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之樱花》哈尼雅

49、第四十九回

　　花雨期和叶子书，明空和燕池都看得出来华胥与人不同，他走进来的时候身上似乎带着浅浅微光，令整个空间都明亮了起来。也不知是哪里的隐世高手，举手投足间的威严令人不敢迎面直视。从狄樱和僧格对他的态度上来看，这个叫华胥定然不简单。

　　不过这都不是让叶子书最为在意的，他更为在意的是狄樱为何会变得与以往不同。难道就如莫雨所言，狄樱已不是过去的狄樱，她是真的不记得与他曾经的过往？

　　莫雨没必要骗他，而狄樱目前为止的种种行为也的的确确和他过去相处的狄樱完完全全不一样。

　　他认识的狄樱去哪里了？又或者，早在那年她说要分开时，她就已经不见了。

　　罗刹女朝狄樱看了去，刚才那句话就是狄樱说的，她很少会像现在这样淡漠冷清，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令人觉着难以接近。目不转睛地盯着愤怒的罗刹女，狄樱忽觉可笑，翠萍是无辜，可其他人呢？难道那些在第一楼的人就该死？为她的无辜而死？“就像谷主大人说的那样，害死你的人皆糟了报应，受着惩罚，那么你害的人？不算前朝，只算今朝，这里头的亡魂可不都是被你害死的吗？你虽被八棺之人镇压着，可你依旧凭借你的怨气迷惑着那些心智不坚定或是心智软弱的人，使得他们一个个在这里无辜枉死，他们的命又当如何算呢？就算你百死也不足惜。”

　　这句话让翠萍无言以对，因狄樱没有说错。

　　她是无辜，可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不也无辜吗？翠萍年纪轻轻就被村民的愚昧、自私、贪婪以及道士的浑言所害，年纪轻轻连孩子都来不及出世便同她一起埋葬了。可天道是公平，它替她将那些人的罪业全都记着，不过一年便让他们赎罪去了。

　　那翠萍呢？她犯下的难道就没有被记下吗？原本她无须坐化为罗刹女，若非她杀心太重，怨气和煞气积于体内，那口气不散，也不会变成如今的罗刹女。这千年来，她犯下的罪孽天道自然也一笔一笔的全都记了下来。

　　天道公正，千万年来都是如此，至于有多公正，怕是无人知晓了。这万千世界，这世间万物无论是谁，纵使是神犯下了罪孽也是需去赎罪的，只是早晚罢了。

　　千年以来，被翠萍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因她无辜枉死的皆被困在这里不得而出。早年间，第一楼还不是第一楼，只是一处古刹，后来战乱，古刹便荒了下来，再然后被第一楼之前的主人买下，造了如今的第一楼，成就了如今的江湖地位。只是没人会想到这第一楼下面曾有一个悲伤的故事。

　　华胥勾了勾唇角，对于狄樱所说的话极为赞赏。

　　莫雨忍不住看了狄樱一眼，少女现在的模样像极了之前在枫华谷时所露出的一个表情。虽时间不长，却也足够让莫雨记住了。而今这个表情又出现了，与当初如出一辙。莫雨不知道，原来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他的阿樱也渐渐多了他所不知道的一面。

　　燕池没听懂他们说的话，但大致上有了一定了解，那就是外头被锁链捆住的邪物本也是人类，是被自己村里的人害死的，这才一口怨气积在胸口不化，变作了现在这般可怕的模样。

　　这世上有太多悲剧，燕池以前下山去过一个村里，也见过类似的惨剧，就因为最后他没有帮到对方，后来燕池也不大喜欢下山去接触外头的人。看似淳朴的村民，在他们那一张张淳华朴实的面容下面又是何等丑陋的面孔和心呢？

　　他害怕了。

　　明空比燕池好很多，他以前就经历过许多事，所以在心理素质方面多少要比燕池强上许多。再者，这世上丑恶的人多，心善的人难道就不多吗？善恶本来就是一比一的，否则世界的平衡早就被打破了。

　　僧格一直站在华胥边上不语，看着狄樱的脸，听着她说的话，僧格思索起来。

　　说狄樱冷漠是真的冷漠，但说她心善也是真的心善，否则不会帮到僧格他们。

　　蠃伯说过，世人皆有好几张面孔，或许狄樱所表现出来的就是好几张面孔的人吧。

　　华胥轻轻道：“罗刹本属鬼道，理应由阴司冥府所管，你若在此静候酆都人前来收押，吾便放你一条生路，但若你冥顽不灵，吾现在便将你诛之，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

　　翠萍一惊，随即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那里平坦极了，哪里像是有孩子的模样。“孩，孩子？”

　　华胥道：“你的孩子未出世就死去，随后你跟着离世，所以这孩子的亡魂一直寄居你腹中。若你冥顽不灵，吾现在就让他魂飞魄散……”

　　翠萍立即停止挣扎，跪在地上求饶：“请神上饶命，万氏愿在此等候阴司地府的大人们前来缉拿民妇，愿意自此以后归顺酆都。”

　　华胥点头：“很好。”语落，手指一抬，锁着翠萍的锁链就自动落下。

　　见罗刹女可自由活动，王一宝他们可是吓坏了，就连花雨期也结结巴巴道：“喂喂喂，这放了她真的好吗？她刚才可是要杀了我们啊。”

　　狄樱接话道：“她不会杀我们的。”

　　花雨期问了句：“你怎么知道？”

　　狄樱看了他一眼：“若她要杀我们，在我们攻击她的时候，她就可以杀我们了。”以罗刹女的修为和本事，虐他们是分分秒秒的事情。“而且，她自己也说了，她不会杀我们，罗刹说话向来守诺，这点我还是信的。”

　　罗刹女看向狄樱，冲她微微颔首。

　　狄樱回以点头。

　　花雨期吞了口唾沫，侧头挨着叶子书嘀咕道：“你说的没错，这变得有点厉害。”

　　叶子书半垂眼眸，似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嗯。”

　　花雨期见他恹恹的，也不多问了，只是轻叹了一声：“算了，算了……今儿个也算是大开眼界了。”这所谓的大开眼界就是以前从不信鬼神，今儿个全都来了一遍，让他不信也得信。

　　出去后他一定直奔少林和纯阳，无论是佛家真言还是道家符咒，他都得去求一个，放在身上避避邪。

　　真他妈邪门！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时间，还真有阴司地府的人来这里了。只见一个个穿着官府的鬼差们跟在一名身着红色官袍的人身后出现了，这些人除了狄樱和僧格外，无一人看得见，而他们也刻意没让凡人瞧见他们，否则得被吓晕。

　　身穿红色官袍的中年人来到狄樱面前，冲她作揖：“小仙崔珏见过上仙，此番多亏上仙帮忙才得以震慑住罗刹女。”

　　莫名其妙这功劳就成自己的狄樱：“……”有点受宠若惊，又有些瑟瑟发抖！！

　　一炷香前，华胥便走了，临行前还让他们不要提及他出现于此之事，随后找僧格去了一边也不知道跟他嘱咐些什么，之后便神秘兮兮地离开了，连片云彩都没有留下。

　　面无表情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下，这位阴律司的判官崔珏便来到一直跪在地上一语不发的罗刹女翠萍面前，问道：“万氏翠萍，既已修成罗刹便归顺阴司地府，入我门下，驭恶鬼，职司罚罪孽深重之人，可愿？”

　　翠萍已恢复原来那淑丽的模样，她朝崔珏和狄樱恭敬地行了个大礼。“民妇愿意。”随后起身便安安静静站在了崔珏的身边。

　　活像个秘书。

　　罗刹女之事解决，这里还有很多事需善后，崔珏又吩咐带过来的鬼差们处理这里已经被破坏的阵法、被困了许久的旧鬼新魂，以及其他事宜。大概两个时辰后，这些事情才全部处理完了，外头的阵法被破除，笼罩在第一楼的阴云全部散去，再度被阳光普照着。

　　王一宝携第一楼的人站在外面，感受着阳光照拂的一瞬，差点就哭了。

　　因为他们活得不容易。

　　崔珏也是第一次在人间遇上狄樱这一号人物，罗刹女之事让崔珏认真记下了狄樱的名字。

　　“日后若有事，上仙自可用此令召在下。”这次的事让崔珏给了狄樱一块令牌，一块可召四位判官的判令。

　　这玩意多贵重狄樱自然是知晓的，有些受宠若惊，狄樱小心翼翼将它收起来，并拱手道：“此番多谢崔珏大人相助，请。”

　　“再会，狄樱上仙。”一抬手，崔珏携罗刹女和众鬼从现世离开，回到本属于他们的阴司地府之中去了。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阵仗的燕池目瞪口呆了许多，待地府的人都撤走了，他才合拢嘴巴拉了拉明空的袖子：“我吧，大概是在做梦吧？”除了僧格和狄樱，燕池和明空可以说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二能瞧见刚才画面的人。

　　就刚才狄樱的行为举止，不了解情况的只以为狄樱脑子有坑，对着空气也不知道说些啥。

　　明空看了眼傻乎乎的燕池，面无表情道：“贫僧认为你是眼瞎。”

　　燕池：“……”

　　花雨期拍了拍叶子书的肩膀，表情沉重道：“我忽然觉得你和她分开是对的。”虽说看不见吧，但也清楚狄樱刚才在与什么地府的人说话，想想看那都是地府啊，多么不吉利的地方。

　　叶子书：“……”

　　花雨期略恐惧地看了眼狄樱，小声道：“你不觉得她很可怕吗？站在那儿跟一群看不见的人说话谈判什么的还面不改色，这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叶子书自然知道花雨期的意思，他清楚知道狄樱与之前不一样，只是有些东西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他一直倾慕狄樱，即便现在的狄樱是与过去有那么点不一样，他也没有办法彻底将她放下。将一个藏在心里头那么多年，哪是一朝一夕便可放下的？

　　只是，眼前的狄樱已非他的狄樱。

　　见叶子书不语，花雨期轻叹一声：“反正我觉得她不祥。”

　　就狄樱今儿个的举止，花雨期会害怕狄樱是对的，最起码在场可没有一个人敢和华胥搭话，也没人会同罗刹女叨叨，更不会和一群看不见的人抱拳作揖，还说话什么的。

　　人，都怕与自己不同的人。

　　狄樱坐在门槛上，望着前头的太阳，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莫雨来到她身边，陪她一起坐在门槛上。

　　“天真蓝。”

　　“嗯。”

　　“他们都害怕我呢。”

　　“我不会害怕你的。”

　　侧头看着莫雨，狄樱不解道：“你为什么不怕？我之前就觉得阿雨你似乎并不意外我与别人不一样这件事。”

　　“我既然喜欢阿樱你，又何必在乎你是否与人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