无澈伸手接过，细细端详着。

　　书院全称岐山书院，论历史可追溯到上古时代，尊奉以儒入道，且和朝廷有着亲密的关系。

　　具体来说，当今书院院长李世英便是皇室中人，书院门下许多弟子，要么本身是世家子弟，前来修道；要么修为小成之后，便会投入朝廷门下，为之效力。
　　这种和世俗权贵来往密切的模式，在修仙界众宗门眼中，一直都是褒贬不一。

　　修仙法门众多，但大体上分为出世、入世两种。出世如紫微天宫，自然对书院十分不齿；但入世如法华寺，则大加赞赏。
　　紫微天宫隐约居众宗门之首，但不代表修仙界是天宫的一言堂，事实上，修仙界言论自由，百花齐放，这才有今日道法昌盛之景。

　　因此，书院虽然评价褒贬不一，但是因为本身实力强大的缘故，依旧是修仙界最为重要的大宗门之一，其举办的三年一届的书院大比，更是引得整个修仙界踊跃参加，堪称盛事。

　　沈无澈遂心想，云流经历坎坷，少年老成，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如果带他去大比和同龄人多交流，想必会让他开朗许多。

　　此时云流走了过来，沈无澈便对云流扬了扬那请帖，故意逗他：“想去吗？乖徒弟。”

　　云流很明显的顿了一下，停下脚步看他。
　　天宫龙尊并不习惯被叫“乖徒弟”，不习惯被包容含笑的眼神望着，更不习惯被师尊宠宠宠。

　　他略微扬了下眉毛，斟酌着想让老师换种语气，然而沈无澈没等到他的回答，以为他是在师尊面前拘束紧张，于是伸手把他拉到身边坐下，抚慰道：“别害怕，我很好说话，真的。”

　　少年时曾被他百般刁难折磨过的云流：“……”

　　沈无澈见他神情微妙，觉得这孩子并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遂诚恳道：“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跟我讲。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会尽力去理解。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瞒着我——没有任何问题，每个人都有隐私。”

　　云流看了他一眼：“若是瞒着您的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呢？”
　　沈无澈道：“有多严重？比如你其实是魔修？”

　　云流垂下眼睛：“那倒没有。”
　　沈无澈便笑道：“那就没问题啦。随便你瞒着，没事。”

　　云流定定望他一眼，沈无澈又拿起那请帖问道：“想不想去？这个总可以说吧，嗯？”

　　云流自然是道：“想。”

　　沈无澈笑着应了，却又道：“不过出发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我得去给一个小朋友写封信。”

　　云流听到小朋友三字，心中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成真了，因为沈无澈道：“这个小朋友叫温鹭，和你一样可爱，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