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玉芙人笑》郭半糖

34、步步退

　　驯鹿又重新的在他的主位做下，三米长桌子，与她遥遥相望。目前的情况，和他设计的完全不一样，他所想的那些台词，完全都用不上了。
　　他本来应该背对着她坐在那边，华灯初上，整个淡淡光线的室内，一束明亮的灯光聚集在他的宽阔低沉的后背上。

　　比如“你来了，请坐。”
　　比如“我已经恭候你多时了。”
　　比如“今夜星光灿烂。”
　　比如“玫瑰花，一共九百九十九朵，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比如“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装的一手好比！一看就是熟练工了。

　　但是现在，目前，不确定盛丽是不是妖精变得，猪精也是精，猪八戒还是天蓬元帅呢，盛丽是不是妖精，他不一定确定，但是磨人是真的。她真的是很磨人耐心，他都不想和她说话。
　　你这个磨人的胖妖精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玩火。
　　他在看盛丽，盛丽在低头看自己抓住的包。
　　他又一点头示意，小提琴表演者继续演奏《采莲曲》,技巧牛逼的不行。可本来是他为她精心准备的下马威，这下是全部被打乱了。
　　周驯鹿调整节奏，没有发招。
　　盛丽反而给了他一记下马威：“周总，我吃过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不敢打扰您与朋友的聚会。”
　　周驯鹿觉得自己目前还没有心肌梗塞发作，可能是和自己多年以来勤耕不缀打磨身体有关：“这是加班，我叫你加班，陪我吃饭，我没有叫你走，你哪里那么多废话！”
　　“哦。。。。。。。。”盛丽又一阵沉默。。。。。。可是，这里，花很美，气氛很美：“您。。。。。。您想。。。。。。您想干嘛？”
　　“想！”话说出口，周驯鹿才发现自己嘴里跑黄腔习惯了，一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她不是他那些狐朋狗友，开不起玩笑。
　　他佯装咳了咳，把桌子上醒好的红酒亲自给她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示意侍从端给她：“ 好了，人生难得几回醉。放松一点，今天什么都不要想，和我一起，安安静静的吃完这份晚餐，享受今天的此时此刻，这就是今天的收获了。好吗？”
　　她是值得他为她斟酒的女人。
　　仅凭梦里她看他的眼神。

　　盛丽啥也没听懂，他的这些男人的恶劣和机锋，对她来说，都是字面意思。
　　盛丽能说什么，假如比如周驯鹿拥有一艘太空飞船，她只是其中的一颗螺丝钉，她只得顺从的说：“嗯！我听周总的。”
　　很乖，周驯鹿很满意。因为他见过盛丽张牙舞爪的打他，再对他说驱逐的话，一开始就把他的阀值拉的很高了，现在只要她不发脾气打骂他，他都觉得她乖。
　　人有些时候，就是这么贱。
　　周驯鹿不看张爱玲，他更多摄掠的是一些兵法战术，商业谋虑，心思计谋,政治经济。周驯鹿不看张爱玲，所以他不知道，这就叫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

　　获得这位豪客周先生的允许之后，侍从鱼贯而上，端来美餐。
　　这家店的主厨是来自法国的鼎鼎大名的Baudoin先生，已在法国摘得米其林新星，本城市的食物作品风格也是沿袭一脉相承的法式高端风格，深的资深食客老饕餮的赏识，入围HU都十大最神秘高端情侣餐厅，多年来稳坐宝座。外人求一桌而不得，需要预订排队。
　　摆盘很美。同样是走的唯美奢糜风。
　　周驯鹿绅士示意她可以享用。
　　好吧，那就吃吧，可能大人物有什么规矩吧，盛丽就吃，食不言，寝不语，她默默的吃。
　　说实话，盛丽欣赏不来，觉得这里面的厨师小气，蛋糕指头大，上面插了一些不实用的花啊叶啊朵啊，她一口气吃这样的二十个蛋糕不费劲儿，这里小气巴拉给她只有一颗吃。要不是她提前吃了点泡面垫巴垫巴，等他们慢吞吞的上菜都要直接饿死个人。
　　在现场当时就饿死。
　　连菜市场才几块钱一斤的动物鸡鸭肝掌也舍不得多切一点，一个脸盆大的陶瓷盘子里就舍得搁那么三五块，还撒了不知道什么做的酱,酱的颜色麽，一言难尽，就不要提了，有点像她看见的小宝宝拉的便便。
　　做成黑天鹅的几个面点，黑芝麻都舍不得多撒一点，就那么三五颗黑芝麻。
　　还有各种各样盘盘罐罐的东西。。。。。。味道嘛，也是一般般，很淡，连味精都没有放的样子。
　　这些都还好，一盘盘的勉强吃了也都没有压力，最后上来的一盘牛排她才伤脑筋，切开，竟然里面全部都是血。。。。。。。。一包血。。。。。。。切开竟然流出来了。。。。。。。。妈妈咪啊她看了好害怕。。。。。。。
　　但是周驯鹿一直在看她吃东西，紧迫盯人。
　　她握着刀叉，顾左右而言他：“额，这些拉二胡的先生应该都蛮累了，拉好久了，要不要让他们下去先吃点饭？”
　　她和周驯鹿一起玩过，吵过，打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并不再怕他。不怕他之后，她的古灵精怪的脾气就开始抬头了。。。。。。 其实她知道这个不是二胡，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他们拉的叫什么，就随口一说 。
　　周驯鹿有气无力的一挥手，她的话总是槽多无口。能够吐槽的地方太多，多到他都不想去吐槽，也不想去纠正。二胡就二胡吧。。。。。。反正也是乐器，错的也不太离谱。
　　精心准备的《采莲曲》撤退。未曾冒出一个水花。

　　周驯鹿一直在看她吃东西，他已经开始对自己反常的行为麻木了，比如现在，他看着她吃东西，这样吃吃，那样吃吃，挑挑拣拣，吃到好吃的，她就眼睛亮晶晶，吃到不好吃的，她就皱眉头，他竟然都觉得幸福与满足，他都快要忘记自己叫她来干什么的了。

　　他说；“你怎么不吃这个黑椒牛排了，这是日本神户牛肉，高能低脂，入口即溶，口感惊艳。很适合女孩子吃的。”
　　盛丽听周驯鹿介绍了那么长一段，知道这个带血的牛肉很了不起，但是，她真的，对这种半熟的肉食吃不消，可是她又不想拒绝周驯鹿的美意，只得推脱：“额，我不太用的习惯这个叉子，感觉这个叉子，又大又重呢。”
　　“给她拿一双筷子来。”周驯鹿吩咐侍者，然后对盛丽说：“吃吧，筷子好用一点。”
　　盛丽很感动，说不感动是假的，周驯鹿的脾气在她的面前，已经好到了举世无双，千依百顺的地步。她心一横：“我不要吃这个牛肉，有血的，不要吃。这是生肉，我害怕 。。”
　　“去给她煎一份，全熟。”人有些时候打破了原则，一旦退步，一步退，步步退。他的骄傲与笃定，在盛丽这里，形同虚设。
　　全熟的的确好的多，盛丽真的也吃到了这个肉的美，让人一试难忘，不愧料理界的珍馐佳肴，牛肉中的‘劳斯来思’。大厨精心料理了过后，呈现出清晰的大理石花纹，柔韧，肥嫩，紧密，弹滑。爽滑酥嫩肉汁四溢。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装修，这样的食物，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场景。
　　“这样做的全熟的话，就很好吃。”她对着周驯鹿说道，语调轻快飞扬。
　　“你喜欢的话，我们经常来。”
　　盛丽其实吃的如鲠在喉，故作开心。无功不受禄，她真的已经亏欠周驯鹿太多。再是用料考究的美食佳肴，因为心不在此，她也有点食不知味。
　　吃完这一餐，她知道有些话，不得不摊开了说了 。
　　这个鲜花环绕的地方，留给她的印象非常的好，像是她的一个少女梦，或者是一个比梦还美的奇幻国度。美到她都不忍心去破坏 。
　　盛丽这个人，其实她和天底下所有普通的女孩一样，心好，善良，有一点小狡黠，有一点小机灵，但是本分踏实，她所看见的世界，是平面的，望山即是山，望水即是水，而周驯鹿，因为他的地位很高，他所看见的世界，是立体的，望山不是山，望水不是水。
　　可能是因为男人阅历的原因，周驯鹿喜欢盛丽这种展现感情的方式。有人会认为盛丽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像白开水一样很无聊，其实不然，在周驯鹿这样的男人看来，所有的味道都是从白开水而来，你可以说它没有味道，也可以说它蕴含了很多味道。
　　再怎么样好吃的味道，都是由水而来。
　　水才是承载一切的基础。
　　他站的太高，眼光太深，懂得欣赏这样的女性。普通的，平凡的，但是友好的，温柔的。
　　世界就是这样，看见什么，都和自己有关，和对方无关。

　　感情的世界尤其是。有些时候感情的分离，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好，是因为对方想吃馒头，自己是米饭罢了。没有对错，没有将就，别的都可以将就，这个食欲上来，一旦一个人想吃馒头，你一定要按着他的头去吃米饭，那种被强迫的不快乐，尤其抵触反弹，尤其讨厌反感，一点也将就不了。
　　将就得了一次，也将就不了一辈子。
　　你是米饭的话，你变不了馒头，你找一个爱吃米饭的不就好了？
　　周驯鹿的性格，非常偏执腹黑，盛丽的性格，尤其单纯良善，他们两个人一旦相遇，其中形成的互补与吸引，是绝对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