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工巧匠（工）》黄姜

80、第 80 章

　　这天傍晚，杨谦从外面回来后便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直到吃过晚饭一家人坐下来消食时，他才终于道出缘由。

　　杨谦：“此次主持杭州府院试的学政大人——柳大人，有意收我为徒……”

　　家中同为读书人的杨谚，惊声道：“就是掌一地学校政令、岁科两试的提学御史，又称提督学政，简称学政的学政大人？现在兼领浙江提督学政的，名讳确是为柳丛征。”
　　“柳大人似乎原品衔是户部左侍郎，进士出身的正三品部属京官。大哥，柳大人打算收你为徒？这是大大的好事啊！”

　　杨谚不由地继续说下去：“埋头死读书，就如闭门造车。柳大人进士出身，学识渊博，想来体察民情也颇深，批改过的科举文章不计其数！
　　若有柳大人对大哥加以指点，帮你打通任督二脉，那大哥你一定会大有进益的！考取进士多半也只是时候问题而已。”

　　听了杨谚这么说，老爷子高兴得几乎破音了：“正三品京官！？那不就是响当当的大官吗？谦儿能拜这样的大人物为师，那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李桃花反应过来，激动地一拍大腿，“我儿真有出息！竟然叫学政大人也收你为徒！”

　　杨绦闻言也很高兴。本朝的户部，相当于后世国家财政部和农业部合为一体的机构，户部左侍郎，就相当于是此两部的副部长，是只在国家台黄金时段的新闻中才会出现的大人物。
　　杨谦拜这样的人物为师，在这讲究亦师亦父的时代，那就相当于认了一个大官做爹！不仅是在文章学识上的指点，以后杨谦科举出来之后，在官场上也能提携他。

　　不过杨绦高兴过之后，发现与众人都喜形于色不同，杨谦的神色竟然很是矛盾复杂。
　　于是杨绦问：“大哥，观你神色，柳大人收你为徒这件事，莫非有什么隐情？”

　　杨绦这么一说，屋中其他人也发现了，纷纷看向杨谦。

　　杨谦斟酌片刻：“柳大人本职是户部左侍郎，浙江提督学政是兼领的职责，只是不时地出京巡察，而且三年任期将满，柳大人以后将长居京城。而柳大人说了，在收我为学生之后，会把我带在身边教导。”

　　杨绦确认道：“意思就是，大哥你要跟着柳大人走？你需要离家进京？”

　　杨谦点头，“对，若是我决定拜柳大人为师，那么近日我就将跟随柳大人进京，随侍在柳大人身旁。”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大哥你拜了柳大人为师，随侍在他身旁、听凭使唤，这也是应当的。”杨绦劝道：
　　“大哥，你其实大可放心进京去。你还是要以前途学业为重，至于家里，还有我和三弟在呢。短时间内的别离而已，以后相聚的日子长着呢。”

　　老爷子可不能看着这好事没了，也跟着劝：“老二说的对，大丈夫以前途为重，你不要怕离开家里，只尽管跟着柳大人进京就是！”

　　李桃花虽然不舍和儿子分开，但她也知道做大事者，不能被小情牵绊住了。也劝：
　　“谦儿，跟着进京这事，不是什么难事，你尽管去！再者说了，到时你还要回来参考乡试的，不就又能见面了？而且最终你考中进士后，我们就要搬家到京城去的，到时就又能长久地住在一处了。”

　　杨谚也是连连跟着点头，“对对，大哥，我们读书的学子，最是知道有一个好的师傅有多重要了。只是离家进京而已，你可别把这大好机会错过了。”

　　全家人都劝过了，并且离家进京这事确实不是什么事儿，然而杨谦神情中的矛盾和复杂，依旧不见消减多少。

　　杨谦只是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杨绦心念电转之间，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于是，他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大哥，说起来若是你拜柳大人为师之后，柳大人的子女相当于就是你的师兄弟、师姐妹了，那你有几个未来师兄弟/师姐妹呢？”

　　杨绦这个问题一出，老爷子、李桃花和杨谚他们都还一头雾水，奇怪他突然问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做什么。
　　但坐在不显眼位置的杨温，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杨绦话中的些许玄机。

　　再还有杨谦本人，也有所察觉，回道：“柳大人膝下只有一个及笄之龄的女儿，并无更多的其他儿女了。若是拜师了，那我就只有一个师妹。”

　　杨绦接着又问，“那柳小姐，大哥的未来师妹，好相处吗？”
　　他问的不是‘见过没？’，而是‘好相处吗？’，这就已经预设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杨谦和那柳小姐有过交集，是在一处相处过的。
　　如此才能问：好相处吗？

　　杨谦的眉眼神色之间，不由地就浮上了一些笑意，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些许：“柳小姐性情开朗活泼，明理大方，还颇有才情，自然是很好相处的。”

　　杨绦促狭问道：“笑起来可好看？”

　　“……还蛮好看的，笑容可爱甜美。”杨谦知道他二弟已经看穿了一切，神色之中不自禁地就带上了些羞涩。

　　哟呵~听听！开朗活泼，笑容可爱甜美，明理大方，还颇有才情。
　　这不就是正月初一那天，他们三兄弟一起走回家的途中，聊天得出的杨谦的理想型吗？
　　杨绦又是一个问题，直击杨谦要害：“那么，柳大人为何起意收你为徒？”

　　这个问题，杨谦无法回答。

　　杨谦和杨绦这一番你问我答，你来我往的，老爷子和杨谚听得迷糊了，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北！

　　但作为女人的李桃花，天生就对婚恋之事敏感，加上后天的熏陶，比老爷子他们就要敏感些。
　　“听你们这番话……莫非柳大人的独女看上谦儿你了！？难道柳大人有意招你做女婿！”
　　相比杨谦和杨绦两人之间你来我往打哑谜，李桃花这话就直接太多了。

　　老爷子惊得腿脚一弹，“什么！刚才不是还在说收徒吗？这怎么就成了招女婿了！”

　　“娘，慎言！”杨绦赶紧正色制止，“这种话，哪里能是你这样随意嚷嚷的！柳小姐的闺阁名誉，不容旁人随意谈论。再者，柳大人堂堂正三品高官，如何能随意就谈论他的家事？”
　　“别说现在柳大人只是打算收大哥为徒，恐怕还是在考察他，就是两家已经交换过结亲意愿了，只要还没开始走三书六礼，便不能随意说出去。
　　高官权贵门第的规矩，可比我们这种市井之民的，要讲究多了！”

　　杨绦就怕李桃花嘴上没把门，逢人便炫耀‘柳大人要招我家大儿为女婿了’！到时别是好事没成，还给家中招来了祸事。
　　户部左侍郎，实打实的实权高官，想要打压他们这种家里只出了一个秀才的匠户，那真是如捏死一只蚂蚁。

　　李桃花被杨绦一番急言厉色，给说得懵了，还想下意识地唱反调：“怎么就说不得了！是他家女儿要嫁……”

　　“娘！你可住口吧！”杨谚真是恨铁不成钢！
　　“二哥说的很对，娘你是想要给我们家惹来祸事，才甘心、才罢休吗！听您话中的意思，莫非是还存着趾高气昂的心态？”

　　要说呢，李桃花就是典型的旧时代妇女形象，勤劳肯干、节俭持家，家务琐事样样拿手，然而无知无畏，稍微占点上风就要掐尖拿大，还听不进去劝。
　　大多数的这类人平时还好，一旦遇到什么重要事情时，那真是生怕被她给搅黄了！

　　老爷子也有一点掐尖拿大，但他自尊心强，寻常不愿露短。
　　就算他也觉得，若是那柳小姐真看上他的大孙子了，那他也就是柳小姐的爷爷，不说趾高气昂，端着些架子也是可以的吧？
　　但是，当杨绦和杨谚都正色制止，又说了可能的糟糕后果之后，老爷子就觉得他不能那么说出来，不然就显得他和李桃花一样愚蠢了。

　　老爷子瞪一眼李桃花，斥道：“你给我把嘴闭上！以后也别到外面逢人就炫耀这事！否则到时就算你给杨家生了三个儿子，我也能当着他们的面，给你这个当娘的没脸！”

　　“好嘛，我又不是不知道，话不能乱说……”李桃花嘀咕着闭上嘴。

　　……

　　杨谦：“我尚有自知之明，相比三弟这一类天赋异禀的学子，我只能说资质平庸。真要说优势，也就是我比寻常学子，或许更勤奋刻苦。这次的秀才功名，是险之又险才堪堪考上……”
　　“柳大人那样的高官大儒，想收什么样的学生没有？作何就要收我为徒？”

　　杨绦看杨谦有自怨自艾倾向，忙安慰鼓励：“大哥，殊不知只‘勤奋刻苦’这一项，就已能将十之七八的学子远远抛在身后了，而且大哥你性情沉稳坚毅，这也是许多年轻学子所不能的。”

　　杨绦：“柳大人不也是召见你，和你面谈过之后，才决定收你为徒的吗？可见，柳大人也觉得大哥是可塑之才，方才想要收你为徒的。
　　若大哥你是朽木，柳大人还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怕是早就携女归京了！”
　　可不能让杨谦以为，他是完全靠柳小姐才能被收徒的。否则，杨谦的一身傲骨就会被磨没，这于他以后的科举和仕途会不利。

　　杨谚也附和：“对，二哥说的很对。天下青年才俊多如过江之鲫，柳大人若不是觉得大哥你是可塑之才，哪里找不到一个其他才俊收在身边？”

　　杨绦正月初一时，才想着等杨谦找到一个合适的妻子人选，那他和李绒的事情就有突破了。
　　他真是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我们都是一家人，说的话也不会外传。”杨绦循循善诱，“那我们就直说了。如今看来，柳小姐对大哥想来是有意的，对吧？而柳大人呢，既然想要收你做学生，自然也是比较满意你的。”

　　杨谦想到今日离开时，那个娇俏活泼的女子追上来，笑容甜美又阳光，仿佛展开的二月春花，仰头对他说：‘杨公子，见着你、我便心里高兴，因此我是想常常见到你的。那杨公子你呢？’

　　杨谦想到那一幕，就只觉心跳失序，不由自主地就展开了一个笑容。
　　醒过神来，回答了杨绦的话：“是的，和二弟说的一样。”

　　“那么，抛开柳大人收你为徒，抛开离家进京，抛开于学业前途有益……总之，抛开所有一切都不谈！”杨绦轻声问：“大哥，你对柳小姐还有没有爱慕之意？”

　　杨谦跟着杨绦的话去想，结果他虽然羞涩，但还是点了点头：“抛开所有不谈，只看柳小姐本人，那样好的一个女子，我也是有心动的。”

　　“这就好！”杨谦是喜欢柳小姐这个人的，那他就完全没有负罪感了。
　　杨绦倾身，越过杨谚，伸手拍拍杨谦的肩膀，坚定道：“既然这样，那大哥你就拜柳大人为师罢！不必犹豫了！”

　　“拜柳大人为师的种种好处，我们就不多说。若是因为大哥你觉得，你是沾了柳小姐的光，所以不愿拜柳大人为师，那么，不妨换个角度来想这件事。”杨绦劝解道：
　　“若是你不拜柳大人为师，那你和柳小姐还有可能吗？你不能因为所谓的自尊、面子，这些虚无的东西，而错过了让你心动之人！反而应该放下那些虚无的东西，为了柳小姐而去拜师！”

　　把凤凰男吃软饭的行为，套上一层‘为了爱情’的外壳之后，便会立即高尚起来。
　　当然，杨谦拜师柳大人这事，严格来说算不上吃软饭。
　　不过道理是一样的。杨谦之前觉得拜师这事儿别扭，但如果说拜师这事是为爱去奋斗，便会瞬间就自在了，而且胸中还会升起熊熊动力！

　　果不其然，杨谦听了杨绦的话，仿佛被点醒一般，神情立即展开，语气极其坚定：
　　“对！二弟你说的没错！不管是为了学业前途，还是为了…她，我都该去奋力一试！”

　　杨谚也赞同地拍拍杨谦的肩膀，“大哥，这才对嘛！”

　　老爷子和李桃花见杨谦答应拜师了，也是笑容满面：“谦儿，男子汉大丈夫，就是不能太过在乎虚无的面子，你这样决定才是对的。”
　　“谦儿你这就对了嘛，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把握住呢！拜师这事就定下了，娘明日就去置办拜师要用的东西。”

　　已经决定要拜师了，杨谦此刻心中也高兴起来，脸上笑容明亮。

　　相比杨家其他人纯粹的高兴，杨绦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为杨谦日后可见的光明前途高兴，也为之前定下的谋算竟就要提前实现了，而感到不真实。再者，还为杨家人只顾高兴，而心生些许嘲讽。

　　他们竟是将李家、将李绒给忘了？将杨李两家的姻亲约定给忘了？

　　不过倒也不必去过于计较，或许这些杨家人只不过是光顾着高兴了，暂时没想起李家和李绒而已。

　　‘呵。’杨绦心中呵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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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绦绦：媳妇儿快到手了，高兴！媳妇儿被人忘脑后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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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这文差不多是扑街了。日万榜参加了、日六一个月了，本渣已经尽力了，还是没救起来。o(π﹏π)o
本渣作为全职作者，恰饭最重要，所以呢本文会保持日三（偶尔日四）的节奏更新。但是不会砍大纲烂尾完结，这文写到现在，才将近一半，至少还有三十万字，大天使们还有的追。←_←
与此同时，本渣会开始存稿一本幻言文，然后无缝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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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不必太同情渣作者，因为有旧文养着，本渣还是勉强恰得起馒头就咸菜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