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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戏园风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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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贾赦对于大侄子的使用方法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无视了满殿微妙的静谧,拉着上香完毕的贾珍,开开心心拍拍人肩膀,豪迈无比:“走,我们看戏去。”
闻言,贾珍身上的不耐骤然消失,点头若小鸡啄米,拽着贾赦兴奋无比往外走。
望着叔侄离开的欢喜背影,满殿的香客们眼里写满了茫然,缓缓抬眸看了眼城隍爷。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殿内的气息好像带着些凉意。
的确显灵了的城隍爷垂首幽幽看着燃烧起来的香烟,望着那青烟不绝如缕久久未灭,烟圈之中带萦绕着淡淡的紫气,眼里写满了惊诧—还有流落在外的皇子龙孙?
皇家祭拜一般都约定俗成在年节,他们这些阴间官吏也都心理有数,并不会出现香火无法接受的场面。至于成年居住在外居住的皇子龙孙若有祭拜,正儿八经的皇子龙孙,在谱系之内,他们自然也会第一时间察觉,做好应对的准备。
反正皇家人,对于他们这些正统的阴间官吏而言,只要接受香火钱就好了,并不用帮人达成所愿。完完全全不亏本的香火情谊。
可偏偏这一会吧,贾赦贾珍叔侄两混合在一起,有淡淡的龙气中又有普通百姓的愿望,一时掺杂在一起,那汇聚在一起的功德香火,看起来无比美味,但必须撑住不能吃。
毕竟,贾赦所求钓鱼成真,四个字念叨了六十遍,显得十分有内涵,让城隍爷都不由得觉得背后冷气直冒,有点阴森感。
且不提城隍爷如此心思,另一边贾赦常去的慧园楼,也是京城官宦子弟云集听曲之处,此刻甲字号三楼包厢雅座内,正坐着两个人。
一人天青色的道袍在身,斜斜依靠在窗口,活像是没有骨头一般,骨子里都泛着懒洋洋之意。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茶盏,时不时看了眼外头热热闹闹的戏台,但一个不经意间回眸,撞见了门口正入内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领头的两人十分眼熟,尤其那小个子,还蹦跶蹦跶跳着,没个定型。
定睛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家那孽障没有错,贾敬手一抖,茶直接淋了自己一身。虽然但是,对外他这个老父亲还生死不明吧,贾珍,还有贾赦,你们来戏园子好吗??!
望着瞬间阴沉下脸的贾敬,哪怕是当今的心腹内监,苏公公临近贾敬,边递手绢,边有些颤音着道歉:“敬道长,都是奴才的错。”
贾敬的身份太过诡异了,像上皇“禁、脔”—上皇让当今带着人出门游玩,还得时时刻刻顺着人的心意。但这诡异的荣耀外头却丝毫不知晓。
“没事。”
挥挥手示意苏公公退下,贾敬接过手绢擦擦茶水,贾抬眸看了眼端坐在茶座边,面无表情品茗用茶的当今,开门见山问道:“陛下今日就请贫道看戏?”
当今一直压着替身入道的消息不外传,但忽然间又说给他换个地方休养。岂料被带到了慧园楼。
莫名其妙!
心情不好脾气就不好。
贾敬忍不住心下暗骂了一声,他夹在两个皇帝中间,没准还真不如死了痛快。
“这是父皇的产业。”当今示意禀告的侍卫退下,定睛看了眼面带愠怒的贾敬,沉默了半晌,一板一眼解释道:“父皇觉得你在宫闷坏了,让朕带你出来透透气,顺带看看贾家门前的告示。岂料还没透完气,就撞上了你贾家子弟。”
贾敬看了眼就差满脸写个“朕也不爽”的当今,再想想自己早已被告知的告示内容,嘴角一扯,安静闭嘴。不是太上皇觉得他闷坏了,是上皇暗地里憋坏了,恨不得破口大骂贾赦那兔崽子。
缓缓吁口气,贾敬侧眸继续看着楼下的一举一动,就见两兔崽子干脆天井大院里端坐,尤其那桌案上还貌似放着一黑漆漆的盆。联想脑子里出现的种种情报,贾敬便察觉到自己的眼皮齐齐跳动了起来。
十分糟糕的预感。
要知道慧园楼是上皇的产业,自然而然建筑别有等级划分,特别能够刺激纨绔消费。有专门的小楼雅院围成半个圈,戏班子在中央。不管什么角度,都能够让贵客看得特别清楚。当然,也有面对戏班子的大堂。虽然离得也算近,但锣鼓敲动的声音也特别聒噪,不是最好的看戏位置。
若是以往,贾赦应该上雅院才是。毕竟符合京城纨绔之首的派头。可此刻贾赦和贾珍,可以说是入座在普通的坐席上了。一般坐在这种位置上的,都是顶尖世家子弟的玩伴儿。比如说跟随在贾赦后头五六品的武将子弟,亦或是跟随在官吏后头跑的富贾子弟。
贾家虽然不像从前那般煊赫,但入包厢还是够资格的。毕竟叔侄两打小都还是爵爷。
当今看着贾敬直勾勾透着窗口看着外头,缓步靠近,抬手递给人一支镶嵌着宝石的望远镜,淡然:“舶来品,据说看远方看得特别清晰仔细。”
“……您可准备得真充分。”
“朕可没这般闲情雅致懂玩乐。”当今一点也不邀功,冷冷开口:“是父皇知晓贾赦耀武扬威带着乌盆出门的时候,让戴公公准备的。说约莫有热闹可看。”
贾敬:“…………”
贾敬缓缓抬眸看了眼当今,沉默了半晌没忍住:“皇帝,您觉得上皇为什么让您出来?”
“无非与你与贾家多相处,留点情义。”
“皇上,您也有儿子吧?不觉得孩子蹦跶起来很可爱吗?”
“不觉得。”
“…………”贾敬毫不犹豫揉额头,“说句实在话,您能登基,也真是运气好。不管父子关系,你觉得君臣之间就不需要互相往来温情一些吗?他给您创造个交流沟通的机会啊。否则就他老人家那能耐,自己出不来?”
当今面色旋即青黑一片,直勾勾的剐向贾敬,厉声喝道:“放肆!”
楼下,浑然不知自己处于被观察中的贾赦扬起一张银票往小二怀里一塞,吩咐道:“改曲,包公斩陈世美!”
—给钱就可以点曲,十分有钱风,纨绔子弟最爱的攀比环节。
小二看着到手的银票,眸光一亮,还没来得及对戏台大喊一声,就听得一声略尖锐的声音响起:“哟,这不是赦……不,是赦大将军嘛,好生的威风啊。”
听得背后响起带着清晰辨识度的公鸭嗓子,贾赦笑笑,端坐如松,不急不缓接话,“知道爷是一等神威将军,还不过来给爷行礼问安。爷好打赏你啊。”
原本只是想找个茬的人听闻最后那轻飘飘一句,好像一如往年,依旧带着傲骨,高高在上的,当即气愤无比,脱口而出:“你敢,你以为你贾家还有先前的荣耀?”
听到这话,贾赦拽住气愤无比的贾珍,瞥了眼人,凉凉道:“是,没有你余家二公子清贵。一朝成为椒房贵戚,是打算抖一抖安乐侯庞昱的威风了?小二,爷刚才点错了,换包公怒斩安乐侯,上龙头铡!”
被贾赦挤兑的余家二公子气得面色青一阵紫一阵,侧眸横扫了眼自己的小厮,示意人递过银票,一字一顿咬牙:“小二,给爷演醉打金枝。”
他堂堂武锦侯之子,他爹京城节度使,他姐姐一入宫便被封贵人,还怀有身孕,现如今余家权势还比不过贾家不成?
小二看了眼余家仆从递过来的银票,小心翼翼将贾赦的银票对着余家二少一扬起,开口弱弱道:“余二少,赦……赦大将军给的是一千两,您……您要不再加点?”
见状,贾赦轻笑了一声,揉揉贾珍的脑袋,和声教育道:“珍啊,看见了没?咱们以后挑衅人之间,要学会看人下菜碟的,懂最基本的眼色,别以为自己一朝麻雀飞上枝头,也就真以为自己是金凤凰了。”
“尤其一个嫡次子,没个“嫡长子继承制”,扯什么能?”
余家的大少余庆,跟裘良一样,跟在他屁股后头赦哥哥叫嚷着,一副天真沙雕的模样,他贾赦带着在京城交集游玩,让人站稳脚跟,不被排挤。结果他爹荣国公一走,这两暗中早就跟下家勾、搭上了。勾、搭就算了,像余家还玩嫡次子挑衅的戏码,能在“暴打熊孩子”与“为了宝贝疙瘩跟贾家翻脸”中反复横挑的,现在想想也恶心的慌。
贾珍敷衍无比点点头,带着怨念,脆生生道:“赦叔,你觉得我会像这种蠢蛋蛋吗?不是独苗苗,都不配跟我说话儿,放心我哪怕日后要收酒、肉朋友,凑趣的,我爹说了,也要找嫡长子的,最好独苗苗的。像这种什么二少,肯定不配跟我说话儿。”
此话一出,余二少彻底面色青紫了,一个箭步从贾珍跟前,恶狠狠咆哮着:“贾珍,你说什么?”
贾珍迎着那铺天盖地似乎席卷而来的唾沫星子,挥开贾赦的手,抄起桌案上的果碟就往人身上砸,自己矫健无比一脚踩上凳子,居高临下鄙夷:“你爹没教你说话不要唾沫星子满天飞吗?不臭吗?”
掏出绣帕擦了擦脸,贾珍厌恶无比:“白白被你坏了兴致。来人,把戏班子给我叫回家里去!”
“珍儿,不气不气。”贾赦闻言使劲给人使眼色,示意他们还得钓鱼儿。像余家老二,这种无脑炮灰压根不算他们本次行程的目的范围内。
起码得钓出一个他贾赦昔年身份地位想当的纨绔亦或是精英对家来。
“区区五千两银子都没有,还敢在小爷面前大放厥词?”贾珍气鼓鼓瞪了眼贾赦,深呼吸一口气剐了眼人,撇撇嘴:“我贾珍是安义男,没听过吗?告诉你们,若是我爹还在宫里没出来,没准你们就给我换了个爹呢,不是吗?在我贾家外头鬼鬼祟祟,我们刚落座你就来偶遇,当我贾珍三岁小儿没长脑子吗?”
贾珍理直气壮昂了个头,活像个胜利的小公鸡,一字一顿:“所以我才是安义男,你没脑子的无爵无品的,还不给我跪下行礼?有本事你学安乐侯,本爵爷给你行礼啊!”
贾赦闻言,隐晦的给人一个赞的眼神。
他们这一趟出行,目的还挺多的,为了钓鱼为了踩点,也是为了倒逼一把宫里那两糟老头子,赶紧把他们清清白白的敬道长放出来。
否则,比比谁会造谣!他们老贾家造谣都不用自己一张嘴,全靠聪明人自己脑补出来的。比如说安义男爵名就能做很多阅读理解。
在场的所有人:“…………”
当今定定看了眼贾敬,面色更黑了,语调跟冰渣子一般,开口问道:“贾珍是你的儿子还是太子的儿子?”
贾敬震惊无比的看向当今:“你说什么?”
“若是昔年荣公有胎记,哪怕在隐瞒也隐瞒不了血脉身份。”当今铿锵有力说来自己的理由:“而父皇身上也有个胎记。他是太、祖的孙子。若是贾珍是父皇的孙子,不正好隔辈传承?”
贾敬恍恍惚惚,“您……您……您还是闭嘴,不要跟我袒露心扉,否则我怕控制不住想打死你。我贾敬看起来像是给自己戴绿帽子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