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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天元1003年,三月初七,山月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日子。

      后来她经常选择性遗忘这一天,仿佛是一条一碰就疼的伤疤。那时的状况却深深地轧过了她的心,后来是怎么结束的,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记忆中的那片鲜红和恍惚间听到的龙鸣声,分不清虚实。

      醒来的时候,人躺在血泊里,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血,有那么一瞬间,心跳都停了。人们都消失不见,只有满是弹坑和血痕的狼藉在向她说明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脚踩在地上,满是血印,苍蝇围绕着满地的鲜血,贪婪地汲取着那片血红,它们在产卵,在繁衍,成群的苍蝇宣告着这里曾发生过血案。

      她只记得爬上龙柱后,不小心割破了手,血滴在龙柱的顶上,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后面发生了什么?人都去哪里?

      曾经高大的龙柱,此刻只剩下残断的柱身,柱子上的石龙,碎成了一块块,难以想象它曾经被人虔诚地祭拜。

      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喊,世间仿佛只留下她一个人。此时她有些害怕,龙骨原的人还活着吗?

      鼻子处突然滴下了两滴血,她连忙抹了抹。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依旧看不到一个人,没有他人的龙骨原,变得更加辽阔。

      家里的羊群都跑散了,她再也找不回丢失的羊。

      这个地方,大概真的和她无瓜葛了。

      她站在龙骨原的崖边上,入眼处是缥缈的云海,如她看不到方向的人生路。

      背上的伤结痂了,但还在隐隐作痛,稍一用力,伤口就会再次破开。她回头望向龙骨原,莫名成为这个地方的神女,原以为能在这里待很久,认识几个朋友,再找找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想不到最后还是孤身离开。

      高耸入云的龙骨原,也许还会有人来侵占,也许无人问津,作为神女她应该与它共同进退。但自己是不是神女,她还不清楚吗?她在这个地方努力地创造自己的痕迹,到头来,什么都没干成。

      龙骨原,巨龙埋骨之地,她始终没找到大祭司守护的东西。

      她究竟忽略了什么?

      她在这里找不到其他人的踪迹,甚至连敌人都毫无踪影。直觉告诉她应该留下,但身体却做出了别的反应。

      她该走了,这里没有答案。

      腰间的绳子绑得很紧,勒得伤口很疼。她需要背部发力,一旦用力,牵扯着尚未痊愈的伤,她从未感受过这样持续不断的疼痛。背上的伤一定裂开了,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

      山下只剩一片灰败,以及焦黑和破碎的石头,她极力压抑心中的疑惑,走向通往外界的路。

      ……

      数月后,天岩北地某处小村庄。

      远处的天际,是绚丽的极光,照亮了漫漫的长夜,却照不出人的影子。云在游走,光带时隐时亮,像带着预言的天象。

      雪地里出现了一抹暖黄的光,它缓缓地前进着,像灰色的纸上突然点燃了一束火,明明灭灭,风中摇曳。两双曾经被岁月沧桑的脚踏进了的雪地里,蹒跚的脚步走在空寂的雪谷中,沙沙作响。

      不远处是一条永远不冻的河,它是冬日里大自然无私的馈赠,冰原依靠着它繁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诶?怎么有个姑娘?”

      归家的老夫妻靠着灯光找到了躺在河岸的女孩。老妇让老爷子去喊人,她则看着河里的那个女孩,极夜的北地是多么的寒冷,只有那条不冻的河才是她最该待着的地方。

      不一会儿,村民便带着温暖的毛皮过来,力壮的年轻人把她救上了岸,用厚厚的毛皮裹着她,老妇人让人带到她的家中。

      女孩醒来时,只看见满屋的草药,一股药香弥漫在温暖的屋里。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衣服,一张厚重的毛皮从她的身上滑落。

      她丝毫感觉不到寒意。

      老妇人捧着一碗黝黑的水进来,她整个人坐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老人慈祥地说:“孩子,你醒了,这是驱寒的,快喝吧。”

      她十分抗拒,甚至打算直接离开这间屋子。

      老妇十分地有耐心,像在哄一个不想吃药的孩子:“你在水里躺了很久,一定很冷,不喝会生病的。”

      女孩看了看周围,这是一间非常简陋的石屋,外面的风有点大,但没有一丝钻进来,外面的雪覆盖了整座石屋,堵住了所有的罅隙。身上是密不透风的毛皮,仿佛有人担心她受凉,给她裹上了好几层。

      她接过那碗黝黑的药汁,一股非常呛人的辣窜了进来,这是姜的味道。

      “谢谢。我叫山月。”

      老妇人慈笑道:“不谢,你好些了吗?”

      山月回以微笑,点点头。老妇人问起她怎会出现在那条河中,她说自己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天,什么时候亮呢?”山月望着外边的天色,过了很久也还是没有东方吐白的迹象。

      “得再过几个月吧,现在可是极夜呢。”

      此地是一个边陲小镇,属于天岩地界,在充满硝烟的世界,只有极远的北地才能远离纷争。即使没有战火,在此生存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长达半年之久的极夜会冻死很多人。

      老妇人叫云姨,是这个镇子里的医师,她为这个小镇服务了很多年,每每暴风雪过后,她就要去检查有没有在风中受冻的人,多年来,很少有外人进来这里,山月是仅有的一个。

      北境的极夜是极冷的,雪地里只剩负责边防的士兵。为了维持人们的生活需求,镇里会有一支队伍定时运送物资。云姨在家里负责坐诊,虽然身体依旧硬朗,毕竟敌不过岁月,只能待在家里避免外出,善良的老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帮助所有人一起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山月其实不怕冷,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与众不同,她还是会穿着厚重的衣服,安静地待在屋里。这么冷的天,人们不会外出,危险发生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但严寒下总有意外发生。

      不远处有户人家的媳妇要临盆,有难产的迹象,云姨作为镇上唯一的医师,她必须去帮忙。外面的暴雪呼啸着,像鬼吼,犹如来自地府的无常。云姨在屋里踱来踱去,焦急地等待暴风减弱,可她能等,产妇等不了,那户人家没有一个能接生的,只有一个对生产一窍不通的丈夫,他千方百计把消息传到了云姨这里,期盼着她能出诊。

      云姨年迈,若此时过去,极有可能会冻死在路上。仅仅千米的距离如天堑般难渡。山月看着云姨焦急的样子,便提出只身前往的建议。

      云姨是个审时度势的人,这个节骨眼上,只有最为年轻的山月才有可能穿越暴风去接生,她能在不冻河里待了那么长时间却安然无恙,已证明她的体魄不一般。

      “我懂医术。”简单的一句话,分量却很重。

      尽管如此,云姨还是很担心,迅速交待了接生的步骤及注意事项。山月让老人在屋里好生待着,自己收拾医具准备出门。她很早知道自己有如此不畏寒的体魄,也有不知从何生来的巨力,她极力伪装自己是个普通人。石屋的门在她的强力压制下被重新关上,云姨在窗边望着她在暴风中前行。

      暴风向所能触及的一切宣泄它的力量,雪向她砸来,脸刮的生疼,风,毫不留情地将她一次次掀倒在地,即使如此,她眼里依旧只有一个目标——那间亮着灯的小屋。

      她被狂风刮着,步履难前,恼怒之下,一股不甘窜上了心头,她多么想把风停止,她用手挡着风,此时的风像被切开了两半,不再有一丝刮到她的脸上,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那户人家。

      那户人家急忙开了门,一见她,并不是期待中的云姨,脸色从喜转忧,但也很快请她进屋。山月简单说明来意后,吩咐男人把周围任何可能进风的罅隙都堵上。她跨过了屋里的炭火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着温暖的空气喷了出来。

      是的,产妇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

      山月朝着男人说:“你去烧热水,越多越好。”

      女人躺在床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头发和汗粘在了一起,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湿的床单,她看见山月如同看到了救世的神。山月把门关上,点燃了包里的草药,脑海里闪过云姨的教导。

      “如果你想你和你的孩子都能平安,就尽可能地保持体力,保持有规律的呼吸,像这样。”

      山月按着云姨教的方法,一字一句转述给产妇,但承受剧痛的女人哪还有什么理智,能保持不大叫已经很不容易了,女人牙缝里挤出痛吟,强忍着剧痛,牙床咬出了血,手上的青筋暴起,血管仿佛要破皮而出。山月用热巾给她擦汗,避免着凉。

      门外的男人努力地烧水,柴火是冬天里极为珍贵的资源,但他毫不吝啬地将所有的木柴投进了火炉里,冬天的水很容易沸,却不够热,男人以为只要加多点柴火就会更热了,可烧到后面,水依旧不够热,柴火已经烧没了,正当他想把家里能烧的东西都扔进去时,产房里终于传出来孩子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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