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豆包散文集》包豆包ing

2、小村往事之那个卖假发票的男人

　　Part 1 那个卖假□□的男人
　　村里有个男人叫宗年，十几年前娶了个老婆叫阿凤。
　　阿凤要嫁过来的消息传遍了方圆十里，那年初春，婆家给选了个黄道吉日，还请了戏班子来，鞭炮在村口响了整整两个时辰。村里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乡亲父老都跑过来看宗年和阿凤的婚礼，全都是因为阿凤长得极美。
　　她进门那天，一身大红旗袍配红色高跟鞋，头发盘得高高的，别着一朵大红花。那个女人本来皮肤就白，羞涩地抿着涂了口红的嘴唇看着我们笑。站门外的好些个阿公阿婆在讨论“看着也不像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小女儿”阳光照着她的红色高跟鞋闪闪发光，耀眼得令人看不清。
　　“听说怀上了已经？”“那当然咯，不先怀一个万一以后生不出来怎么办！”隔壁的阿婶轻声和她婆婆讨论着，我站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那时的农村本就如此，大多数都是先怀孕再办婚礼，能不能生孩子那是头等大事，不过我们这个小村和其它地方比起来真是要好很多了。
　　总之用一句话总结阿凤就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尤其是阿凤的大白菜炒肉，被邻居们传得神乎其神。我每天上学都要路过宗年的家门口，我们家就住在宗年家前一幢房子，很少能看到宗年，但每天我都能看到阿凤，透过宗年家窗口，我也能看到阿凤炒菜的样子。
　　反正她每天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绣花，不是在打扫卫生就是在炒菜，毫不夸张地说那炒菜的味道简直十里飘香。我跟一起上学的小伙伴们经常说：“要是能尝一口阿凤做的大白菜炒肉就好了。”
　　等到她肚子越来越大，她每天还是在做那些事，一天也没有停过。阿凤她婆婆一有空就出来串门唠嗑，总跟我们说：“我家那儿媳妇真是太好了么，你们有空来我家吃饭啊，她做的饭比外面卖的还好吃。”每次等她一走，隔壁的老阿婆就要过来跟我奶奶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天天听她这样吹牛皮，我们有眼不会看啊！”
　　我当年也听不懂她们说的话，不过倒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服侍公婆，伺候丈夫，她真的一样也不误，俗话说娶妻娶贤，但是阿凤实在太过贤惠了。
　　后来阿凤在深冬的时候早产，生了个女儿，才重五斤。婆家倒是一如既往地对她，月子里全家人也是仔细照顾，只是她婆婆再过来串门时很少对我们说阿凤的事了。阿凤她自己自从做完月子后更多的时间都是带孩子，她开始经常过来我们前院闲聊，与邻居们都相处得很好。后来她又去理发店把头发染了棕色，烫了小卷，比从前更加妩媚动人了。
　　有一天阿凤带着孩子坐在我家屋前，我主动凑过去瞧那个只有三个月大的小婴儿，漆黑的眼珠子轱辘辘转着，不哭也不闹，眉眼像极了阿凤。
　　我好奇地问阿凤：“她叫什么名字啊？”
　　阿凤温柔地笑着回答我：“她叫露西。”我抬头看了看阿凤，又看了看她怀里的露西，什么话也没有说，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怎么取了个洋人一样的名字。
　　离得不远在织草帽的奶奶瞥了阿凤一眼说：“露西啊，这个名字蛮好的么，露西好啊！”
　　阿凤脸上突然满是惆怅，轻声地朝奶奶叹道：“其实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奶奶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接话，只吩咐我去把橱柜里从前那些玩具收拾收拾送给露西。
　　那天下午阿凤抱着露西和奶奶一直坐在屋前闲聊，直到天边晚霞浮现，日落黄昏。
　　直到初春，听说宗年外出做生意去了，做的什么生意无从得知，连阿凤也不知道。后边阿凤的婆婆很少外出了，把洗衣服的活揽了下来，不过仍旧还是阿凤炒菜。我都不需要再爬上阳台看窗户对面阿凤炒的什么菜，一闻味道就知道了，尤其是那道大白菜炒肉。
　　而后时光匆匆一晃三年，我的小学都快毕业，露西也快到了上幼儿园的日子。这三年里，我从没见宗年，不过听阿凤说他每逢过年会回来几天，而且每个月寄回来的钱一次比一次多。
　　每当听着阿凤欣喜着描绘着未来蓝图的时候，我都跟她一样激动：“阿婶，你要变有钱人啦！”说不定等宗年回来，可以带全村人发家致富啊。
　　阿凤笑盈盈地回答：“哪里哟，我才不稀罕什么有钱不有钱呢，等他赚够钱，他就会回家，每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我不解地问：“不要钱你要什么呀，怎么买东西呢？”
　　阿凤逗着跟着的露西回答我：“就要他这个人就可以了。”我都听糊涂了，是这样嘛，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吗？
　　但很多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都说陷入爱情里的女人是没有智商的，就像阿凤，也不是所有男人赚够了钱就会回家，就像宗年。
　　最后一次见到阿凤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初春早晨，给我们送过来一盘米糕又赶着回去做饭，听说是宗年要回来了。
　　刚吃完早饭我们就听到路口车子喇叭的声音，一辆白色小轿车缓缓驶过来，那不是宗年嘛，我扯了下奶奶的衣袖小声说：“好像阿凤婶的老公回来了！”宗年肯定是赚了好多钱回来给阿凤和露西过好日子了！
　　那辆车子驶过我们身边的时候，我看清楚车里的人，不只有宗年，副驾驶还坐着另外一个女人。我看着那辆车靠近宗年的家，他下车走到副驾驶车门旁替那个女人开门，遮挡头部，怕她磕着。那个女人穿着高跟鞋，头发挺长烫了大波浪，光看背影就知道身材极好。
　　那个早晨确实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凤和露西，那盘米糕我都没有吃。宗年确实发达了，靠着卖假□□的勾当，赚了数不尽的钱财。宗年确实在外面找了个女人，是个大学生，年轻漂亮有学识。从那之后，宗年经常在村子里露面，那个女人还给宗年生了个儿子。
　　后来听村里老人们说，阿凤带着露西改嫁到隔壁村了。很久之后有一次过年我带着小孩们去隔壁村玩耍，那天还下着大雨，其实我只是想去找阿凤。但是走遍了整个村，都没有阿凤和露西的身影。
　　直到今日我仍旧在想，宗年和阿凤当年有没有领过结婚证，宗年到底有没有爱过阿凤，有没有爱过露西，也许短暂地爱过，也许从来都没有。
　　直到今日我仍旧怀念阿凤和露西，到今年算的话露西是不是得有十八岁了。
　　直到今日我还是好想吃一口从来没机会吃的阿凤做的大白菜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