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只因感君一回眸
她曾于徂徕山下日夜仰望那个清淡飘渺的男子。
该怎么形容他。
永远满含笑意的眼睛，仿佛落满星星的光辉。眉宇间的坦然与宁静，似乎囊括了整个天地。玉萧一横，指尖一按，世间便有了这般动人的箫声。
清音缭绕，缕缕如烟。浅浅地掠过湖面，狠狠地漾进心底。
“闻弦歌而知雅意。”初见时，他的笑容温暖得如同隆冬的太阳，徂徕河水都及不上的的眸光清澈。
“很美的名字，想必你娘亲也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他垂了眼睫望向她，“可能听得我曲中深意？”
她忐忑地点头，开口轻声唱到，“入不言兮出不辞,乘旋风兮树云旗。悲莫过兮生别离,乐莫过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带,迅而来兮忽而去。夕宿兮帝郊,君等谁兮在云端。。。”
清悠的歌声和着从容的箫声在空谷中寂寂地回响着，像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裹着她满腹的心事，流向未知的远方。
她迷恋这样的感觉。朝花夕拾，暮鼓晨钟，她始终站在他的背影里，看夕阳为他挺拔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一切美好到不真实。
至少这时候，他是属于她的。
“弦歌，山上有很多美丽的草药。清晨可以看到荷叶上的露水，傍晚可以品尝新落的山菊花瓣。随我上山去吧，也许我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她蓦然一惊，几乎忘了她的世界全是黯然的灰色。原来，自己到底是看不见他。他美好的眼睛，温暖的笑容，清俊的面庞，在心底勾勒了无数次的模样，到底只是幻想。
她只知道，他住在徂徕山上，自己住在徂徕山下。每天傍晚，他会来徂徕河边吹箫。她循着他的箫声亦步亦趋，立在某个角落静静地倾听。
即使这样，已然很幸福。
她时常会想起一首真挚而感人的词：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我叫厉南星。南方的南，天上星星的星。”他拉起她的手，“星星是可以指明方向的。在黑暗中行走，你要相信它。”
她的心中一片暖热，眸中已有了泪意。手指被他温柔地盈握住，手心传来他坚定的温度，缠缠绕绕，直抵心扉。
他的草庐有淡淡的药香。
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家干净朴素的样子。
一定有一方雅致的小木桌，墙上挂着墨竹图。阳光透过支摘窗暖洋洋地洒进屋，在地上拓出斑驳的影子。
“我好像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你，也能看见你的家。”
他暖暖地笑，“傻丫头，用心。你能看见的有很多。看那窗外的繁樱就要结出花蕾，林间的鸟儿在欢快地歌唱，还有澄澈的天空，蓝得让人心醉。”
他每天都会带她去采药。他的动作娴熟而麻利。他告诉她，采木兰的根必须连着白芷，再贯穿薜荔含露的花蕊。他还告诉她，用肉桂嫩枝来编结惠草，可以搓出又长又好看的胡绳。。。。
他的声音像低吟的洞箫，像婉转的流水，教她心心恋恋，恍惚不已。就像是在古老单纯的时光里，一直有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像日里夜里的清风，是山上海上的月光。反复地来，反复地去，让她的心，始终在期盼。始终。
她永远记得那个夏秋之分的清晨。睁开眼，便真的看见了他。
一袭素袍，温润俊雅。负手立于窗前，披了一身的阳光。他冲她笑，“你醒了。”
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喉中有什么堵着，涩的厉害。
眸光交汇的瞬间，弦歌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栖身的地方。
“恢复得很快。”他走近，在床边站定，“可以看见我吗。”
她咬着唇，用力地点点头。
他的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你再躺一会儿吧，不能太疲劳。”他转身拿了桌上的空药碗往外走去，忽然
只觉腹中一阵刺痛，血气翻涌，身子猛地前倾，一抹殷红从口中喷出。
“你怎么了？”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个踉跄扑过去，声音颤抖的厉害，“厉大哥！”
他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头脑一片昏沉。
我没事。
只是这次运气不好，吃到了比以往都厉害的毒草。可若不这样。我怎知哪种草药能治好你的眼睛？
她的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掉，“厉大哥，厉大哥。。。”她只能这样唤他，如此深厚的恩情，她如何能承受？
“嗳，你别哭。”他强作欢颜，“李时珍李神医也曾亲尝百草，我为什么不能。”
“有什么法子么？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怎样才可以救你？”她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知道芍药么。。。”他的声音愈发细微，这一句还未说完，便无力地阖上了眼。
“芍药。。。芍药。。。”她失神地喃念着。自小便双目失明的她，何曾看过那些山川河流，花草鸟木？手忙脚乱地
站起身，模模糊糊地看见桌上有摊开的纸页。
是他的笔记！
厉南星的字极为俊逸，提笔落字处婉然芳树，穆若清风。她一行行望过去，终于找到了拿要紧的一行。
芍药，多年生草本植物。花大而美丽，香味清奇，有红白等色，性微苦。。。
徂徕山上从此便又多了一个苦心寻药的痴人。
刚有好转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些亦幻亦真的影子。满目的繁花绿草让她乱了阵脚。她甚至开始怀念起自己从前那个灰色的世界，简单得只有他和她。
她一丝一毫也不敢懈怠，红色的花，白色的花，美丽的花。。。她只觉自己到最后几乎丧失了味觉，嘴唇磨破了皮。流出的，竟是乌紫的血。
还未找到芍药，却已吃到毒药。
没出息到想哭。
她停下咀嚼的动作，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手中的草药。花大而美丽，白色，性微苦。。。
是它！
强撑着渐渐无力的身体赶回草庐，生火，开炉，煎药。。。
见他喝下了药，一颗高悬的心这才慢慢放下。
她端了小木凳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熟睡中的他。
还从来没有这样好好看过他。这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托着腮，眼皮越来越沉重。
厉大哥，你几时能醒？我们，还能再见最后一面么？
目光已开始迷离，神志已开始涣散。她拼命想支撑，却无法阻止生命的飞速流逝。
厉大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那天的你吹着萧，足尖一点便从河对岸踏波而来，优雅得像一只从容的鹤。不知怎地，我黑暗了十八年的世界，突然在那天便有了光。
次日清晨，他终于在落满阳光的早晨醒来。睁开眼，发现床边歪着一个女孩。肤色光洁，神情安详，唇边噙笑。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两行清泪忽地就沿他的颊上滑落。
他俯身，缓缓地，轻柔地抱起她。拉开门，背着光，一步步地走下山去。
厉大哥，如果有来世，我愿变成一棵小小的白芍，长在徂徕河边。每日看你舞剑，听你吹箫。我想，世界上，
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吧。
THE END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