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守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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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渊闻言，知道他是怀疑命火就在附近，也不犹豫，取出一个小锦囊，倒出只黄豆大小的东西，一落在手中，便长大成为那四季温凉的“扫把勺子”。
自从被告知这勺子有着比指认妖煞还要金贵的功能，他就不再敢贴身装着，怕人发现，施了缩小的咒语藏进乾坤袋里。
这时，司邪青黑色的勺柢确实受到了不知哪里来的感应，慢吞吞地从基座上巳时位置一点点转到丑时位置，在丑时停顿片刻又颤巍巍地转了回去……如此循环往复，整整四分之三圈，只避开了他们正面对的寅卯辰三位。
这是何意？叶霜河回头眺望，自己此时正站在王城最高的瞭望塔顶，一眼看回去只有灯火通明的几千户人家，再往深处便是沙罗王宫，难道司邪的意思是命火在王宫之内？
他问：“师兄，你幼时有没有印象王宫中有类似祭坛的地方？”
晏子渊道：“自然是有的，沙罗国圣火就置于净邪祭坛上，小时候我经常随父王一起，观看他作净邪仪式。”
“这样，那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其他祭坛？”叶霜河凝视着那兀自周转不休的司邪，总觉得它像个催人入眠的迷魂计，半晌才低声道，“比如，设在地下，令行禁止的？”
晏子渊心系城下战场，并没太大心情关注苏生咒祭坛到底设在哪里，苦笑道：“我当时年纪太小，就算有大人也不会让我看到的。另外，命火的事需要从长计议，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把沙魔赶出去吧？”
叶霜河一愣，旋即歉意地笑开：“不错不错，是我看不清局势了。”他将司邪交还于晏子渊，抽出薄如蝉翼的萍水刃，心道，对不住了枫儿，我本就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血海当道，无法听你的话作壁上观。
“师兄，你那还有护元神的丹药吗？”
“有是有，可……不对，你现在靠这个强振妖元，事后伤势只会更加严重，符咒都医不好的创伤意味什么你不知道吗？！”
——知道，这破纸片一样的身体我怎能不知道？一粒丹药下去便又离溃败进了一步，只是医不好就可以放着这满城鲜活的人命不管了？亦或，医不好就可以躲在一边看他一个人去犯险？
叶霜河望向身边异族青年的眼睛，自在一笑：“师兄，这么说你是有把握干掉那一百只噬魂种了？”
……
帕沙再过三个月才满十六岁，沙罗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要么在学习如何种桑养蚕，要么在父辈祖上的绸缎庄里敲算盘列库存，再不济，也会去跑商队，打沙匪。
可帕沙不一样，他短短的一生只有一个目标——毁掉海市蜃楼，杀了虚无之魔。
此刻他胯/下战马已横尸别处，只好一手举着弯刀，一手操纵着十岁就争取到的第一只沙奴，躲开一个又一个疯扑上来的沙魔，周旋作战。
帕沙知道，这些魔物的弱点在后颈。
他与自己的沙奴配合练过无数遍，从各个角度一刀“切断”它的后颈，切得深一些能一击毙命，浅一些能令它暂时动弹不得，好俘虏回去。
身后腥风罩上来，强烈的压迫感告诉他，敌人来了！帕沙灵活地一弯腰，头皮擦着沙魔的肚皮躲过，噬人的煞气顿时将他硬茬茬的头发吞噬了一半，他毫无畏惧，一待敌人过去，起身便欺上去，在那家伙触地的瞬间手起刀落，于后颈隐秘而刁钻的部位切下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被圣火洗礼过的弯刀分开那家伙坚硬的皮肉，发出挫骨般刺耳的声音。
再多半寸，这只沙魔就废了。帕沙不甘心地想着，它的主人，虚无之魔取了沙罗三百一十八勇士的性命，十三年全无踪影，而此刻，自己却要对杀父仇人手下留情，只因它们可以被净化，可以为己而战。
那么，坏蛋因为有用而活着，他的阿爸却只能躺在圣地里，永远都醒不来吗？
帕沙每每想到这里都心痛难言，那不得不卡住的半寸刀口，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毒刃一样，无声地谴责。
他熟练地抽出刀，将受伤的沙魔踹到一边，吹个口哨命令沙奴带它回俘虏车。
这是今晚的第五只。十六岁少年默默数着，抓了抓被毁去一半，像片地中海的发型，正待再次悍然冲刺时，眼前猛地落下一片阴影，遮住惨白的月光。
他机械地抬起头来，却发现——一眼望不到顶。
他……他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噬魂种。这看起来是只直立起来令山崩地裂的巨熊，它发觉了身前这个瘦弱得可怜的孩子，举起蒲扇般的熊掌，轻松地拍了下来——
过度的恐惧使人忘记了逃跑，帕沙咽咽口水，忽然猛冲向前，势要用刀锋给对方桥墩一样矗立着的双腿留下点什么，然而相较之下他还是太过渺小，还差三尺，熊掌已经挥到脸边了。
“对不起，我又让你失望了……”坚强的少年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电光石火间，他背后一暖，耳畔风声划过，像变法术似的，身形停在了几丈外的沙丘下。
“小家伙，是沙罗的姑娘不好看还是金子不好赚？那么不自量力是想证明给谁看呢？”黑衣男子将他放在地上，一闪身就不见了。
“啊……你，你是谁？”这个救了他的人去哪了？帕沙目瞪口呆地四处搜寻，迷茫得像个找不到妈妈的小蝌蚪。
……
“吼——”“吼——”距城门三里远的沙地上，攒着五六只高大的噬魂种，它们根本不需要劳累自己去做什么，光那可怕的吼声就足以震退围攻上来的骑兵和沙奴。
“弓兵张弓，准备——”弓兵百夫长在百米外站定，在前方一波波骑兵的冲锋掩护下，下令身后几百名弓兵张弓搭箭，对准几只噬魂种。
“放箭！”一声令下，弩/箭暴雨一般洒向敌人。
精钢的箭头打在噬魂种外皮上，发出“铎铎”的钝响，而后便动力耗尽，似枯朽的梨花，落下一地。
百夫长怒吼：“继续放箭！不许停！”
又是几轮箭雨过去，噼里啪啦全都砸在它们身上。噬魂种们没想到这些小玩意儿竟如此的顽强，短暂的懵懂之后，突然疯狂起来，暴喝几声，大跨步前进，沿途将数十骑兵生生踩成肉泥，惨叫与它们的脚步声交叠不清。
转眼间，与放箭的小喽啰们只差一步之遥。
“长官，撤退吧……”有人哆嗦着说。
“……”百夫长瞪着那破竹而来的魔物，目眦欲裂，“锵”一声，第一个亮出兵器，“不能退，王城和母亲河就在身后，我们不能退！给我抽刀，死战！”
他声音里悬于一线的悲壮，莫名鼓舞了身后百位军士，他们弃了弓箭，纷纷抽出弯刀，在所控沙奴已经绝迹的境地下，意欲拼死一搏。
面前是百年未曾遇过，人力难以抗衡的高级噬魂种，身后却是滋养万千同胞的母亲河与神圣的王城。
“长生天在上，母亲河保佑，三天后就是净邪大典，抗住这一轮，王上会为我们报仇的！”
“冲！！！”
喊声震天，黑压压的一片人奔驰在荒凉的沙漠中，在生存与信仰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
空中忽然闪过数点银光，疲于奔命的战士没看到，乐极生悲的噬魂种也没看到，它们光顾着踩死眼前的蝼蚁，甚至都没意识到身体已经被一条灼热的细丝洞穿了数回。
中原民间有种艺术名叫打树花，滚烫的铁水扬于空中，绽放出绚丽多彩的花样。
此时，攒在一起的噬魂种们，就悲催地被当做树花打了。
它们体内似是被谁埋下了炸/药，一霎爆裂开来，夺目的妖火钻天猴似的飞上天空，到达顶点后再加速坠下，流星一般将噬魂种们打倒在地。
这画面太过奇幻，容易引起不适。
战斗双方都被这不速之客惊得人仰马翻，战士们尚在冲锋，一道黑影蓦然现于视野。
叶霜河将银刀平抬在身侧，堪堪止住要冲过这条警戒线的众人，好心道：“前方危险，请留步。”
方才的战斗中，他勒令自己收敛精神力，想象着化身成一个点，在无边的战场中任意来回，如鱼得水。
这身随意动的感觉真是太妙了！忍不住想再试一试！
然后，他又在百来张脸见鬼了的表情中隐遁不见。
……
南城墙下，伊坦正面对数只行踪不定的“隐身”噬魂种伤脑筋。
没有沙魔能在他净邪之矢下逃生，但前提是，他打得到。
此地虽然沙魔众多，但已经被干掉大半，只是这些无从捉摸的隐身种，来来回回偷袭了七八趟，只要他有离开的意思，必定会趁机拖走几个无辜的军士，让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看起来，有将沙罗最强战力钉死在南城墙的意图。
伊坦心急如焚，牵挂着其他两地的战况，却又不能舍下这边不管，只等着那些魔物再次出现的时候，一箭送上西天。
夜色泼了墨一样深沉，周围上千小沙魔已或死或伤，装满了十几驾俘虏车，人们在胜利的喜悦和死亡的恐惧中上下浮沉。
紧绷的情绪下，斜上方气流不正常地波动起来，伊坦瞳孔一缩，满弓一箭射去，那形似飞龙的噬魂种被透体而过，净邪之矢上骇人的劲力减弱一些，丝毫不影响，将它身后潜藏着的第二只噬魂种射落在地。
一箭双雕堪称完美，周围军士紧张了一晚，早就是强弩之末，见到这么痛快的一幕纷纷放声大笑。
“将军神勇！”
“狗屁高级噬魂种，都不够将军尿一壶的！”
“他奶奶的，再敢来就让它们知道知道你爷爷的厉害！”
粗俗的赞叹声此起彼伏，伊坦本想说“注意纪律，不许大声喧哗，”但这个空隙，已然被狡猾的魔物们抓到了。
在激扬的气氛中，轻微扰动的气流很容易为人所忽略，再者伊坦怎么也料想不到，就在方才一箭射下两只噬魂种的黑暗里，还蛰伏着第三只！
松懈间，噬魂种展开近两丈宽的双翼，瞄准伊坦的位置炮弹一样俯冲下来，速度快到让他没有机会换上新的箭矢。
它核桃大的脑仁里满是即将杀死最可恨敌人的快意，所以并没来得及在霜龙撞上来的时候改变方向……
御剑飞来的小姑娘发自内心地吱哇乱叫：“哇，刚才好惊险！师叔祖你好厉害！”
江枫其实很是无奈，在明州的时候身边跟着叶霜河那个马屁精，来了这面，这没什么油水的差事又被夏霖给揽去了，依他本人来讲，千里不留行更合意一些。
“噤声。”他简短地打断她，闭上双眸感受周遭元神灵力的游动，周转片刻后猛地令其爆发开，酷寒的气息极快地发散到方圆数里的空间，像势不可挡的冲击海啸，隐匿于暗处的噬魂种们顿时被逼着现了形。
军士同时倒抽口冷气，他们不知道，原来身周的这一小片地方，竟收留着十几只隐形种！
幸好，它们此时无一例外都被冻住，无法行动。
“元神封冻能维持一盏茶时间，将军，时间紧迫，你我去救其他地方吧。”江枫面色和他的语气一样玄静如冰，对伊坦说完之后，回头在小姑娘肩上拍了一下，“夏霖，这些你可以吗？”
隐形种的强化能力主要在于隐遁，攻击和防御两方面都不如其他的噬魂种，一旦被禁锢住，比普通沙魔强不多少。
夏霖知晓这个，兴奋地像个炮/仗：“没问题，看我的！”话一说完，人已经在数丈外砍瓜切菜了。
伊坦颇为担忧地望着她瘦弱的身影，低声问：“江公子，这么多噬魂种，夏姑娘真的没关系？”
江枫轻轻一笑，反问：“等待开刃的剑，不试试怎么知道？将军，请。”他才不会说，方才拍她肩膀，实则是下了道护身符咒，然后指了下东城墙的方向，倏忽间便踪影不见。
伊坦呆愣片刻，唤上几十个亲卫兵纵马跟上，他一边跑，一边想，怪不得当年王子殿下宁愿与王上断绝关系也要去修真，这，这还是人吗？！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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