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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出皎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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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回京。”江怀池推开本就半掩的房门,房内点了一只蜡烛,他站在门口,因那烛光昏黄,下意识地便眯起了眼睛去看那正背对着他在收拾细软的书生模样的男子。
那书生听见了声音,就放下了手中正在收拾的衣物,转过身来,礼貌地请江怀池坐下,因着桌上放着一壶已经凉掉的茶水,书生便又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两只简陋的茶碗来,大大方方地放在江怀池面前,亲你自给他倒上了满满一碗的凉茶。
“将军心中有怨。”那书生的声音极好听,清朗动人,轻笑一声:“可是在怪我为何回京?”
这屋子狭小,平日仅书生一个人住也觉得有些拥挤,何况又挤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江怀池。
“怪你?怪你作甚?”江怀池嗤笑一声:“再说你又如何知道我的想法?你莫不是我肚里的蛔虫?”
“不过是妄自猜测罢了,云自闲,奉劝一句,你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江怀池说的话像把刀子似的又冷又利,被唤作云自闲的书生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全然没把江怀池的话放在心上。
“我虽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却也相差不多,你心里若不怪我,又何必过来找我呢?”
江怀池不说话,他低着头,去看那茶碗中盛着的清澈的茶水。
——也不知云自闲是怎么煮出来的,明明是劣质的茶叶,煮出来却像上等的一样,丝毫不见浑浊。
“怪吗?”江怀池不在看着茶碗,他抬起头,烛光打在他的面上,看着云自闲的眸子中尽是讥讽:“——我怎么敢怪你。”
“左右雁门关艰苦,不似京城那般舒服,你想回京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毕竟如你这般病弱的书生,到底是不适合雁门关的,不似我们这般糙汉,再苦再累都受得,你是堂堂状元郎,到底身子骨娇贵——”
江怀池拖长了声音:“这让我怎么怪你?这穷山恶水的雁门关,连茶叶都是低劣的,味道又苦又涩,真说起来,倒是我亏欠你良多,你合该怪我才是,哪里轮得到我来怪你呢?”
“你定要这般说话吗?”云自闲叹了一口气:“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净往我身上捅。”
“这般牙尖嘴利,怪不得那群言官畏你如虎,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云自闲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道。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好似这样才能浇灭他的心头火一样。
茶水一入口,便觉得其味又苦又涩,绝称不上好,倒是符合了自己现在的心情——
又苦又涩,难受极了。
他看着云自闲,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雁门关虽说日子是清苦了些,战乱也频繁了些,可你不也在这呆了三年吗?
为什么突然就要回京?
“你还说你不怪我。”云自闲抬眼看了江怀池一眼:“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气成了个什么模样。”
“而且我还不了解你吗?”云自闲没好气地道:“心里定是想着,为何我要回京,雁门关已经呆了三年,再苦再累的日子都受过,为何莫名其妙地就要回京?”
“是我误了你的前程。”江怀池闷闷地道:“你要回京,亦在情理之中,回头待你收拾好细软,便叫罗将军送你回京罢。”
他并非不讲理之人,虽是气不过,但云自闲要走,他还真没法说什么。
不因其他,盖因三年前,他虽然救了当时还是白身的云自闲一命,但却要求他要跟他去雁门关做军师。
是以云自闲三元及第,是大晋难得的良才,却在朝堂上拒绝了新皇伸出的橄榄枝,毅然跟着江怀池远赴雁门关。
江怀池文武双全,早些年还曾在秋闱中夺得甲榜第二十三名,只是不知为何,竟参军去了雁门关。
倒也是难得有勇有谋的良将,口齿伶俐,比那些胸无点墨的将军们日子过得要好多了,他爱护军中将士,又知法律,也舍得下脸皮去告状,毫无顾忌不说嘴巴还毒,经常把文官们气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是以雁门关艰苦,但将士们的军饷粮草从未短过。
在军中,素有贤名。
因此云自闲才心甘情愿做他的军师,这一做就是三年。
所以,真要论起来,确实是他亏欠云自闲更多。
云自闲又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江怀池,只觉今日叹的气,约莫是之前三个月的总和了。
“我却是不知,原来在将军眼里,我云某,竟是那种贪恋荣华富贵之人。”
“我若受不了雁门关的艰苦,遭不了这份罪,那我三年前又为何要和你来雁门关,尽心尽力地辅佐你,为你出谋划策?”
“我若贪恋荣华富贵,三年前,我就不会来雁门关。”
“左右当时新皇登基,根基未稳,若我投诚,何愁得不到重用?”
他说话很慢,听在江怀池耳中如同质问一样,羞愧难当。
云自闲没有再解释什么。
三日后,云自闲收拾好包袱,连句话也没留,罗素清带了几个将士,趁着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走了。
这一走,便是两年不曾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