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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   衣食住行,‘衣’这一项之所以能放在首位,除了它能彰显人之所以为人的道德特征——羞耻感之外,还在于它和‘食’一样的必需性。
      夏天不穿衣没问题,但冬天寒冷的地方不穿衣,是会冻死人的。

      而纺织,从根本上关乎着‘衣’。可以说纺织关乎着百姓的生死,是百姓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之一。
      尤其是在这古代,纺织的重要性,体现得尤其明显。

      而且旁人不知道现在杨绦手上的新式织布机和纺纱机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却是知道的。
      飞梭织布机提高织布速度,珍妮纺纱机大大提高纺纱速度,在前者的推动下,出现了后者,开始了第一次世界工业革命。

      杨绦所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由珍妮纺纱机开始的第一次世界工业革命,对种花家的影响很大:种花开始了那一段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时期,开始了种花近代史。

      虽然杨绦主要是为做生意赚钱,但他也不至于为了赚钱,而泯灭了一个种花人的良知。
      他现在手里握着的东西,必将会给眼下的社会带来巨大影响。而稍一不慎、这影响还是消极的。

      不管是纺织关乎着百姓最基本的生存需要,还是手上的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威力,都要求杨绦必须很谨慎。

      第一就是机器的图纸和结构样式,不能广而告之,防止有其他商人看不清大局、只为利益,大肆织造布匹,互相之间恶性竞争,把布匹低价投入布市,搅乱了布市。
      低价倾销布匹,短时间看是百姓受益,但长期来看,却是毁了一个行业——还是关乎百姓生存的行业。

      第二,就是不能形成经销商垄断,然后反过来挟制他这个生产商。如果经销商独家垄断,那当经销商占完所有市场之后,市场就由对方说了算了。
      他这个生产商,到时就沦为了加工厂,毫无话语权。经销商想高价就高价,想低价就低价,布市依然会遭受创伤。

      所以,杨绦才说:“宁兄,你作为经销商之一,愿意吗?”
      哪怕他现在与袁宁亲如兄弟、是为至交,无话不谈,互相信任。但他早已不是意气少年了,他相信友情,但也不妨碍他在大事上保持理性。
      他向来信奉的就是,亲兄弟明算账。

      袁宁不知道杨绦的诸多顾虑,“我们之前的布匹生意,绦弟不就是和为兄独家合作吗?怎么这一笔生意……”

      杨绦不奇怪袁宁会这样问,毕竟以他们的关系,信任已经很深厚牢固,按理说应该是独家合作的。
      即便还有其他的经销商,也是以后再插一脚进来,那时也是喝点肉汤了,肉已经先被袁宁吃到嘴里了。

      但杨绦选择将话说在前面,“宁兄,以我们的关系,小弟我就不藏着掖着了。你以为我事先筹备五六年的生意,就只是小打小闹吗?”
      “宁兄你想,我既已打造出几架新式纺纱机和织机,那我就能再打造出几十架、几百架、几万架,甚至是几十万架!到那时,这笔生意……那将大到你我现在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甚至这生意,将不止在我朝,还将做到海外诸国……这话现在不宜宣扬出去,也只有我和宁兄、我们两家晓得。这样大的生意,现在不显,但也要在最初的时候便想周全了。”

      “!!!”袁宁去端茶杯的手一抖一滑,‘叮咵’一声,茶杯又落回了高几上,溅出一些茶水……

      厅中一时无人出声,好半晌,袁宁才神色震惊又激动地喃喃道:“几百架、几万架,几十万架……这,这笔生意确实是太大了……”

      倪仙黛虽然不像李绒一样做过生意,但平常袁宁和她闲聊时也说些生意上的事情,她耳濡目染也算知道些门道。
      这会儿她看袁宁和杨绦的神情,便知这笔生意出乎想象的大,也更不容有失。

      倪仙黛连忙起身,到门外查看,确认院中没有人。
      “你们谈吧,我陪着鱼儿在院子里玩。”
      不是为了避嫌,而是去院子里望风,免得被丫鬟小厮把话听了去。

      “好。不过外面冷得很,多加一件厚斗篷。”袁宁叮嘱道。

      倪仙黛出去之后,杨绦道:“仙黛姐着实谨慎。”
      但谨慎也没坏处,如果让外人知道了这笔生意能做到那么大,那在他们还没壮大时,或许就会想尽办法把新式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图纸弄去了。
      现在谨慎些,就能多一些发展壮大的时间。
      不过他刚才特意把声音压低了,就算有人扒在门外听,也多半听不清。

      “这样大的生意,谨慎些好。”袁宁这会儿的心怦怦跳得快极了!
      “绦弟,为兄就知道,你先前那般不慌不忙,一直等着分家立户,果然是在下一盘大棋!”

      袁宁没有觉得杨绦之前没告诉他,是不拿他当朋友看。毕竟杨绦连他亲爹娘都没告诉,担心一旦过早暴露,就分不成家了。
      这笔生意大到这个地步,再谨慎都不为过。
      换位处之,就算是他站在杨绦的立场,在一切都还未定时,他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袁宁心服口服:“这笔生意,为兄虽然很眼馋,但确实不能由我一人独享。毕竟关乎甚大,若是我一人独享,一旦出了什么差池,那影响就太大了。”

      恰好的是,袁宁也信奉亲兄弟明算账。做生意可以掺点人情味,但大体上,还是要公私分明。

      “宁兄,你能明白就好,这笔生意和之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
      这也是杨绦和袁宁能成为至交的原因,在经商一道上旗鼓相当,且在公事和私情上看法也一致。

      “明白明白。”袁宁重重点头。
      不过两人既为至交,杨绦又第一个来和他说,那他相比其他经销商,依旧会更占便宜。

      杨绦大概地说出他的打算:“如今我有新式纺纱机和织机各五台,但我和绒姐回门那日,就已经和我岳父说好了,让他召集信得过的木匠,立即放开架势继续打造!到明年招工开业时,力争达到各二十架的数额。”
      “之后即便开业了,也不会停止,还会一直打造。我那三百亩小山包上的那十二间大厂房,可不是建在那里摆着好看的。”

      每间大厂房,能放三十架新式纺纱机或织机,十二间就能放三百六十架。再者三百亩的地盘,还留有一半不止的空地呢,到时还可再建新厂房。
      如果小山包上没地再扩建了,那就再买一座、两座甚至好几座小山包,再建分厂!当然,这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杨绦继续说:“宁兄,你这些年也把生意做到杭州城以外,杭州府辖下的州县,甚至在往杭州府周边邻府渗入。
      如此的话,我现在的承诺是,先给你在全浙江的独家经销权。”

      “如果你有那个实力,那我就把闽地和两广的经销权,也交予你。”

      如此一来,袁宁便是拿下了东南沿海的一整片市场,这可不小了。

      但做生意嘛,总有个讨价还价的过程。

      袁宁开口哭难:“绦弟,你我都知南方纺织繁荣,相比北方,百姓们对布匹的需要低了很大一截,南方布市上的生意最是难做啊。
      那些大布行大布庄的利润,大多来自于‘南布北卖’,在南方布市上赚大钱,实在太难了!”

      “所以,宁兄的意思是?”杨绦知道袁宁说的是实情。
      但是,中原大地的经济重心,早已移到南方上百年了。所以虽然南方布市竞争大,但南方人口更多,百姓的总体消费能力也较北方要大一点。
      而且他这(半)机织的布匹,走的是中低端布市市场,南方人口多——平民和穷人占比达到八成恐怕还不止,生意可有得做呢。

      所以,综合下来,南方布市确实难做,但却也不是做不起来的。
      到时的利润,并不会比北方同等大小的地盘的低多少。

      “绦弟,不如把江南之地的经销权,全给了我吧?”

      江南,长江之南,人文地理概念里的江南指长江中下游以南的地方。
      袁宁此时口中的江南之地,只会往多了指、不会往少了说——毕竟是抢市场,所以大概是指的湘、赣、浙、闽和两广。

      “给倒是可以给,但宁兄,你能守得住吗?”
      本朝经济重心在南方,那南方布市的健康有序,就更是至关重要了。
      杨绦想到袁宁为娶倪仙黛耍的手段,再又有他往杭州府辖下州县、周边临府扩张生意时,用的那些个计谋手段。
      或许是守得住的吧……

      “绦弟谨慎是对的。不过为兄虽然没有亲兄弟帮衬,我家这一支也只是休宁袁家的旁支,早几辈就已经移居到了杭州。
      但若是势头好,也能和族里联络上的。”

      “事实上,这几年我在杭州闹出的这些动静,族里也已听说了一二。像是如今在外面帮我开拓临府生意的袁十七,就是从族里来投奔我的。
      所以,如果加上族里可能来投奔,以及可以招揽的人,守住江南之地的生意,也是能守得住的。”

      做生意,人才至关重要。单打独斗可以一时成功,但要想将成功守住,没可信的人才,是守不长久的。

      “休宁?”这是杨绦第一次听袁宁说起他的家族渊源,听到‘休宁’二字,他觉得有些熟悉。

      “对,徽州休宁。”在当下谈判之时,袁宁尽量展示着他的优势。

      “徽州……宁兄族里是徽商?”原来如此。在他来的历史时空里,徽商从宋代开始活跃,于明代后期和清代初期达到全盛,之后慢慢衰落。
      虽然这个时空应该是平行时空,有些细节对不上,但大体上还是一致的,而徽商自然也是有的。

      “对,虽然我们这一支是外迁的旁支,但如果要用人,还是可以从族里挖来一些的。或许嫡支挖不到——我也不打算挖,因为挖来也不敢放心用。但那些怀才不遇的旁支子弟——就像袁十七这样的,还是能招揽来一些的。”
      “说来也是同族中人,稍微花些心思对待他们,就能放心为我所用了。”

      杨绦虽然不理解,但时下古人普遍在意宗族血脉,袁宁所说同族中人也确实更为可信。
      “宁兄既然胸有成竹,那便把江南之地的经销权,都给了你罢。”

      “为兄定然不会辜负绦弟的!”袁宁喜不自胜!

      “小弟也相信宁兄。”相比其他还未谈定的经销商,杨绦确实更放心袁宁。两人毕竟有七年的交情在,以后若有分歧也更容易说开并解决。

      “宁兄,我到底不比你在生意场上的人脉广,不知你可认识什么洋商?”这就是杨绦之所以让袁宁拿下江南经销权的另一个原因了。
      他还要做洋商的生意,如果是其他人把持了江南的经销权,或许就会觊觎和洋商的这笔生意。而和洋商的生意,他打算把握在自己手中。
      是袁宁的话,风险就会小很多。他了解袁宁的性情,袁宁不是一个贪婪无度之人。

      “洋商?哦!绦弟你刚才说了,这笔生意或许能做到海外诸国去,那必然是要找洋商的。”袁宁回想了一下。
      “杭州近海,倒是有洋人经过,但做生意的却是不多,我也不认识。也许族里有认识洋商的,改日我找袁十七探一探,若有合适的,我再介绍给你。”

      杨绦谢道:“那就多谢宁兄了。不过也不急,现在只是做准备罢了,免得临到跟前了再着急忙慌的,还找不到最合适的洋人经销商。”

      另一个历史时空的大明时期,在中外关系史上和中外贸易史上,是一个很典型的时代,比如郑和七下西洋。朝贡和外交上,是很繁华热闹的。
      而作为平行时空的本朝,其实也差不多,中外交流同样很多。不过杭州因为地理原因,虽然是浙江省会、又近海,但因为没有能停泊海船的港口,洋人和洋商相对不多。多半是借道短暂逗留,然后动身进京城去。

      袁宁摆摆手:“我们两人的交情,何必言谢。”

      杨绦与袁宁说定了,不过这时候也没签‘经销商合同’,匆忙之下还没来得及拟写契约,以后再签订也是一样。
      两人这么些年的交情了,袁宁也不担心杨绦言而无信,而且做生意嘛,就讲究一个诚信,一旦信誉毁了,以后谁敢放心和杨绦做生意?

      …………

      虽然杨绦布局甚大,但生意做大总得有一个过程——或长或短,就算过程再短也不是能一步就位的,步子太大容易扯裆。

      所以,目前虽只确定了袁宁这个大江南地区的经销商,还有西南、北方和西北方以及海外的经销商尚未确定,但杨绦也没急着去确定下来。
      不过可以开始留意了,好认真比较和挑选起来,以求务必找出最合适的经销商。

      之后杨绦又和袁宁聊了会儿,说了说他的打算和远大目标,两人谈到后来真是心潮澎湃!
      他们都是不甘于小富即安的男人,当银钱已足够为家人带来富裕的生活之后,再在事业上获得的成就感,甚至比银钱本身带来的成就感,还要更让他们开心。

      只要一想到,不久的未来或许就能在布市上叱咤风云,那场景真是令人心生期待和兴奋!

      谈到中午,杨绦就在袁家吃了午饭,吃过饭又坐着闲聊一会儿后,也就告辞离开了。

      杨绦回去时,李绒也已经和钟二叔商量过回来了。

      “……我已经决定了,钟二叔也同意:年内就去和染料商预订好,明年的染料供应数量至少要增加至今年的三倍!”
      李绒也越来越有魄力了。

      杨绦没反对:“可以。不过即便是三倍的染料,恐怕也不能把我纺织坊里织造出的布匹,给全部染完。也无所谓,我原本的打算就是织造出的大半布匹,就直接拿原胚布去卖。
      所以你三倍的染料,应该也够了,太多了一时也忙不过来。”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新式纺纱机和织不机的速度增幅方面,李绒比袁宁知道的要早很久,毕竟两人是一家人嘛。
      “只是尽我所能,能够多赚就多赚。”

      说完正事,李绒就与杨绦说起闲话来,“钟二叔家的小蛮,年后二月里就要嫁人了。”

      说起来,杨绦、李络和钟小蛮,三人是一般大小。杨绦早早就懂事,如今已经娶妻成家,就不说了。

      而钟小蛮,以前虽然也有些小姑娘的任性,不过长大之后,也慢慢的懂事了,和曾经的小姐妹李络,也渐渐地不常来往了。
      毕竟两人同岁,钟小蛮却要像待小妹妹一样迁就着李络的性子,时日久了,自然也就慢慢生分了。

      去年年尾时,钟小蛮定下了一户人家,是城外二三十里处一个村子里的一家农户。从户籍来说,也是正经民户,钟小蛮嫁过去后,她也就脱了匠户的户籍。
      而且说是乡下的村子,但毕竟挨着杭州城,又是千人大村,那户人家也有好大一座青砖大瓦房,家中有良田二三十亩,日子过得并不贫穷――反而衣食无忧,农忙时节还能请短工做活。

      “小蛮如今也懂事了,出嫁成家也正合适。而且婆家也不错吧?”杨绦道。

      “确实不错,家境就不说了。我中秋节时去钟二叔家,就见过小蛮的未来婆婆和丈夫母子两。
      小蛮的未来婆婆看着慈眉善目,说话也是有理有据,应该是一个懂道理的人。而她未来丈夫,看着不是特别精明、却也不笨,是能和小蛮安份过日子的人。”
      李绒回道。

      虽然李绒的长相‘不正派’、看着像‘狐媚子’,但她的容貌确实是很出色的。
      小蛮那未婚夫那次见着她,只是最初惊了一下,之后就恢复如常了。并无诸如淫邪一类的神色,可见并非好色之人。

      “那就好,明年二月份记得要去喝喜酒,随一笔礼金好好祝贺她。不过你们女孩子间的交情不一样,她出嫁前你去给她添妆也可以。”
      杨绦想到李家和钟家,两家在朝廷律法上来看,到底是同一张户籍上的兄弟,再者李绒和钟二叔也是合伙人,随礼随重些也理所应当。

      李绒也和杨绦想在一起去了,“我虽和小蛮没有血缘羁绊,但说来我也算是她的堂姐,我又是出嫁成家的姑娘,理当给她添妆。”

      就算没出嫁的——比如李络,也是能给钟小蛮添妆的。不过李络现在这样,怕是不舍得给钟小蛮添妆的。
      姑且不说两人生分已久,就算没生分,李络也不会舍得拿钱去给钟小蛮添妆。

      李绒出嫁前,手中的二千多两银子,全拿去买了房屋田产做嫁妆。最后只余了二十多两银子,拿给李仙工办喜事。
      然而就这二十多两银子,李仙工也没要,全部又给添置到李绒的嫁妆里去了。至于办喜事的酒席钱,是李仙工出的。

      李仙工还对李络说:‘你姐出嫁,我花了大约三十两银子,等到你出嫁时,我也会给你花费这么多。一视同仁,我不会亏待你的。’
      李络常年的不听话,终于消磨掉了李仙工对她的偏爱,如今变成了一碗水端平的态度。

      但李络并不满意。她觉得她不及姐姐李绒能干,挣不到那么多嫁妆,她爹就该为她补贴一些进去。但结果却只是一视同仁?
      大学因为毕竟是原女主,太过极品的事情她暂时也做不出来,只是平日里时常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然后抓住一切机会搂钱存嫁妆。

      如此情况下,李络多半是不会给钟小蛮添妆的。
      这事儿李绒是不在意的,也就是想到这里来了,才想一想而已。

      杨绦:“你说的对。”

      李绒又琢磨着:“金簪太贵重,买一支银簪给她添妆好了。”

      “嗯,银簪就尽够了。”

      做夫妻之后,小家的人情往来,就要有商有量着来了。
      还有婚后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小事,杨绦不嫌麻烦,也喜欢和李绒闲话谈论,为婚姻生活增添了一项情趣。

      之后稍闲的时候,杨绦就去找了陆遥,给介绍了一个人牙子――人称梁婶子。
      梁婶子是杭州本地人,并不做那些十恶不赦的拐卖小孩子的勾当。
      她手上的男孩儿女孩儿,都是家中实在过不下去了,才交到她手上以换取几两银子去救急。
      梁婶子也算得上心善,并不把男孩儿女孩儿往青楼勾栏里卖,都是卖给正经人家当丫鬟小厮。

      杨绦虽然生在买卖人口犯法的时代,但如今是这古代,世情如此,也就入乡随俗了。
      而且若这行当陡然就消失了,那些实在穷苦的人家若真遇到解决不了的困境,怕是一家子人就都要抱在一起饿死了。

      李绒最后签(买)下了一个十二岁男童小厮。以后每月月银多少,全看杨绦他们给多少。

      这梁婶子既是本地人,又做的这门生意,认识的人自然不少。
      知道杨家还有意雇请一个负责做饭浣洗的老妈子,就帮着介绍了一个丈夫不幸去世,带着一个七岁女儿被婆家赶出来的妇女。

      “……英娘可见是可怜人啊。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卖了女儿,只身改嫁旁人。即便是带着女儿改嫁也不敢,因为怕遇到前公婆那样的坏心人,趁她不注意时就要卖她女儿。”

      李绒到底是女子,心更软,还天生具有母性。
      对梁婶子说的英娘母女两动了恻隐之心,“那便麻烦婶子,叫英娘来一趟罢。若是她果真灶上手艺不错,手脚也勤快,那让她带着女儿在身边也可以。”

      “夫人真是仁慈大善人啊!婶子我今日回去就和英娘说!灶上手艺到时夫人看着她做几道菜尝过了,就知婶子我没说假话。”
      “她手脚也勤快,性情也是再温良不过的,不是会惹事的性子。
      她那个女儿——梨花,虽然只七岁,但也很懂事了,夫人平常喊她传个话、跑个腿,再大些端茶倒水也是行的。”

      李绒笑道:“如此一来,还白得了一个丫鬟。”
      当然,如果那梨花长大些后真愿意做丫鬟,是要签一张身契的。

      “是呢是呢!夫人说的是!”

      付过买小厮的钱,人牙子也就高高兴兴地走了。

      杨绦后来又去给陆遥佣金,不过陆遥没有收。只说是举手之劳,以两人的交情,这就是随手帮的一个小忙罢了。
      既然对方这样说,杨绦也没强求。

      人牙子走了,小厮当场留了下来。
      杨绦问道:“你原名叫什么?”

      “回老爷,小的原来叫石柱,姓石、名柱。”石柱小心地回答着杨绦的问话,末了又添了一句:“小的这名字太俗,还请老爷您赐新名。”
      梁婶子来前给他们说过,这家主子就是杭州闻名的‘绦公子’,两个亲兄弟又都在京城当官,现在府中没有下人,这就是他们(现在则是他石柱)的机遇。
      如果做的好了,以后便是老爷的亲信,是府里下人之中的元老。

      杨绦观察着石柱,脸上蜡黄消瘦、嘴唇被冻得发紫,不过长相也算端正。
      此时神情虽然有些小心翼翼,但也并非是胆小怯懦,看上去有点小野心和\'小心计,但这也不是坏事。
      绒姐选人的眼光很不错。
      “大俗即大雅,你这石柱的姓名便不改了,以后也叫你石柱罢。”

      “是。”石柱知道,家中确实是养不活他们四兄弟了,总要卖掉一个才能养活另外三个。他虽心中不忿,为何爹娘不卖大哥、不卖三弟和小弟,而是卖了他。
      即便从此之后,他就要效忠的就是老爷和夫人,与那些家人再无干系了,但能保留原来的名字,他心中也是高兴的。

      “跟我去旧宅,把被褥棉絮收拾过来,你今晚睡的时候才有盖的。”杨绦神情温和地吩咐,开始收买人心:
      “看你身上穿的单薄,那顺便也找些我和我兄弟们之前穿过的旧衣服给你,虽然是旧的,但能让你不必继续冻着。”
      “等过年时,再顺道给你做一身新衣。”

      在杨绦刚来时,杨家穿衣是很紧张的。
      但在之后五六年里,杨绦赚着钱了、每季衣服就都没少过了。何况后来每季新布推出时,他都要穿着当季新布做成的新衣去站台推广,所以他的旧衣服是不少的。
      还有杨谦和杨谚几年前的旧衣服,也都不少,其中少有穿坏了不要的,都是衣服过季了就放在那里。
      现在找来给小厮石柱穿,当然是穿得的。

      石柱听着,紧跟在杨绦身后往外走,心中感叹:难怪人都说绦公子好,长得俊美不凡不说,待人也温柔得很!
      “能穿老爷和大老爷与三老爷穿过的衣服,是小的的福分!老爷若是赏给小的,小的愿意一直穿着,完全不必做新衣服。”

      石柱没说假话,这寒冬里他都只穿两件补丁叠补丁的单衣和夹袄,如果能穿暖和,就已经很满足了。
      更何况是穿自家老爷,以及两个官老爷穿过的旧衣服呢?他一点都不嫌弃,反而很开心!

      “哈哈哈,该做的新衣裳,也还是会给你做的。”
      他的有些衣服太打眼了,就像那件‘霜叶红’道袍,石柱一个小厮穿着就不合适。

      杨绦和石柱走路到羊巴頭时,租了一辆停在坊门口等待拉货的驴车。
      把租住的院子里的旧被褥棉絮、一些旧衣服,还有旧桌椅板凳和一些木板等,装满了一车,拉来新宅。

      那小院租到了今年年底,开年正月初一才到期,现在院门和房门的钥匙都在杨绦这里。
      那些放在里面的旧东西,到时候再去收拾了,处理掉或者搬来新房,都来得及。

      东西拉到之后,石柱就勤快地开始卸货搬货。把指给他的被褥棉絮、桌椅板凳和旧衣服等,搬到他选的倒座房之中最靠近大门的那一间房里。
      然后又把给还没来的英娘母女两准备的东西,搬到了倒座房之中西南角落里的那一间里,等英娘来了之后自己再去整理。

      然后石柱就利落地用木板把床搭了起来,铺好被褥棉絮,把桌椅板凳摆好,又把给他的旧衣服全都叠好放在一个竹篓子里,整个屋里收拾得很是整洁。
      接着又赶紧去厨房烧了热水,关在房里洗了头、洗了澡,把自己也收拾整齐,换上干净的旧衣服之后,才在晚饭之前出去见了人。

      晚饭上,杨绦看见石柱,笑道:“收拾出来之后,也是很像样、很标致的一个小子嘛!今天是你第一天来,就坐下和我们一起吃饭罢。”
      至于以后,石柱他们大多数就不能和他们同桌而食了,他们会在空闲时候私下里去吃饭。
      既然入乡、就要随俗,他可没心思去喊什么‘人人平等’的话。
      喊着喊着,说不定就把他们的心给喊大了,最后失了敬畏之心,轻易就背叛了他。

      石柱闻言忙谢道:“谢谢老爷!”
      梁婶子之前教过他们,要怎么服侍人,其中一点就是主子在吃饭时要尽心服侍,等主子暂时不需要服侍了,再才能下去吃饭。
      这第一天刚来,他能与老爷和夫人坐在一起吃一顿饭,说明暂时是满意他的吧!

      在第二天一早,英娘就带着她七岁的女儿登门来了。

      既然是后院的事情,杨绦依旧交给了李绒做决定。

      李绒让英娘做了一道糖醋鱼——杨绦最爱吃的菜,一道五花的甜口红烧肉——李绒喜欢吃的菜,尝过味道之后,确定了英娘的灶上手艺确实不错。
      又看了英娘的手,指节分明、皮肤粗糙,手掌上有粗茧子,是一双干活的手。
      通过考验,就决定把英娘和她女儿留下了。

      英娘今年也才二十七岁的年纪,但却已经遭遇了生活的许多磨难。
      梁婶子给她介绍时,就说这家府上的主人和善,大老爷和三老爷就是年中时候轰动杭州的那两个进士。这样的人家没有那些高门大户的腌臜事,但却也不是旁人家可以随意欺辱了去的。
      她带着女儿若能在这里做活,那是最好不过的去处。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此刻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英娘直接跪地道谢了。
      她女儿梨花乖顺且聪慧,忙跟着跪下道谢,“谢谢夫人收留。”

      李绒看着母女两,心中一阵酸软,神情温和:“我与你们老爷、还有太老爷,平日里都忙,以后家中的一日两餐、有时三餐,还有洒扫和浣洗的事情,便交给英娘了。”

      “每月的工钱,英娘每月二两银子,梨花的话,先每月两百文钱……”

      “老爷夫人肯让我把梨花带在身边,我们母女两便感激不已了!梨花一个小丫头,做不了什么事,哪里还值当每月拿工钱?”英娘立即拒绝了。

      “那就这样吧,等梨花长到十岁时,能够端茶递水了,再给她工钱——每月五百文。若是她十五及笄了还愿在府里,到时就再涨工钱。”
      李绒也不是心善的菩萨转世,梨花现在顶多能帮她娘在做饭时烧个火,平常帮着扫扫地。这院子只是二进院子,跑腿传话都不太用得上她。
      梨花相当于是白吃白喝白住了,既然她开工钱给梨花时,英娘拒绝了,那她也就不会硬塞给她。

      英娘带着女儿梨花留下了,母女两在外院倒座房西南角落里一间房住下。
      英娘做起家务琐事来,比石柱利落多了,不过一个时辰便把住的屋子里收拾整齐,又把她自己和女儿梨花给收拾干净了。
      当晚便开始上工做饭了,李绒以后就轻松了许多。

      看门和跑腿的小厮石柱,煮饭浣洗的老妈子英娘,外加一个白搭的半个丫鬟梨花,府中下人就配齐了。

      杨温还感叹:“我这辈子,竟然也过上了呼奴唤婢的日子。”

      杨绦闻言,调侃:“如果你跟着进京去了,怕是早就过上了呼奴唤婢的生活。”

      “是的,但我在你爷爷和你娘的眼里,也与奴才差不多。”杨温活得很清醒。

      杨绦笑笑没说话。

      在之前七月末的时候,杨谚执笔写的信就捎到了他手中。
      信中杨谚写到,在六月二十八时,他和老爷子一起去袁家补送了聘礼、聘书和婚书。第二日两家一起吃了顿饭,他和袁小姐就算正式成婚了。

      在他们婚后,岳父袁祭酒原本打算送他一座小院,被他给拒绝了。不过他也没表现得像是被折辱了一般,而是好好地谢过了他岳父的好意,然后提出按照京城房租价格的八折,付给他岳父房租。
      信中杨谚说,他作为男人,要自力更生、养活妻儿。
      婚后他和袁小姐夫妻两,就租住在岳父家的小院里,袁小姐带了一个陪嫁丫鬟,现在也没有多少负担,(到写信时)夫妻两人都过得很好。

      杨谚在信中又写了杨谦,说是后半截的信是杨谦托他写的。

      杨谦的婚礼,就比杨谚要繁琐得多了。截止写信之日,才刚刚走完‘二书六礼’。因为时间实在是来不及了,杨谦便先去赴任履职,等以后在成婚。
      不过私下里,两家已经定好了大婚吉日,便是十月初二。

      在信中,柳大人已经给杨谦和柳小姐安排好了宅院――因柳小姐是柳大人独女 ,柳大人便陪嫁了一座三进的宅院做新房。
      到时就作杨谦和柳小姐的新房,杨谦便省了一大笔购置的房屋的银子。
      新房里也早已布置妥当,连丫鬟小厮都配齐了——总共配了十二个。老爷子和李桃花进京之后,直接就住在那座宅院里。

      当时看到信的杨绦:“……”
      然后就笑了!

      老爷子和李桃花住在孙媳/儿媳的陪嫁院子里,使唤孙媳/儿媳的陪嫁下人……
      哈哈哈!老爷子怕是要别扭死了吧?李桃花可不敢摆谱张狂了吧?
      柳小姐一个堂堂正三品大官的独女,还不把他们治得死死的?
      哈哈哈!

      若是杨温也进京去了,当然也是能跟着呼奴唤婢的。
      但具体滋味如何,就不好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三合一大肥章,补上昨天欠的一章,今天再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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