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净邪 ...
-
叶霜河脚下一顿,窝火道:“你跟着做什么?”
芝麻不理睬他,扑扇着翅膀飞到江枫右侧,与他安全距离,乞求道:“大仙,一千三百年前我欺负小妖被你抓到,你拎着脖子把我扔过来的时候,许诺让我好好守泉,哪天心情好了就接我走的,你可不许食言啊!”
江枫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它说的是江溟。
“嗯,这个,”他本想说“我不是你的那位故人”,可看一眼叶霜河脸上了然的神色,就明白,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江溟看了。
……那如果说自己不是,他会反悔吗?
江枫不安的同时又有点失落,心想即使不反悔,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兴致勃勃了吧?于是,他个不会撒谎的人,又一次被逼无奈自己骗自己:“好,那你就跟我走吧。”
“呜呜呜呜呜呜我好感动,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芝麻趴在他肩膀上痛哭流涕,丝毫不畏惧妖怪兄弟快结成刀子的戾气,“那我不叫你大仙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芝麻一定鞍前马后伺候得你服服帖帖,饿了给你做美味,冷了给你加衣服,绝不让你有一丁点的不畅快!”
江枫闻言,莞尔一笑,也没当回事,从它头顶顺着长脖子抚下去,权作它是在跟江溟表忠心了。
只不过,他不当回事,不代表别人也不当回事。
叶霜河冷冷地看着那奴颜媚骨的货,暗地里已经把它辣椒水老虎凳下油锅,这样那样的酷刑轮了个遍,心说我的人我自己会照顾,用得着你来献殷勤?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仗着枫儿护着你就无法无天,看回去老子怎么收拾你。
……
当日夜,正戌时月亮初出时,沙罗王城的净邪大典正式拉开帷幕。
王宫前的大广场上,早已搭好了庄严巍峨的祭坛,青黑色的大理石平台离地一丈多高,上面布满了各种神秘的古老文字,月色下隐隐泛着微光,旁人一眼看去就会产生种深沉的敬畏之感。
祭坛左右有两道斜坡,供关着沙魔的囚车上下,中央空荡荡的,正方形的四角各立有一根一人高的灯台,细长的灯柱盘绕着三条青铜长蛇,长蛇大张着的口簇拥出一盏莲花状的灯,其中燃着幽蓝色的火焰,远远望去像鬼火一样。
这一系列或庄重或阴毒或优美的元素,组成了净邪祭坛极致诡异的风格。
整个王城万人空巷,全城男女老少几乎都要挤在这一片看着挺大,真正用起来就逼仄到不行的御前广场。
往日的净邪大典都在王宫内秘密举行,今夜为了庆祝沙罗与虚无之魔对抗中的空前胜利,国王晏祁大发慈悲将净邪大典公之于众,国人们终于有机会亲眼一睹化腐朽为神奇的全过程。
晏子渊作陪,承影三人被以最尊贵客人的身份安排在观众席离祭台最近的位置,外加一只呼气都冒火星的迷你三头蛇,一起等大祭司出现。
夏霖抱着队里新收的宠物,坐在江枫侧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她天生的八卦体质,发现自从叶霜河伤好,他们两个一起回来后,中间的味道就有点变。很明显的,虽然在人前极力掩饰了,但小叶子那种嘚瑟的性格,能藏得住个屁!不是说好保守秘密不表白的吗,怎么他看师叔祖那眼神,天,跟刚洞房过似的,也太露骨了!
然后她又刻意观察一下江枫的脸色,看着与之前的清淡无异,可其实?那坦然与躲闪一半一半的娇羞模样,简直……她都想脸红了。
夏霖假装四处张望,注意力全在他俩挨着的空隙。突然,她捕捉到叶霜河藏在袖子底的手动了动,慢慢挪过去,像蜗牛伸着触角试探敌情一样,爬到江枫身边,然后探进他袖子里,握着了什么似的,咔嚓,不动了。
“!!!”她惊悚地端起肩膀,不信自己敬若天神的师叔祖竟会允许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当众耍流氓?果然,那白色烫着金丝线的衣袖下,浮起一阵轻微的挣动,似乎是在拒绝,可拒绝了没几下,就没后文了。
江枫轻咬了咬唇,认命地垂下眼去。
“!!!”夏霖蹭地站起来,芝麻没防备到,叽里咕噜滚到地上。
“小霖,怎么了,有事?”晏子渊一门心思做好王子陪客的本职工作,看她在一众坐着的贵宾中一枝独秀,体贴地询问。
她尴尬地笑了笑,特别欲盖弥彰地展了展身上的道袍,故作自然地坐回去,捡起愤怒地直喷火星的芝麻,低声说:“没事没事,我就是坐得累了,起来活动活动腿脚。”
晏子渊疑惑地看着她,心想这小妮子练功打坐的时候,在石头地坐上一整天都不会喊累,今天刚刚半个时辰不到,屁股底下还是塞着棉花的软绸垫子居然开始喊累了?有猫腻。
他把夏霖拽到一边,两根手指搭上她腕间,耳语:“小霖,你哪里不舒服吗?师兄帮你看看。”
夏霖:“……”是啊,她确实有不舒服的地方,不光眼睛耳朵鼻子不舒服,心脏也不舒服啊!
“没事,你最近可能精神太紧张了,这几天多休息吧。”晏子渊尽责地给她做了诊断,看她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刚想劝几句,正赶上王宫门口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大祭司到了。
广场上顿时沸反盈天,欢呼声一浪接一浪地翻涌起来。
晏祁一身祭司装束,长及脚踝的纯黑色斗篷罩住整个人,从正面只能看到兜帽下隐现着的半张脸,他手持那日在王宫门口迎接军队的红木权杖,站得笔直。
唯一不同的是,今夜权杖的杖头镶着一块莹蓝色的宝石,宝石没有经过打磨,是天然的不规则多面体形状,里面有一个柔和的光点一边荧荧闪烁,一边缓缓移动,看上去像蔚蓝海水中一尾自由的鱼儿。
晏祁站定后,他身后上百名军士鱼贯而来,将祭台周边护得严严实实,王宫宫城东侧的道路口,一辆铁囚车慢慢驶入广场,脚步沉重得像刚入了土的老吊爷又被强行拉起来一样。
喧哗渐息,城民们不自觉地屏气凝神,期待着看这第一个受净邪仪式的“幸运儿”长什么样。
铁囚车的身影开始进入大家视线,这是一辆宽一丈三尺,长两丈二尺的长方体巨无霸,上面蒙着一块黑布,从顶上直拖到地下,让人看不见里面的陈设。囚车的四个顶点分别伸出来三条小孩手臂粗细的精钢锁链,拴在十二只体型不小的沙奴腰间,它们由各自的主人牵引着,起到船锚的固定作用。
沙奴力气本就惊人,这个囚犯居然同时需要十二只沙奴来稳住,它会是一个多么离谱的存在啊!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这是哪只噬魂种的时候,里面传来擂鼓一样的碰撞声,铁囚车猛然一晃,瞬间就失去了平衡,朝面向观众的方向倒了过来!
锁链一头的沙奴受力,铆足了劲儿往反方向跑去,另一头的则飞身扑上那即将倾塌的铁囚车,以自己的身体为千斤顶,奋力维持着整个囚车的平稳。
剧烈的拉锯过程中,囚车上的黑布滑落地上,露出了里面噬魂种的真容——似一只巨大的蜥蜴,颜色青黑,尖嘴獠牙,粗长的尾巴盘起来才将将装进那两丈多长的牢笼里,它浑身挂满硬刺,长的有三尺,短的也有一尺,随便拔下来一根都能当做杀人的利器。
俘虏时应该要给沙魔注入大量的致麻剂,保证它们在煞气被净化之前安分守己。可此时,这只噬魂种已然清醒,身体还处于半麻痹的状态,但从头部到胸部似乎已能够活动,它狂甩着脑袋企图破笼越狱,那偶尔露出三角眼里闪烁着阴毒的冷光。
在场除了军士,大多数是没与沙魔直接对抗过的平民,一见此景,好多人登时吓破了胆,哭爹喊娘地就想往回跑,不顾维护秩序的军士劝阻,一时间场面失控!
晏祁快步走下台去,行至躁动不堪的铁囚车旁边,面无异色,抬起权杖就从精钢栅栏的空隙间刺进去——
杖头蓝宝石在逼近噬魂种的时候,忽然蓝光暴涨,像燃起一捧明亮的火焰,罩在噬魂种沟沟壑壑的头颅上。
须臾之后,它就不动了。
晏祁收回手,淡淡地看了这畜生一小会儿,确定它不会再发疯后,转身走上祭台,他抬高一臂,平举着手中权杖,威严喝道:“沙罗万岁!”
他虽是肉体凡胎,这一嗓子喊出来却像是修真之人千里传音一般洪亮,从祭台到几里外的长街上,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他定海神针似的四个字。
很神奇地,人群真的安静下来了,并且在极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呼万岁声。
刚刚还一盘散沙的城民,此时就像被粘合剂强行固定住的混凝土,金刚不坏。
江枫与叶霜河对视一眼,心中同时闪过一念头——晏祁在沙罗国的地位,早已不是国王那么简单了。
他身为能净化沙魔的大祭司,更像是神祇一般的存在,可以令人忘却对未知之物与生俱来的恐惧。
不知为何,江枫有点忐忑,他想起了灵水——每当什么人被推上神坛之后,总会做出些从前为凡人时永不会做的异事,这异事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
他望着身后这些深信不疑的异族人,隐隐为他们担忧。这时,袖间轻握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不轻不重的力道从那人指间散开,既不至让他觉得疼,又明显传递来绵绵的安慰和鼓舞,贴心得恰到好处。
一回头,正对上叶霜河带笑的眼眸,他挨过来低声说:“枫儿,放松点,有我陪着你呢,沙罗不会有事的。”
“嗯。”江枫点点头,没来由的,他现在就觉得这人特靠谱。
他两个顾着眉来眼去,夏霖在旁边如坐针毡。
她暗骂,完事绝对要狠狠敲这混蛋一顿,让他说话跟拍镲似的,穆塔镇那一晚白为他隐忍的深情感动了,这过了有三天?就枫儿长枫儿短的,没长性的东西。
晏子渊则看着他父王以圣火之力降服噬魂种,心生难以言喻的自豪之情,与身畔环坐的众多沙罗王宫贵富,一齐高呼“沙罗万岁”。
人心激荡间,晏祁放下权杖,用力在地上一点,一声闷响如雷轰一样传令出去,负责押送囚车的军士和沙奴再次起步,推着那重愈万斤的噬魂种上了祭台。
他摘下兜帽,露出长发披散、面有符文的祭司真容,而后一手置于杖头,腕子一别,就将那贮藏着神秘力量的蓝宝石拧了下来。
晏祁把宝石捧在胸口,念着一长串佶屈聱牙的古老咒语,口中不停地嗡嗡了足有一盏茶时间,终于,异变徒生!
他手中,冲天而出一片巨大的淡蓝色圣火,璀璨的明光如苍天赐下的圣洁电闪,点亮了王城上空冷寂过半个多月的暗夜。
“长生天在上,母亲河保佑,沙罗国大祭司晏祁在此,向您祈求无上神力,诛灭通天大漠虚无之魔。”黑袍祭司站在圣火之后,以刻板又不失庄重的语气,沉声宣布——
“净邪,礼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