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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种可能 ...

  •   与年轻人辞别后,紫金陈与吴靖安慢悠悠地往东边走。烈日灼心,上了年纪的紫金陈体力明显跟不上,没走两步,额头上虚汗直淋,而另一边的吴靖安则显得悠哉悠哉,闲庭信步地跟野原新之助一般。

      “别走太快,等等我,”紫金陈招呼走在前面的吴靖安,“单身狗就是体力好。我说,你也老大不小,还不结婚,家里不着急?”

      “急啊,怎么不急,三天两头给我相亲,”吴靖安头偏过来,又偏回去,语气不冷不热,他说,“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朕不急。”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紫金陈询问道,“做父母的大概都想早些抱孙子。”

      “如果是为这个,他们已经有孙子了,”吴靖安的语气听上去很平和,但又似乎话中有话,“我下面有一个差一岁的弟弟,侄子今年刚满7周岁,在上小学一年级。”

      “那你为何选择现在还单身,”紫金陈捋了捋斑白的鬓发,语气颇有些沧桑和凄凉,“我儿子差不多和你一般大,不过,我说的是要是他还活着。”

      吴靖安是第一次听他说起,颇为震惊,从前他只知道紫金陈有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可爱女儿,却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一个已过世的儿子。

      “怎么死的?”吴靖安表面上还是要假装平静,“我们也一起搭档两年,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也是警察?”

      “不,他比我有上进心,他说,当警察是没有前途的职业,而他更想成就一番事业,他毕业之后就跑到船上当起了水手,说真的,他真的很有天分,回来以后跟我说,船上虽然艰苦,但学到不少宝贵的知识,以后他想从商,”紫金陈将自己陷入回忆,面前是起伏的江水,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动容,“可是,他回来的第一个礼拜,陪同学一起到江边游玩,当时是夜里,而他们到的地方正是江的东面,那里的铁链代替了围栏,我儿子就是发生意外的其中一个。这么多年,我一直提意见,想让他们改善,但没有人真的听进去。”

      吴靖安沉吟不语,难怪他这么快就想到了意外这种可能。

      “你也别太难过了,”吴靖安想不出太多安慰的话语,“可是,死者应该不是从带铁链的地方掉下去,肯定是有围栏但没有堤坝,下面直接就是江水的地方。如果尸体是直接掉在有堤坝的地方,堤坝上肯定会留下脑浆之类的痕迹,但根据周法医的鉴定,死者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而是直接落入水中导致了昏厥。”

      “如果是这样的地方,我倒是记得一处,在这条路最角落,最偏僻的地方,那里没有堤坝,底下就是昏黄的江水,城墙约十米高,掉下去生还几率低,除非死者脑袋没被撞到,游泳技术达到国家运动员水准,否则必死无疑,”紫金陈领着吴靖安朝前走,果然越走人越少,到最后一百米,几乎看不见人的踪影,那里果真偏僻,“就是这里。”

      从这里虽无法一览众山小,但能窥见半个江边,平时应该很少有人来,除了喜好浪漫和寂静的情侣,角落里未被清理早已泛黄的纸屑和包装袋可以证明这点。有一面油漆明显还没干,但是连个牌子都没有挂。

      “他为什么会选择到这里来?”紫金陈发问。

      “当然是为了和某人见面。”

      “和谁?”

      “死者张天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具体时间我们虽不得而知,但即便是大白天,这里也给人一种阴森的怪感,他把钱藏起来,我们可以解释为他在提防小偷,所以没放在旅馆,他的家人同事肯定对他这趟旅行知之甚少,他想隐瞒这件事。亦可解释为他在和某人进行不正当交易,怕对方对自己不利,就没把钱放在身上,还可以解释为他不是和这人在做不正当交易,仅仅是为了见上一面,五十万对我们而言很巨大,对他们这样的人群,只是旅途开支,我们不可以忘了这一点。”

      “说了和没说一样,”紫金陈慢慢往下面窥视,叫道,“你快来看,这里有被最近碾压的痕迹,树枝断了好几根,看上面的衣物,和张天民身上是一样的材质。”

      吴靖安非常专业地拿出塑料袋,然后俯下身子四处看,终于在某个城墙的某一面找到了疑似凝固血液的痕迹。

      但吴靖安却停了手。

      “你干嘛,还不快点,天都要黑了,”紫金陈急切地问道。

      “够不着,还是叫周法医自己来取吧,”吴靖安这就要打电话,“这里应该是案发第一现场无疑了。你在这里等周法医,我还要见死者家属呢。”

      “明天采也一样,我们一起回去,”看来,紫金陈对一个人待在这里很有意见,“证据是不会自己跑掉的。”

      “可我们要怎么跟家属解释呢,自杀还是意外?”吴靖安也很犯难,说哪一个也改变不了死亡的事实,但考虑到死者家属的心情,意外会比较好。

      “可,围栏虽不是特别高,可是,要摔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紫金陈仍有疑虑,“除非,他攀爬上了围栏,想看什么,却意外掉了下去。”

      “按你的说法,自杀和谋杀也都有可能,”吴靖安开始往回走,紫金陈也一路跟着,默默无言,阳光很强烈,两人边走边叫热。

      紫金陈晚上八点半回到家,妻女都已然睡下,饭菜还是温的,摆在桌上,从菜色的完整度与饱和度来看,应该是吃之前就留下的,妻子小莲知道丈夫不爱吃剩菜,因此,每次都煮得刚刚好。

      客厅正中央摆着儿子紫式部的遗像,遗像上的他笑容可掬,看上去天真无邪。紫金陈只略微扫了一眼,就偏过头去。

      妻子并不是爱早睡的人,但为了照顾女儿紫余美子的学业,太晚睡觉会影响女儿休息,因此,紫家每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紫金陈脱下外套,汗津津的,粘着肉,好半天才脱掉。他打开莲蓬头,躺进浴缸,奢侈地倒了一瓶一升的纯牛奶进去,一天的疲劳很快消解了一些。

      他开始思考那个横死的男尸,关于他的事情,警方了解得还不是很多,只知道在上海浦东开了一家中式料理店,主打粤菜,生意兴隆,年收入百万,是个地地道道的土豪。不仅店的口碑在那一带不错,死者张天民也暂时没发现什么违法行动,为人虽谈不上和善,脾气还有些爆,但人品在他人看来,不算太坏。

      开店近五年没有违法,那应该就不会违法,所以,基本上排除做非法交易,那么,他来安庆做什么,根据张天民的手下反映,死者虽不重财,但极好女色,曾花不下百万包养女大学生与三线模特,最后又草草收场,大抵是被女人欺骗,近年来有了家庭和两个孩子,拈花惹草的事有所收敛,但还是少不了传闻。

      紫金陈边泡澡边想,难道事情出在男女关系上,为了避免妻子发现,他是来这里会情人,可是,让情人到上海不是更好,有钱好办事,双方住对门都不会被发现,何必千里迢迢来这穷乡僻壤,最后落得横死的下场。

      有一点紫金陈已然确定,他确实是来这里见某个人,然而,是不是因为见了某人才选择自杀或导致意外,还无法知道。

      死者是3月9号搭动车来安庆,3月10号退房,将行李箱藏在灯塔,猜测是在晚上某个时间从防城墙坠入江水后死亡。根据调查走访,3月11号,附近的旅店和饭馆再也没人见过他来看,案发应该是这天无疑。

      所以,警方的首要任务是找到3月9号到3月10号和张天民见过面的人,那个人就是案件的关键,可是,依现在的情况,警方大概会终止调查吧。

      今天下午,和吴靖安回到局里,死者张天民的母亲来认领死尸,根据她的辨认,死者身上所有特征均符合身份,死者却为张天民无疑。

      现场自然悲情满满,张母声泪俱下,看的人断肠。

      事后吴靖安依例找张母做询问,虽然案子结束,但他严谨的作风依然不减。他坐在刚擦拭完泪眼的张母对面,看着这个近五十开外的女子。

      “我知道现在问你问题是有些残忍,但我不得不问,”吴靖安确实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这点紫金陈自愧不如。

      “我儿子是怎么死的?”张母略微平静了一些。

      “初步判断是意外,但是,”吴靖安眼睛突然一睁,嗫嚅道,“也不排除自杀的可能。”

      “那绝不可能,我儿子绝不会丢下他妈妈还有两个孩子,”张母的目光十分坚定,透着坚强和隐忍,令人动容,“你也许还不知道,我儿媳妇又怀了,试问一个丈夫又怎会在这种时候选择自杀。我想,应该是意外吧。可我不明白,他一声不吭,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以前来过这里吗?”吴靖安猛得浑身一震,“比如出差什么的,为了生意,或者儿时在这里生活、有朋友在这里之类。”

      “不会,我儿子在这边没有业务,也没有朋友,他是地道的上海人,很少出门,即便有业务和看朋友,不会不跟我们讲一声,”张母继续说,“我儿子特别孝顺,他不会做让我难过的事。”

      “他走之前,没打招呼,连借口都没编一个?”吴靖安也觉得匪夷所思,按理说,一个想隐瞒踪迹的人不会连借口都不编就独自离开,他为什么要离开得这么仓促?

      “有件事你们会不会弄错了?”张母鼓起眼珠子,发问道。

      “何事?”吴靖安奇怪,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你们说,我儿子是做动车来安庆的,可是,据我所知,我儿子小时候在轨道上玩,差点被火车轧死,之后只要和铁轨沾边的都不愿再碰,又怎么会坐动车,况且,家里少说也有五辆豪车,为什么要选择坐动车,”张母的一席话惊得吴靖安嘴都合不拢,“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想早些带儿子回去安葬。”

      “节哀顺变,老人家,”吴靖安的心思却飘到了外太空,等老太太走后,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开始思考。

      有两种可能,第一,死者张天民已经克服了对铁轨的恐惧,第二,从上海坐动车来安庆的根本就不是张天民本人,而是一个冒牌货,死者根本不是在安庆遇害。

      可是,吴靖安怎么都想不明白,如果不是在安庆遇害,最大的可能就是上海,只要在杀害张天民以后将尸首通过运输到安庆进行抛尸即可,再假装是他自己搭动车来的安庆。

      那,凶手的目的只可能是一个,没错,不在场证明。

      吴靖安对着镁光灯,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紫金陈一大早就来到警局,这时,主管刑侦的丁局还在,再晚一些,他就赶不上报告会,对于一名官员而言,会议大于实际工作,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个曾经功勋卓著的刑警一旦成为他人的上级,他的想法与思维方式很多时候都会是敌对的,甚至与他自己。

      他当然知道孰是孰非,可是,他只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对与错是小孩子的事,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

      丁局位高权重,做了三十年刑警,才坐上这样的高位,他一直都是紫金陈的顶头上司,对紫金陈这位下属经常犯头疼,相比稳重的吴靖安,每次见紫金陈,他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儿。

      今天早早就听见秘书报告,紫金陈有要事商量,丁局正犯头痛,一听是他,头痛更厉害,又不好赶他走,只得把他叫进来,先听听他的高见。

      “丁局,有件事想麻烦你,”只要不涉及工作,二人私底下还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机会还会一起打几圈,两家的内人也十分熟捻,过年过节也常走访,“我有个想法,但不是很成熟,关于三二二自杀案。”

      “我们已经定性为意外,”丁局双目圆睁,透着威严,“这不是你和小吴一起调查出来的吗?”

      “是我们调查的结果,”紫金陈明显有些紧张,尽管对面坐着的是他经常无话不说的老朋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说,“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死者的男女关系,能不能重开这起案件,我很想继续调查下去。”

      “你要继续调查一起你们刚刚结案的案子?”丁局的语气开始不好了,咳嗽了老半天,嘴里莫名多了一根红苹果牌香烟,“我没听错吧,老紫,你知道我一会儿要为什么做报告吧?”

      “嗯,知道,为了三二二自杀案的成功告破,”紫金陈这下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清楚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可是,我有些疑问无法解开。”

      “小吴怎么看?”丁局眯起眼睛看着他。

      “我不知道,这都是我的个人看法,”紫金陈如实禀告。

      此时,秘书打来内心电话,说吴靖安来找局长有要事协商,丁局一听喜笑颜开,刚好可以挫了紫金陈的锐气,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吴靖安推开门就说:“丁局,我想请求重开三二二自杀案,因为,这极有可能是一起密谋伪装成自杀或意外的杀人事件。”

      两人出局长办公室,下楼回到自己的岗位。

      “小吴,你为什么当警察,别放屁,我想听实话,”紫金陈极力克制自己的失望,说,“我嘛,只是想混口饭吃,养活一家大小,当警察,家人不容易受欺负。”

      “我前女友把我甩了,跟了一个黄毛混混,”吴靖安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这个理由,够不够?”

      “三二二自杀案结束了,也许,它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紫金陈的话听起来越发玄乎,“答案或许也没那么重要吧。”

      “前辈,我们接着调查吧,”吴靖安凑近紫金陈,说话的声音很小,“利用多余的时间。”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从未听过的“前辈”在发生作用还是所谓的正义感,紫金陈心里对这个后辈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局长那边要怎么回复?”紫金陈竟连假装拒绝的动作都没做,开始构思下一步的打算,“还是你去吧,就说我们一切听组织的,我和老丁太熟了,怕漏馅。”

      “也好,”吴靖安四处扫视一番,“隔墙有耳,到外面说去。”

      警局的庭院种了许多树,高高大大,加上玉琳路派出所地处江边,地势很高,树也显得高端大气。

      二人呼吸着一般的二氧化碳,边走边交换想法。

      “你觉得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紫金陈捏着胡子,想半天也想不出个好词,“贪财,爱慕虚荣,还是黑寡妇。”

      “我觉得是一个萝莉塔,身材特别好的,”吴靖安露出开朗的笑容,看不出是认真在回答还是开玩笑,“男人大都喜欢这一款。”

      “可你别忘了一些小概率的事,有的男人偏不好那一口,而且,现在同性恋这么盛行,保不齐他喜欢男人,我们还是得争取到上海警方的配合,你那边不是有熟人吗?”紫金陈竟没有半点是在开玩笑,老刑警做事就是一丝不苟,“让他们帮忙查查,隐私再严密,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斯诺登事件,你不会忘了吧?”

      “你的意思是,他喜欢人妖,”吴靖安想起那张身份证上君主姿态的脸,“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我一会儿打个电话。”

      “像他这样的人,接触女人的机会很多,关系网肯定不简单,如果我们能到上海亲自调查,也许会更好,”紫金陈说,“你下午有事吗?”

      “我要去一趟停动车的车站,打听一些情况,”吴靖安的鞋早就磨坏了,他翻开看看,又继续磨,“我不是怀疑谋杀麽,所以,我得证明。”

      “现实中真有人会按推理小说中的手法犯案吗?”紫金陈摇摇头,“不过,祝你成功。”

      紫金陈想着要不要再到周法医那儿去看看,遗体早就被张母领走,当天晚上已经在市殡仪馆进行了简单的火化。将死尸运回上海是多此一举的事,既然定性为意外死亡,家属也省得麻烦。所有与尸体有关的都只剩下周法医的报告。

      从老周那儿回来,紫金陈又回想着吴靖安关于谋杀猜想的事,论据太弱。

      根据周法医的检验,从防城墙最角落的崖壁上采集来的血迹和衣服碎片分析,与张天民完全吻合。考虑到血迹与衣物可以造假,还提取了树枝上的指纹,由于近段时间没有下雨,指纹保存完好,在不少树干与树枝上都发现了死者的指纹。谁都知道,即便是自杀的人,当他掉下去时,仍然会下意识地抓住什么,崖壁下只有大树,他抓住的就是树。

      当然,如果乘船就不一样了,要造成是死者由上面掉在树枝上,然后落入江水中。可是,这么想未免太牵强。

      紫金陈想想又有些后怕,第一,即便有证据证明这是一起蓄谋的谋杀案,已经没有尸体再让警方寻找他杀的证据,第二,现实中的领导和同事可没有影视剧里表现地那么和蔼、可爱。

      最严重的结果是开除,自己铁定领不到退休金了,而吴靖安大不了撤职或发配到其他的小派出所继续任职,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咸鱼翻身。

      但现在根本不是计算利害得失的时候,紫金陈没有再想下去,收拾好心情赶往周法医的办公室。房间和每次进去时一样,周法医正在忙,刚送来一具新鲜的尸体。

      “老紫,来啦,这是刚从雷池路派出所送来的,他们搞不掂,非要我来,”老周的表情看上去和颜悦色,丝毫没有压力,“你们的案子刚忙完,怎么有空来找我,莫不是想晚上搓一顿?”

      “改天一定请,”紫金陈与老周相识也有四五年光景,对彼此的脾性都很了解,他知道,他是一个可靠的天蝎座男人,“老周,不瞒你说,我是想问问你对三二二自杀案的看法,我觉得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是吗,会不会是你们做警察的多疑症,”周法医慢慢分析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不是自杀就是意外,不存在谋杀。死者是额头与左手肘受伤,然后落入水中失去了意识导致的窒息死亡,这都可以理解为自杀或意外,相反谋杀就很不一样,无论从正背哪一面攻击,死者都应该是后脑勺先碰到树枝,然后落入水中。但现场的情况并不符合。”

      真是自己想错了,紫金陈越发地后悔这次的鲁莽。

      从周法医那儿匆匆离去,紫金陈本能地想给吴靖安打电话,但考虑到吴靖安这会儿正在与动车的工作人员作访问,就作罢了。

      吴靖安手里拿着张天民身份证复印件的复印件,来到安庆市火车站,找到上海至安庆的站台。工作人员本能地将他拦住,直到他拿出警官证件才礼貌地迎他进去。

      和谐号动车每天的客流虽不多,但靠工作人员的记性来找人,肯定不实际,吴靖安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他要找的并不是3月9号当班的工作人员,而是售票员。

      售票员掌握从安庆买票发往上海,还有从上海驶来安庆的旅客所有的身份信息。现在买票大都要实名登记,只需要将张天民的身份证信息往电脑上一输即可。

      售票员小姐是一名刚毕业的本科毕业生,入职工作刚刚半年,该会的仍然一知半解,但查个人问题还不算太大,况且时间才刚刚过去一个月不到。

      “就是他,你把图片放大,”现在,可以确认的是,有人用了张天民的身份证订购了这张早上6:23的动车票,“你能确定是他本人来买的吗?”

      “我能,”售票员小姐回答得非常肯定,“因为那是三八妇女节后的第二天我卖出去的第一张票,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况且,那位客人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哦,有这种事,”吴靖安靠近了一点,眯起眼睛看着,“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他看上去特别焦急,就好像再不走就有人要来抓他似的,所以,我本能地以为他会不会是在躲避债主,”售票员小姐继续说,“他接过票以后还一直催,问什么时候车子可以开,我还一直安慰他。”

      “他戴帽子吗?”如果对方是假冒的,势必会遮住面部,“或者留胡须,疤痕什么的。”

      “都没有耶,和普通人一样,就是性子急了些,”售票员小姐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别说,我还想起一件事,特别奇怪,他那么着急坐动车,我以为他是熟客,可是同事都说没见过他,而且他并没有着急进去,在门口徘徊了好久,似乎为什么事在犹豫不决。我觉得他害怕的是坐车。你说这事怪不怪。”

      吴靖安又查了3月9号当天的监控录像,他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从火车站出来后,吴靖安的自信心大打折扣,买票和进车的应该是死者张天民本人,也就是说,根本不存在移尸。自己怎么这么笨,若有移尸,周法医作为一名老司机,又怎会看不出。

      坐在警车上,吴靖安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中间,好半天才抬起头,默默注视着外面的车流。安庆还是那么拥挤,和人心一样。

      这时,他接到上海警方方面的熟人打来的电话。

      吴靖安将车行驶至江边,靠边停了车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回局里,是因为那通很合时宜的电话,对方称通过协助调查,男女关系方面没查出太大的发现,只查到一个女人,倒是发现一起发生在三月八号凌晨于共青森林国家公园的意外落水事件。

      吴靖安躲在车里,打开数据链接,点击猎豹浏览器,输入“三月八号上海共青森林国家公园意外落水事件”,页数与普通的社会新闻相比少得可怜,自然更别提跟“蔡热热”被包养的新闻相提并论。

      百度贴吧和知乎的回帖数也不多,大致内容不过分为三派,一派认为政府应加大力度惩治醉酒的人,一派认为是对方酒量欠佳,一派则大肆批判公园管理员玩忽职守,竟滞留游客在公园内还自带酒水。

      总之,这只是一起因醺酒而引发的意外事件,警方与法医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没有可疑之处?

      吴靖安笑了,一次没有可疑,两次就未免太巧合了。况且,事情就发生在张天民坐坐车来安庆之前的几个小时,加上售票员小姐说他当时十分慌张来看,此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而上海警方将这起意外案和张天民连接起来的理由也十分充分,死者是一名男性,二十不到,已婚,叫文一多,育有一女,但已离,根据警方掌握的情报,女方以前在张天民底下餐馆做事,与张天民熟识,后辞职,传闻她的辞职与张天民有莫大的关系,死者周边一直有谣言说,她是张天民现在惟一的情妇,但感情似乎不太合。

      新闻上也略提了提文一多此人的生平,结结实实爱抱大腿的小白脸,长相清秀,娶了美丽的太太,仍然在外面有情人,据说在家不仅用妻子的私房钱,还被爆出殴打怀有身孕时的太太,一度闹到警局。

      基于这些,网友的评论一致认为此人死有余辜,少一个,人间便清净一些。而关于太太或许出轨的事,大部分网友表示宽容,认为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三从四德本来就是老孔的变态思想,早该抛了。

      忽略网友如此评论的真实理由,这个社会的确有所进步,但远远不够。等哪一天有罪的人都被判刑,这个社会才能真正正常起来。

      吴靖安浸淫在新闻里,差点忘了正事,根据上海警方方面替自己协助调查的结果来看,调取当时的摄像头与购票身份证信息得出,在同一天,这两名死者都曾出现在共青国家森林公园,这应该不是巧合。

      他们大概是商量好来这里谈事情,而且和那个女人有莫大的关系。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张天民来公园的图像,但没有回去的,所以,这起意外事件又添神秘色彩,意外还是谋杀?

      基于两名死者都已亡故的事实,上海警方没有立案的打算,也劝吴靖安不要太深究,上面的意思是,即便是他杀的,他也已经得到了惩罚。

      吴靖安没忘记把那个女人算进去,但上海警方表示,从监控录像和购买信息来看,都没有对方的身影,为了避免对方做过伪装,进行了实地调查,当天女方一直在合肥某KTV唱k,有数十人可以作证,时间持续到凌晨三点左右,她都没有离开过。

      所以,女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那又怎样?吴靖安坐在警车上,打开车窗,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思维变得活跃起来,即使那起意外与她无关,可是张天民的死绝对不会是意外了吧?

      前夫与情夫几乎在同一天身亡,这种事未免太叫人生疑。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吴靖安再次拜托上海警方方面的熟人,能否帮忙调查一下女方现在的具体位置,从3月9号到现在的大致行动。

      对方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然而,此时车窗玻璃被人狠狠地敲了一下,吴靖安很不爽,刚想发难,看见来人却破涕为笑,对方是一个光头,一米七八的个头,大夏天还带着一顶帽子。

      不是公羊荣,却又是谁。

      吴靖安与公羊荣早已熟识,两人是老交情,一起办过几起谋杀案,都互相欣赏彼此。说起来,上一起案件就是和他办理,这时,他理应在任何地方,怎么会在这里碰到。

      他应该不是专门在这等,吴靖安想到,没人知道自己在这,甚至自己也是临时起意,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来这干嘛,”吴靖安狐疑地盯着公羊荣,公羊荣示意他下车,于是,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跟着公羊荣,上了台阶,来到一处可以俯视整个江面的亭子,两人找了个干净的地儿坐下,“你好像有心事。”

      “被你看出来了,果然厉害,”公羊荣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胡须留得很长,面色萎黄,发型倒是一如既往地酷到没朋友,“前几天,我还看到你们,有一个个头很高的年轻人陪着,他有什么问题吗?”

      “你认识啊,”没想到,公羊荣竟点了点头,“他没什么事,只是又一个拾金不昧的大好青年。你和他什么关系?”

      “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公羊荣吞了一口口水,才羞涩地说道,“以前嘛,我们好像是情敌。同时喜欢一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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