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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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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横斜旁出的树枝遮住一隅宛若杂乱的棋盘,一只红色的纸鸢缠在了树上。东风拂过,那纸鸢呼啦啦的缠得更紧了。
地上人参似的小孩,约莫八|九岁,额前带着红色的宝石,指挥着身后的奴才将那纸鸢摘下。跪了一地的人,肩膀抖成了筛子,伏地不起,口中喊着殿下饶命。
“你们这群奴才,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的么,怎么今儿反倒都成了鹦鹉学舌了,除了饶命就都不会说别的了?”小殿下正是那康定帝最小的儿子,谢安烨。
一墙之隔。
“殿下,这里是衢浮宫,任何人没有通传不得入内。”身后的陈公公跪在地上似心有所忌,上次乱闯的人被废了双眼。
“这是我皇兄的住处?”他心里雀跃,三年前见过一次哥哥,这诺大的皇宫里面,除了母妃,亲人就只有哥哥了。可惜母妃一心念佛,每次去请安都把自己拒之门外,还不如奶娘和他亲近。
谢安烨对亲情的向往如同对桂花酥的渴望,他望着挂在树枝上的纸鸢,知道这宫里最大的是皇上,听奶娘说是自己的堂哥,他隔着长长的台阶远远的望了一眼,只觉心里惴惴。
“哎呦,我的小祖宗呦,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陈公公捏了一把汗,这宫里都是心理默默的叫着太子,见面只能叫皇上皇,史无前例,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称呼和,不伦不类,但是谁敢质疑皇上的决定,满朝文武大臣都噤若寒蝉,被皇上层出不穷的招数折磨的苦不堪言,龙有逆鳞,谁都不敢碰。
树上的纸鸢被人取走,那人负手而立,站在宫墙上,一身龙纹蓝衣,眼神睥睨。
“还不下来?”墙后不知何人说了一句,话音落地,墙上多了一道身影,同样的龙纹蓝衣,不过眼睛上多了一条蓝色的绸带。
“师父,那下面的不会是你儿子吧?”他皱着鼻子,连带着下面那小屁孩都不待见。
谢安衢眼睛上敷着药,看不到下面的人,侧着头,不知道孔浮白这话从何而来。
“参见皇上。”下面的一群奴才就没起来,头埋得更低了。
两人从墙上跃下来,孔浮白挥了挥手,一众低头后退,规规矩矩的站在墙下当墙砖。
孔浮白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腰牌,他看了一眼旋即把牌子丢回到谢安烨的手中。“你那个弟弟。”
说的要多失望有多失望,少了一个交易的筹码。
谢安衢侧头想了一会儿,原来是最小的那个,他差点都忘了,孔浮白竟然还把这孩子留在宫里!他都不记得上次见过这孩子是什么时候了,他朝侧面点了点头。
谢安烨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谢安衢,不敢上前。
“他瞎子,你哑巴不成?”孔浮白觉得这谢家的人是不是都有什么毛病。
“皇兄。”谢安烨叫完人红了脸。
“嗯。”谢安衢抬手刚要摸弟弟的头,被孔浮白一巴掌拍了回去。
“把纸鸢拿好。”孔浮白下了逐客令,看着这孩子越发的不顺眼。
陈公公弯腰上前,把人领走,谢安烨频频回头,越来越远,他的皇兄还站在原地看他,一动不动。他挣脱开陈公公,跑了过去,扑到谢安衢的怀里没有任何缘由的失声痛哭。抽噎的声音都是静悄悄的。
谢安衢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孔浮白。
“两个时辰。”孔浮白扬起手,不知从何处出来的四个护卫跟在谢安衢身后。孔浮白说完就走。
谢安烨不好意思的从哥哥怀里退出来,红着眼睛。
“去你殿里坐坐。”谢安衢拍着弟弟的头。
两侧的红色宫墙高高,庭院深深,谢安衢第一次踏进弟弟的寝宫,他看不清摆设,但从宫殿里的奴才数量来看,孔浮白没有苛待这个弟弟。
两兄弟刚刚坐下,门外通传,皇太妃驾到。
“参见皇上皇。”她本没必要行礼,但还是朝谢安衢一拜。
谢安衢的心情是复杂的,母后就是被这个女人一杯鸩酒送上黄泉,虽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康定皇,他不是圣人,忍不住就是要迁怒,燎原的怒火最后只烧了蔓草一角。
这世上替罪羊多如牛毛,可他偏偏连带这替罪羊都怨恨。
柳妃坐在下座,手中的佛珠没停,听到两人谈到先帝的时候越过了母珠,佛家讲究‘子不越母’,她心不净了。
两个时辰一过,孔浮白就派人过来把人接了回去。
柳妃屏退奴才,“头上怎么沾了药?”她拿着丝帕拍了拍。
“可能是刚才抱着皇兄的时候蹭上的,皇兄的眼睛真的会好么?”谢安烨瞪着浑圆的眼睛看着母妃。
柳妃手里的佛珠一顿,“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待了一会儿回了宫。
谢安烨睡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夜半三更,孔浮白抱着谢安衢从浴桶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他把两人的头发缠在一起,用内里烘干。怀中的人身子一软昏睡过去,他以为师父是体力不支。睡了一会儿怀中的人突然浑身发抖,牙齿打颤,嘴唇发紫。他将人打横抱起,穿墙略瓦,到了师祖处,师叔贾慈也在帮着研磨药物。
“师祖!”孔浮白进门把人放在床上,一脸焦急地看着师祖号脉。
一支冷箭破窗而入,睡梦中的柳妃惊醒,她拔下箭来,折断这一枚黑色的羽箭,从中空的箭中取出一张纸条来。她借着床上的夜明珠看清了纸条上面的字:
可归。
她换上一身夜行衣,抬起平时念佛的蒲垫,朝里面扣了几下,她纵身一跃,走入密道,那密道初而狭,只能通过一稍弱女子,越百步之后才开阔起来,密道两侧点着灯,不知道过了多少道石门,才走到密道中央,那寒冰床上躺着的竟然又是一个柳妃!
“姐姐,当初你抵死不肯向那皇后下手,六皇子只能派我来顶替你了,你看你,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么美貌如初,而我都开始有皱纹了,老了,真羡慕你。”她说着抚上冰床上躺着的人的脸颊,朝那人的额上印了一吻。
“你知道我看见那小子的时候多么想杀了他,他每次叫我母妃的时候,我的心里比吃了黄连都苦。不过我想他定是活不过今晚了,那孔浮白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等这一天,我多看了你儿子多少眼,每次他来我这我都把他拒之门外,只因为我那回廊里的离魂草还没熏到时候。我还是着急了些,把它做成香囊送给了你那儿子,我多想连他也杀了,但我不能,只能给他解毒,他还有用,等着把这罪行揽下。”她说完趴在了柳妃的身上。
“主子,柳茹回那边?”冷风握上佩刀。
“念她和我主仆一场,和她姐姐葬在一处吧。只要那小皇子一死,安国就后继无人,十六州太小了。”岁宴已经脱去少年的模样,眉角深沉,无喜无怒。
放在墙角边的兔子窝在一旁,虽没有牢笼,似乎丧失了逃跑的勇气。瑟瑟发抖,戒备地看着地上的人。
“将谢安烨打入死牢!”孔浮白恨恨道,果然谢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蛇蝎心肠,养不熟的白眼狼。
“陛下,小心被人当了刀。”能说书这样话的只能是贾慈这个曾经的师叔了。
孔浮白脑袋里一团糟,根本无法思考,“关入死牢!”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那孩子千刀万剐。
贾慈摇摇头,无奈,和那小皇子一起住进了死牢,因为今天晚上自然有人比孔浮白还着急要这孩子的命。死牢活不成就会脱了层皮,里面住着的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这么小的孩子那就是羊入虎口。
果然丑时刚过,牢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挥刀就砍,贾慈轻轻一捏就将人反剪住,“谁派你来的?”
那人一看杀人不成,吞药自尽,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之物。
“师祖,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孔浮白握着师父的手,面红目赤。
师祖摇摇头,“这离魂草的解药有七七四十九种草药之多,最为狠毒的是这一味药配错了分量就是剧毒,药石无医,解毒的秘方自然也千种万种,就算找死囚来试药也要耗个三年五载,那时候衢儿恐怕......”
“陛下!小皇子有解药!”贾慈背上背着谢安烨,气喘吁吁进来。
“他下的毒他当然知道!”孔浮白拎起贾慈后背上的人,掼到床边,“你的亲哥哥你也下得去手!”
谢安烨双眼一层雾气,这一次没有哭,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翠绿色的瓶子来,倒出几粒红色的药丸,“这药丸是前几日母妃给我的,说是从庙里求来的,反复告诉我一定要吃。今日皇兄去我那里只喝了两盏茶,任何人都没有同皇兄接触,唯一有接触的地方大概是我抱皇兄那一下。”他小小年纪,经历如此大的波折,头脑比孔浮白还要清楚。
师祖望向谢安烨的腰间,伸手拽下那香囊,凑在鼻尖闻了一闻,随即丢在了一旁的水盆里。“离魂草。”
“这香囊是何人赠你?”师祖问。
“母妃。”谢安烨回道。
“眼下已经别无他法,只能一试。”师祖看向孔浮白。
“我先来。”孔浮白说外不顾别人劝阻,将那离魂草的香囊放在鼻间猛嗅,仰头吞下那红色的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