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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红颜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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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珏一回宫,就闻得南王急召。
去过承坤宫后,他的双眉便一直紧皱着,是狄夷与楚生从未见过的忧心忡忡。
“据公主的贴身婢女说,公主的花轿一直到进内宫之前未停过,她也一直随侍轿边未离开过,直到庆德殿,公主下了轿,在西阁暂歇时,公主突然说饿了,打发她去拿些糕点,她就离开了一下,之后也没见有什么异样。。。。。”
楚生向他详报这几日彻查的结果,但他看来也心不在焉。
狄夷便上前接着道:“我照公子的吩咐,跟着王后的凤撵一路到承坤宫,不见有异动,随着王后的内侍也叫人认过了,没有陌生面孔,连凤撵我也叫人借机细细搜过了,不可能藏人。”
楚生闻言,不由吃惊:“四公子难道怀疑此事与王后有什么关联?”
南珏回过神来,始淡然一笑:“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怕人利用母后罢了。”
“利用王后?”楚生与狄夷互视一眼,这话中分明有话,他们在想:这宫中有谁能利用王后呢?
南珏抚着眉心,微然一叹道:“朱雀公主的事暂且搁下,父王今日接到来自邵关的密报,说是楚国有一万兵马现驻扎在邵关之外,请求借道邵关攻打大同,父王召集了内臣正在商议,究竟是拒是允,尚莫能定,恐怕要在明日早朝再来众议决之!”
两人闻言俱是色变。难怪四公子神情如此异常。
楚生皱眉道:“楚国要借道邵关,便是要从水路进攻大同了,如此倒是可以节省一半路程。但楚国与大同之战,本是以大欺小,我南朝若借道于楚,天下将如何看我?况且此着,定将我南朝卷入他国烽烟之中,这如何能答应?”
“这尚且不说,我倒担心他楚国真正借道的目的!”南珏一语,狄夷犹不解,楚生已悟。
“不错,说不定这借道只是个托辞,真正目的怕是入我南朝门户,从此长驱直入!”
南珏不语。
邵关是南朝与漠北相连的边城,虽与宴京距离遥远,但却是守住锦阳、定阳两处城池最重要的门户。
楚若有异心,占了邵关,必挥军南下,直取锦阳。
“弄大人好象就是锦阳人吧?”南珏突然侧首问楚生。
楚生正在想着明日殿堂之上如何陈词,被他这么天马行空地问起什么弄大人来,一时满头雾水,反应有些迟钝:“您是问刑部的弄上千弄大人么?”
狄夷这时倒比他机灵多了,搭腔道:“公子是问弄大小姐的爹爹弄子儒大人,是不是锦阳人氏?”
楚生顿悟,轻拍脑袋,“对了,我今早来时还听几位同僚说明日要在八里亭为弄大学士送行,说他要回锦阳故乡办学堂——可不就是锦阳人吗?”
“明日——”长长的眉微拧,一丝犹豫滑过如漆的黑眸,渐渐深沉。
千年不化的雪峰顶上,一人坐看着云卷云舒。
千里之外,一个黑点轻如鹅毛,疾若闪电,由远及近,停在身后。“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你为何还要来?”坐着的人开口说话,声若洪钟,震得松枝上的雪子簌簌而落。
来者双膝一曲,叩头称:“师父恕罪!”
长者长眉微动,微叹一口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究竟走到哪一步你才肯回头?”
来者的额头触到雪地上,不敢吭声。
“是不是楚国大军已经攻破南朝的宫门了?”
来者略为犹豫,伏地低语:“楚国已然出兵,不日即抵邵关。”
长者眉眼不动:“南朝有大将秦啸,还有二十万勤操苦练的军马,楚军远征南朝,未必能羸!”
来者微赧,略为抬头:“弟子便是为此事相求。”
“你说。”语声轻淡。
“求师父——将殃及池鱼之方传给弟子!”
长者衣袖微动,双目微张:“叶枫,你当日以毒连伤两条性命,我若不念故人之情,早将你这逆徒毙于掌下!今日,你还不知悔改吗?”
“叶枫国仇家恨在身,求师父成全!”来者涕泪俱下,磕头不已。长者语声转软,喟叹道:“枫儿,如今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权势与富华,你都有了,何必执着于往事前仇?你的妹子,也已长大了,难道你不想认回她?”
“我知道师父这些年一直在照顾她,我很放心,师父大恩大德,叶枫永铭于心!”来者垂眸黯语。
长者抬眼望他:“你时机算得很准,眼下正是我寒毒发作之时,我若不传你摇红之术,你待怎样?”
来者头垂得愈低了:“弟子就算猪狗不如,也不敢对师父不敬!只是如今的新王对神医门有很多误会,他已准备部署对付泗水城,趁机灭了神医门!”
他悄悄抬起头来看了长者一眼,试探道:“师父若肯教弟子此术,弟子便可以此牵制楚召王,以保泗水城的安宁——”
长者朗朗一声笑,打断了他的后话:“保护泗水城那是秦远的事,不需要我去操心!至于你,”他语声一沉,“你自小在神医门长大,而今三番两次利用神医门作挡箭牌,难道你就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吗?”
沉默半响,才低声叩别。
起身时,突听得长者轻叹道:“我已时日不多,你好自珍重!还有,照顾好你妹妹!叶氏一族,如今只剩下你这两个根苗,若能学为师一样放开前事,退隐山林,为师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
来者长长一揖,抬起头来,狭长的秀目隐有泪光:“师父,徒儿身负一百八十八族人的深仇,此仇不报,死不甘心!有负师父养育之恩,求师父原谅!”
长者静静聆听,不发一言。
“那么弟子,告辞了——”来者有些失望,咬咬牙转过身去,走出两步,一物自顶上掠过,恰好落在身前。
“这是殃及池鱼的配方,你好自为之——”
来者大喜,拾起薄绢,转身拜谢。
冰封世界,不见尘圬,不闻喧嚣,长者长吐一口气,垂眸自言自语:阿怡,若你泉下有知,可会怪我?但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出得了这口恶气?
二十年了,他为了得到你,毁了我们的村庄,杀尽了我们的族人,就象这个孩子说的,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长身而起,宽袖鹤展,旋身自雪峰飘身而下,顷刻,在雪花纷飞之中成了一个白点,消失在东方。
崇景元年夏,楚军十万到达南朝边城邵关,南王的旨意也传到了邵关,邵关总将裘言奉旨大开城门,迎接楚军入城。
不过五日,楚军便占了邵关官衙,接管城防。
消息传到宴京,南王大惊,急下第二道密旨,却已不及。第十日,邵关大将裘言的头颅已被悬挂于南墙。
风雨飘摇,人心慌乱之时,南朝大将军秦啸,率精兵五万北上锦阳,誓要夺回邵关。
三更时,锦阳城的驿站仍是灯火通明。
这里距邵关不过五百里,南珏在三日前赶至此地,亲自监察楚军动向。
这一夜,无星无月。
驿站的大厅就是指挥营。
秦桥作为先锋,早在五日前已率着一万先行军驻扎在锦阳城外。此时他一身戎装,带着参事陶泽明刚刚进入驿站,带来了邵关的地形图,正向南珏介绍邵关详情。
忽闻门外一阵人声,南珏长眉微皱,狄夷连忙出去查看。
不过盏茶功夫,脚步声响,狄夷匆匆而返,神色怪异。
南珏看到他手中拿着一封信函似的东西。
“说是一个女人送来的,要给公子的信。属下不放心,所以拆了——”
南珏自然明白他是怕这信里有什么不妥,自那次泗水中毒之后,他身边的人都变得十分谨慎。
信已拆开,里边露出一纸粉红色的花笺:
红藕小榭,酌酒待客!盼君如期而至,日出不侯。
落款处没有人名,南珏一眼已知是两句藏头诗:重重宫门萧声切,离歌犹记凤求凰
厅中都是男人,一见这粉红花笺便自然联想到四公子的红粉知己,大家心照不宣,皆别过脸去,视若未见。
南珏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仍将这来信交给狄夷,问秦桥:“我已劝父王与大同结为盟军,此来便是奉父王旨意,要求邵关的楚军退出城去,料想楚军必不会允,若楚军坚守邵关不出,当如何?”
“楚有十万兵马驻守邵关,加之邵关的地势本是易守难关,咱们就算大军赶至,短期之内,如果楚军守城不出,咱们也莫奈之何!”秦桥深思,平日里的嘻嘻哈哈模样尽去,铁甲银盔着身,眉间风尘犹沾,英气逼人。
南珏弹指一笑,分明成竹在胸,却不言语,那双星眸灼然注视着桌面之上,那里平铺着纤毫毕现的邵关地图,外至城墙,内至沟壕,无不一细。
“邵关地处沙漠边沿,天气干旱少雨,现值夏酷,每年此时邵关城中唯一的水源只有一处——”楚生的目光与他汇集一处,折扇轻轻点在地图上标有龙吟寺的圆点:“就是这龙吟寺的龙吟泉!若是此泉断水,邵关城的居民必要出城至百里之外的潼湖取水,否则难以生存。”
“破坏其水源——”秦桥剑眉微扬,“这是兵家常用之策,我们也已叫城中的细作打探过了,那龙吟寺有重兵把守,如今城中的老百姓只能在家等着楚军的水车经过,不能再自行取水,可见咱们想到的,楚军也早有此虞,提防甚严,常人想靠近水源一步都难!”
狄夷闻言有些着急了,皱眉道:“我说秦将军,你这也不行,那也不中,那到底应该怎么办,难道就任楚军占着咱们的地方不管了?”
秦桥瞪了他一眼,叹口气,道:“我说小狄呀,这弄刀弄剑的也许你比我行,不过论行军打战,你好象——还没上过战场吧?你说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狄夷被一句话堵住,满脸通红,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秦桥有些得意的甩甩头,觉得脑袋沉重,伸手一抚,原是头盔未摘之故。
“唉呀,这玩意儿真够重的!”他一边嘀咕一边只是伸手扶了扶,却并不摘下。自他进入军营那日开始,他就盼着有战事发生,如今好不容易看到烽火点燃,只等着号角一吹,他这位将军就可冲锋上阵,这身战甲自然是不能离身的。
南珏看着好笑,也不说破,目光仍回到邵关这个点上,中指从龙吟寺划到另一个小黑点上,“不知这青风阁的老板娘是否还是那一位故人?”
楚生脸上一喜,以扇击掌笑道:“不错,若是她还在,此事就不成问题了!”
南珏微笑,撩袍斜身落座。
“若是断了城内水源,城内的楚军必按捺不住,到时必有一场恶战。秦桥,以西蝉军五万对阵楚军的十万,你可有胜算?”
秦桥热血沸腾,只手按剑,朗声大笑道:“西蝉军早就盼这一战了!便是以一敌五,又有何难哉?!”
“不过城中的老百姓又当如何?”楚生另有顾虑。城中若无水可饮,首先苦的就是老百姓。
“楚生顾虑不无道理——”南珏目光飘忽,移注窗外,看竹影风动心中一晃。
“若是咱们舍锦阳,以锦阳城为饵,来个引君入瓮,如何?”
语出惊人。各人表情不一。
“邵关城贫脊,楚军入城,并无金银珠宝可抢,也无美酒佳肴可享,依楚军的贪婪,必人人心向繁华的锦阳。锦阳驻守兵力不过一万,加上秦桥这一万,合共两万,楚军自不放在眼里,他必然趁我大军未到之时,应就在这十日之内,至少会出五万军力攻城,到时——”
他目光微侧,执笔在锦阳城这个图标上划了一条长长的水道,抬起头,嘴角的笑意已然抹去,“此战,将会毁掉整个锦阳城,但城可以建,只要这片土地仍属于我们南朝,只要我们南朝的百姓留着性命,一切,都可以重来!”
他的语声,难得激昂,余人不禁热血沸腾!
“好,那我就带领咱们的儿郎在这里张好口袋,好打落水狗!”秦桥斗志昂扬,在地图上也用笔画了个圈。
众人相视而笑,但心情却不免沉重。
谁都知道战争有太多不可预计的事情会发生,再好的计谋与决策,也不代表最终的胜利。何况此战,就算羸,也要付出很大代价。
秦桥便叫着“酒来!”
此时的确无酒不足以畅怀。
南珏就破了例,让侍卫送酒菜来。
其时诸人肚子也饿了,而南珏更是忙得连晚膳都未曾食用。
狄夷一边为南珏布食,一边忍不住抱怨道:“若非二公子糊涂,引狼入室,四公子就不必这么奔波操劳了!”
南珏不语。
秦桥却是不知顾忌的,冷笑道:“其实引狼入室的何止是二公子?”
他大马金刀地坐下,大口喝了碗酒,施施然道:“你们别当我不知,外边纷传是有人假传圣旨,可实际上,那位假钦使出示给邵关裘将军的圣旨上面,可分明盖着咱们大王的玉玺,岂能有假!不信,你问问罗参将,他就是自邵关逃出来报信的,裘将军三代守邵关,若非圣旨为真,怎肯开城?”
那随来的罗姓参将脸色顿黯,“裘将军他——死得不甘!”牙关咬,义愤满腔,却不敢言表。
楚生皱了皱眉,微微一叹:“秦桥你是误会了!当日朝堂之上众臣已达成共识,邵关不可借,南王本已定议,又怎会暗里下旨准许借道?只是——有人盗用大王的玉玺,伪造了圣旨,才致有此巨变,大王也是被蒙在鼓里呀!”
“谁能盗用玉玺?”秦桥犹自冷笑,“大王的玉玺朝不离身,就寝时是由王后保管,除了大王自己,那就是王后了!若此事真不是大王的本意,那就是王后所为了!”
楚生与狄夷皆默然。
秦桥恍然,一拍大腿喃喃道:“是了,看来老头子说的没错,这事是家贼所为,大王自然也不好宣诸天下。二公子突然被关进宗人塔面壁,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他目光偷偷窥探南珏表情,又摇头晃脑,“我还记得当初楚生向大王提议由四公子向朱雀公主求婚之时,王后也曾经反对过,她说咱们南朝是礼仪之邦,兄未娶,弟先成家,似乎不妥等等一大堆,其实着意就是怕四公子这门婚事成了后,支持四公子的人就越发多了,她儿子的地位就更悬了。哼,自那次我就看出来了,王后终究只认二公子一个亲生的!”
他出言不忌,南珏却由着他。
狄夷却听不下去了,忙叉开话头,道:“对了,朱雀的使臣昨儿已到宴京了,朱雀公主踪影不见,你们说这事该如何了结?”
“依我说,只需逼问那母子俩,肯定就能知道朱雀公主下落!”秦桥冷哼,趁机往嘴里灌了一气。这连日来的夜行军,一路滴酒不沾,可把他馋得厉害了。
狄夷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也不管他被这一拍,酒水在喉间岔了道,呛得直咳嗽。
“对了,王宫里听说还有密道,别人不知道,可王后是一定知道的。保不定有人将公主从秘道里带出去了,所以咱们翻遍内宫也不见踪影!”狄夷能想到秘道,是因他的先祖曾有人任过南朝内侍,所以略知一二。
秦桥一边咳着一边骂道:“你现在想到还有个屁用!咳!——若是早些把宫里的事情告诉我,现在也不用愁朱雀会兴师问罪,咳!——”
狄夷翻了翻白眼,他一向认为秦桥这种世家子弟,只会说大话,放马后炮,哪有什么真本事!
秦桥咳声方停,便又举起壶来,被冷眼旁观的南珏顺手夺过,懒懒一哂:“好了,秦桥秦大将军,你莫忘了你爹爹的军令,出了这里,可是滴酒不得沾了!”
秦桥拂然不悦:“你难道还不知我吗?这一坛子酒入肚,还不是和清水一般,岂能醉得了我?”
楚生笑而接口:“军中不可无将,眼下你可是个大人物了,军有军规,你这位领军人物若是自破规矩,谁还听你的?”
秦桥被他们如此一说,只好悻悻然起身。
楚生心细,叫侍卫拿了盆冷水,给他净了净酒气。
秦桥心念城外军事,便带着参军匆匆告辞。
此时,天边的第一颗晨星已经亮起来了,东方已有一抹微红。
厅中只剩楚生、狄夷二人。
南珏吩咐狄夷去打听一下红藕小榭的所在。
狄夷闻言便觉不妥,犹豫着,走到门口重又转了回来,忍不住道:“眼下时局正乱,公子似乎不宜去这种地方吧?”
南珏笑吟吟道:“原来你知道红藕小榭是什么地方?那就由你来带路,楚生,可愿一同前往?”
狄夷暗里冲着楚生摆手,谁知那楚生却假作不见,笑呵呵道:“就算公子不叫我,我也要偷偷地跟着去的!且看看那位佳人长得是否美若天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单位吃分岁酒,大家在桌上说起一同事酒后开车遇警察,被吊了驾照,三月不得开车。恰有酒酿丸子甜品一道上桌,便笑说酒后要开罚单,大家都带上这酒酿丸子在车上,若是遇警,也好把这罪名推到这丸子身上。却不知是否就得开脱了呢?
不过年关将近,酒局愈多,酒后可别开车哦!不为吊照,却是为自己与车上人的安全着想,慎重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